照片上的女子名叫方红梅，生得端庄秀气，弯弯的柳叶眉，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玲珑鼻子小巧嘴，最让人过目不忘的还是眉心中间的那颗痣了，仿佛天上的星星一般时隐时现。林子华拿着那照片，看了又看，又用手去上面擦了擦，确定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真是颗美人痣呃，我还以为是相片上面沾了个东西。幺娘，这姑娘合我意。”

　　听到三哥如此说，林子玉忙把照片夺了去，看了一番，“真的漂亮耶。”

　　“漂亮是漂亮，只是眉心有痣的人据说主命不好，面相也略显……”林母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那个词，“按理说这么漂亮的姑娘，又正值大好年纪，那上门求亲的自然不会少，还轮得着方二嫂专门跑上门寻我们这样的人家。”

　　“幺娘，你这话说的，好像你的儿子就只配人家挑剩了不要的。再说了，姑娘漂亮那还不得找个英俊的男子，我这样，不正合适嘛，对吧，小妹儿。”

　　林子玉对三哥的话笑不作声，早就习惯了他的臭美。

　　相亲安排在林子燚家，姑娘一到，方小琼便下来叫上林母与林子华一道去见面。子燚家不同于村里许多人家的半敞式院落，他家的院子有两面高高的红砖砌成的围墙，院门也不同于一般的人家用木门或者竹篱笆，他家的门是铁的，还刷着红红的漆，铁门上时常插着一根铁棍子，像旧时女人头上的发簪子。门顶上放着几盆花，两盆仙人球，两盆兰花，还有叫不出名的几盆。进了院门左右各有两棵柚子树，右边的围墙边上有一个大水池，水池中放置着假山，假山上长出好多的青苔与青草。林子华伸着脑袋往里面寻望了一下，没鱼，他对假山不感兴趣，乡上学校里的假山比这个大得多。子燚家的院坝与子华家的差不多大，不同的是子华家铺的是石板，而这院坝是用水泥和沙石抹平的，一直抹到墙脚下。在种了花与树的地方，用半节红砖斜砌成一个个小圆圈，小圈的外面还格外在水泥地上镶上了一排白色的指甲盖大小的鹅卵石，走近一看，那是拼成的字：一九七八年。想这院子就是那一年抹平的。一溜正房大约有七八间，全是水泥地白灰墙，就连猪圈厕所里也不例外。

　　林母每一次走进这院子，再心想自家那房屋，简直就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一个是小姐少爷住的，一个像丫环长工住的，纵再有无限的傲骨，也削了三分。

　　林子华可不管这些，所有他人眼中的美好都抵不过那个可以养鱼的池子实用，两年前他来过这院子，那时这池中还养着鱼，只不过不是他在沟里河里可以随手捞到的鱼类，那是几条红艳艳，金灿灿的鱼儿，专门用来观赏的，一听说只能看不能吃再好也与他无关了。他走向林子燚的老爹林非金，老头子这时正闭着眼靠在一张躺椅上，晒着初春难得的大太阳，地上放着一台小型收音机，正哇哇啦啦地唱着川剧。

　　“大爷，听戏啊。”林子华往椅子上一靠，没老没少地拍了下老头的肩。

　　老头慢慢地睁开眼，盯了林子华一眼，嘴向着正房一努，又闭上了眼睛。

　　方小琼与方红梅母女正坐在堂屋里谈着话，见两人到来，都礼节性地站了起来。姑娘生得苗条，与林母一般高，穿着砖红色的毛衣，系一条鹅黄色的围巾，只是人比相片上的看着清瘦些，眉心的褐色痣清晰可见。

　　林家母子在姑娘的对面坐下，姑娘微微低着头，林子华却直拿眼盯着人家姑娘瞅。方小琼给双方都作了简单的介绍后，林母先开口了，“老姐姐，姑娘相片我早见了，本人比照片上还好看，只是这气色好像差了点……”

　　“她前一段日子生了场病。”

　　“哦，这样。我们的情况小琼应该都给你说了，我也没有必要瞒啥子，我们家屋比不了子燚家，穷，子华他老汉是个不中用的。我老三啥都好，就是还像个小孩子，太皮。”

　　“男人家嘛，成了家就收性子了。”

　　“也是，不过我家老三现在在乡上厂里跟着师傅学电工修理机器啥的，男人只要有了手艺，也不愁找不到饭吃。”

　　“是，我们方家虽然说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吃得起碗饭。我有五个儿子，年纪大了才生了个老幺女，因此我们不管男方家里是穷是富，只要人好，对我女子好就行。”

　　“那是，那是。”林母听着方家母亲这硬气的话，只得随口答应着。

　　三个长辈谈得热闹，林子华与方红梅却闭口不言。她们谈她们的，方红梅看烦了地面，又抬起头来看墙面，屋子的正中墙上置着一个神龛，神龛的右边是一幅毛主席的头像，毛主席的边上是华主席，整个右面墙上端端正正地排满了十大元帅的头像。神龛的左边是列宁的头像，左边墙上贴上了一排外国人像。

　　方红梅的眼睛从一幅幅伟人像上一一扫过，林子华也一一扫了一遍，“你都认识”

　　方红梅转过头，看了一眼林子华，“认识一些，不全。”

　　“我认识，我来给你讲，两个主席不用说了，这边是开国十大元帅，朱德、彭德怀、****、刘伯承、贺龙、陈毅、罗荣桓、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那边前面的列宁，后面是马克思，恩格斯，斯大林。”

　　“哦，你懂得还多。”方红梅微微笑了一下，赞扬着林子华。林子华扯着嘴巴也笑了一下，当下心想，千万不要问我谁是谁，我他妈只背得出名字，可认不出人来，特别是这两个难以区分的大胡子。林子云那个闷葫芦应该区分得出来吧但林子华可以肯定的是包括林子燚本人也把这一屋子的伟人辨识不出来，林子燚家虽然不少读书的钱，但到了这一辈，三个儿女都不是读书的料，跟他林子华差不多，做些莫名堂的事有劲。既然成天跟着这一群伟人眼皮下生活的林子燚都分辨不出来，我林子华搞不醒火也情有可原了。

　　如林子华所想，方红梅并没有再多问，林子华松了一口气。

　　“两方都了解得差不多了，红梅，你有啥意见”

　　方红梅看了一下母亲，方老母替她答了，“我们没啥意见，该说的我刚才都说了。”

　　方小琼又盯着林子华，“子华，你喃”

　　“我没意见啊。“

　　末了方小琼作出总结性般的发言，“好，既然双方都没意见，那么以后两家就走动着，增进感情。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以后就看你们自己了。”

　　林子华走动得真勤。除了跟着师傅的时间他不敢溜，只要一找着空，他便跑个十来里路去方家桥找方红梅，带着她到坡上堵老鼠洞，到河里逮鱼，到林子里打鸟。林子华的这些事在他母亲的眼里那是莫名堂的，在方红梅的眼中却有趣得很，她小时只听几个哥哥说起这些，哪里有机会亲自参与，没想到过了20成了大姑娘倒把儿时的憾事补上了，再加之林子华善观察，在方家腿脚也勤快，总是抢着方家母亲手上的活干，嘴也抹了蜜一般甜，没出多久方母对林子华十分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