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十多平见方的屋子里，少年独自坐在一张不大的方桌前。头顶刺眼的日光灯实在有些恼人，要知道这可是凌晨时刻。但少年并没有言语，依旧面带微笑，手中握着一只装有热水的一次性塑料杯，时不时地端起来浅饮几口。

　　房间内没有任何能显示时间的物件，对此，少年看起来也丝毫不见在意的样子。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着黑色风衣，亚裔面孔的女子推门进来。她瞟见坐在桌边的少年，并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在少年对面坐下，将手中一个文件夹甩到了桌上。

　　少年见状，指指文件夹，又指了指自己做疑问状，可他发现对面的女子并没有在意他，而是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少年也不恼，轻笑一声，伸手拿起了那略显厚重的文件夹。

　　半晌过后，少年将文件夹放下。他抬头见面前女子并没有发问的意思，便开口道：“看过这些材料，之后呢？”

　　“确定是你认识的人以后把所有你了解的信息告诉我。”女子并没有抬头看向少年，只是这样随意地回答道。

　　王睿心中暗自对于面前女子一直以来从未正视自己的态度十分不满。他放下文件的手依旧压在桌子上，调整一下此时脸上略显僵硬的笑容接着问道：“那我能得到什么？”

　　听到王睿的询问，零三一反冰冷的态度，一时间竟只手掩嘴笑出了声。笑声过后，零三便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怎么？还想要报酬？”

　　“我为你提供信息当然也希望能得到些回报啊，这不算过分吧？”王睿摆出一脸真诚的样子。在他看来这要求理应是天经地义的，不想对方竟然像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一样嘲讽他。

　　看着王睿自然的微笑，零三总是感觉哪里不太舒服。在她看来，面前少年的言语和行为更像是一个圆滑，世故的成年人。不知为何，零三种感觉这种看似人畜无伤的笑容很是熟悉。

　　“你知道我们势力的强大，还敢找我们谈条件？”零三站起身来侧倚在白得发冷的墙壁上，双臂抱肩，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王睿先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打开面前的文件夹，将里面的一张张照片和文件在身前的桌上一字排。令人惊异的是那一张张照片上竟是穆川一行人前往北极之时，而文件则是一行人住行，甚至还有租用破冰船的详细报告。

　　王睿没有太在意其他，只是将几张照片向前一推，端起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又缓缓咽下。之后才张口道：“那是当然，不说是要做到这么细致的情报收集需要的人力物力及关系网，光是这几张出入境时由海关拍摄的个人身份照和证件信息就不是一般组织或个人有权着手的。”

　　这时他抬头见零三一脸不屑的样子，并没有因他的话语有所反应，而像是一个在看无聊单口艺人表演的观众。王睿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但在任何情况下，对任何人，有些规矩和准则是没法变得。我有你们需要的，而为了得到这些，你必须付以相应的报酬。”

　　看着面前有些自以为是的少年，零三心中暗暗发笑，本以为他还算是略有城府，没想到这么快就苍白无力地提出了要求，“你真当这些信息只能从你这的来？抱歉，你还没有这么重要。”

　　听了这话，王睿反而眼中一亮，嘴角微微上扬。他手中捧着水杯，通过徐徐水雾，看向零三的双眼，平静地反问道：“那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换句话说，我恐怕是第一个看过这份文件的‘无关人员’吧”

　　零三一怔。她当然记得自己上司在了解情况后做出的反应。那天当她在第一时间将信息资料传给视频连接的对方时，那名中年男子快速浏览过后，便打定主意说无论如何也要利用好王睿这个角色，只有这样才能以最简单顺利的方法完成后续工作。作为信息情报的收集者和整理者，零三显然也明白如果能控制住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个能联系起所有目标的牵引线，那么就相当于完成了任务的一半。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讲，王睿比任何人都重要。

　　王睿见眼前女子的反应，自知自己的推测被证实了。其实自从他坐到这间屋子中，就开始对眼前的一切进行分析。这间屋子不大，但屋内只摆放了两把金属椅子和一张桌子并都被焊接在地板上。自己被带来的时间为凌晨，按理说正是一天中人最困倦的时候，但屋内的白色日光灯全开。身处这样一间屋子内，王睿第一时间就明显感受到了房间主人的态度。之后进入房间的女子也是一样，从一开始就对王睿的存在抱有可有可无的态度，这也让王睿起了疑心。他不相信有人会无聊到深更半夜将一个没用的陌生人带到一个封闭房间里喝热水的地步。

　　而在后来看到文件夹里的内容后，一切都逐渐清晰了：持有这些资料的人和组织毫无疑问是强大的，但同时也给人一种见不得光的感觉。其次，得到关于穆川一行人如此详细的信息还不满足，特意找到自己而不是直接与穆川联系恐怕是有计划针对一行人，而这计划绝不是善意的。再联系到自己与穆川一行人的关系，熟悉但不亲近，能时刻了解甚至改变一行人的行为计划又不存在任何深层次的感情或关系且看起来极控制，能符合这样条件的人选恐怕不多。

　　在拿起那份文件后，王瑞并没有只关注于图片或文字。要知道，信息都是有来源的，而有时候最重要的并不是信息本身而是来源或载体。王睿拿到手里的夹子中有几份文件是直接来自中国和冰岛海关的第一手资料，从上面的手写字迹和钢印来看绝不是复印件。而这文件夹从里到外都是崭新的没有任何折印，油脂印或者墨汁的抹擦印，纸张的边缘甚至剌手。

　　同时，最重要的一点存在于文件夹的封面。要知道，当处在一间除去座椅只有一杯热水的陌生房间内，任何人都很难不去触碰那一件唯一熟悉的物件——那杯热水。大多数人即使不喝也会将它握在手中，王睿也不例外。而在女子进来后，二话不说就把文件夹摆在处在王睿位置的人面前示意他阅读，这时那人自然会放下手中的水杯伸手去抓那份文件，而这时，沾有汗水的双手绝对会在纸质文件夹上留下印记。而在王睿看到桌上的文件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拿起来翻阅，也就是在这时他确定了文件夹表面原本的样子。

　　最后，王睿还需要从零三那里得到确认。能随意地拿出这样一份文件，王睿知道眼前女子至少在针对穆川一行人的计划中有不小的知情权。这时他故意表现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如果自己真的无关紧要，对方恐怕就直接结束这对峙了。但现实情况与之相反，零三并没有转身走人，而是继续强调王睿不重要。这样的言语在王睿看来就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了。

　　当然，即使是将以上所有的推断结合起来也不能保证王睿的这一步险棋能下成功，但他愿意做出这样的尝试，事实证明，这一步棋已是将军。

　　见迟迟没有言语的零三，王睿轻声一笑，一边将桌面上先前摊开的照片和纸张收起一边张口道：“现在的谈判规则要改变了哦。”

　　“先前是我询问你能给我提供什么。而现在是我要求你们给我什么。这可是本质上的区别啊。”

　　“你原本对我表示鄙夷一定是以为我会以你需要的信息交换金钱什么的吧？那也太俗了。”

　　听了王睿的话，刚回过神来的零三心中也是一惊，因为自己原本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接着听王睿一笑，将整理好的文件夹重新放在自己面前，用右手将它轻轻推向面前那个空着的椅子，缓缓补充道：

　　“我要了解你们计划的全部内容。当然，我也只是好奇为什么几个中学生和一个没人要的孤儿会引起你们的兴趣。作为交换，我将我知道的关于他们的所有信息交给你。怎么样？情报换取情报，信息换取信息。在我看来是个完美的等价交换啊。”

　　看着眼前少年故作轻松的笑脸和言语，零三不禁想到了一个中年人的影子，而更让她惊讶的是少年和影子竟在她眼里渐渐融合，以至于能在少年脸上看到与那中年人一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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