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仙侠:盘古泪 第44章 ——惊舞(二)
作者:猫叔大侠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老鸨将北啸煌领到一个颇为偏僻的房间中,而我见实在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冲着北啸煌微微行礼,道:“将军,你找萱姬有什么事?”

  北啸煌深深依坐在软垫中,双脚叠放在桌子上,顺手拿过一旁的绫罗慢慢擦拭血枪。他头也不抬,冷笑一声道:“好,好一个将军!你不是陪酒么?过来!”

  我极不情愿地坐在一边,稍稍挪动凳子远离北啸煌。老鸨早就拉着云重天躲到别处了,我给气色不善的北啸煌斟了一杯酒,陪笑道:“将军,请用。”

  “咣当”一声,北啸煌一把打落我手中的酒盅,还没等到我反应过来,北啸煌的脸蓦然靠了过来。如墨的浓眉,如火的眼神,高挺的鼻子,黝黑的皮肤。我呆呆地看着北啸煌的脸,待他的脸再靠近一分之时,我猛地感觉到自己面上的灼热吐息,来不及细想旋即凝聚真力向他一推。

  北啸煌眼眸闪现的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熊熊怒火。仅仅在弹指之间,我和北啸煌又是对上一掌。我借着他的掌力后翻至酒桌上,一连呸呸呸地连吐数下,用衣袖使劲地擦自己的嘴。

  一把血枪直挺冲了过来,北啸煌厉声道:“你不是萱姬,你究竟是谁?”

  我撤出了神农面的法力,恢复了原本之貌。我咬牙道:“你又和萱姬是什么关系?”

  “……你是男的?”北啸煌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脸上杀机尽现,双手紧握的血枪直刺面门。我微微侧身,手持铁笛抵住他的攻势,恼怒地说道:“你还怨我?老子还没找你要补偿了!老子身为阿璇的兄长,必定要教训教训你这个浪荡子!”

  “我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我也不管!”北啸煌已经气昏了头,双眸显露血红之色,全身卷起的炽炎逼得我稍稍后退。

  丫的!这人还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烫手山芋!

  我把铁笛放到嘴边沉眸静心,吹奏起从未在实战中使用的《惊仙调》。笛音袅袅,轻缓如水般的音律围绕着北啸煌。我扬起眼眸,手指在抬与按之间从音孔散出无形无影的飞鸟无数。

  北啸煌血枪长舞,那些音律化成的飞鸟却始终进不了他的身。血枪一转,数十条橙红火龙发出响亮的噼啪之声飞旋缠身。

  那燃烧的场景又勾起了三年前星河谷中的那一幕,笛声蓦然止住,挡住火龙的音屏也旋即破碎湮灭。我呆了一呆,待感觉到手腕上烈焰的灼痛,方才惊觉到北啸煌的火龙已经缠住了自己的手脚,血枪尖指着我的咽喉。

  我笑了笑,看着四肢上缠住滋滋作响的火龙,笑道:“呵,你可知道最近我在江湖的绰号是什么?”

  北啸煌的眼眸中红光一现,血枪直挺而入,我凝视着如电般逼近的枪尖,微笑道:“百尺毒仙。”

  北啸煌身子一怔,慢慢地退了下来,凝视着我的脸,道:“这才是你的真容?原你在聚英会也是幻化成别人的面孔?”

  我微微一笑,深深吸入一口气,全身释放着那种自身深藏的妖灵。全身渐感湿漉,缠住四肢的火龙因全身释放出的氤氲水气而化为一阵烟散去。我从半空中掉落,轻轻地落在酒桌之上,用衣袖掩面看着北啸煌惊异的脸孔。

  “你的脸……”

  我背对着北啸煌回眸淡然一笑,顷刻用神农面覆盖在自己的脸上,显露出正常的肌肤。我借着旋身的力道盘膝而坐,手中转动着的铁笛放在自己的唇边,再一次吹奏起来了《惊仙调》。

  悠扬的笛声如滴落到平静湖面的一滴水,泛起阵阵深蓝色的涟漪。随着我的笛声越来越清澈高亮,泛起的涟漪越来越大。北啸煌看着满房间中无数大大小小的涟漪,脸色一暗,血枪夹杂着火龙呼啸而来。

  我手指急动,面前浮现来一个巨大的水镜了血枪的攻击,发出一阵如水珠滴落的响声。我静静凝视水镜前的炽热火焰和渐渐刺入镜体的血枪,手指一滑六孔,周围的茶杯与酒缸一个一个接连不断地自动破碎。我扫视一圈,蓦然仰面看着北啸煌的脸。

  他的脸上蓦然多出一道血痕。

  北啸煌一惊,急速避开。我的笛声渐渐低了下来,停止吹奏将笛子收到腰间,笑道:“呵,我这个半个妹夫,你还想要继续打么?”说着,我手指凝聚真气化丝,手指用力一弹,气丝附着在北啸煌面颊上那一道长长的伤口上迅速愈合了伤口。

  北啸煌摸了摸面颊上那一道长长的血痕,冷笑道:“呵,想不到你会是本将军的大舅哥,想不到咱们刚一见面就以这种世上最奇怪的方式。天医十二技的第一技灵丝愈合,你果然是阿璇的兄长。”

  我脸上一沉,道:“你居然知道天医十二技?阿璇那个死丫头,居然当着生人面前擅自表露身份,看她回来我不好好教训她一番。”

  北啸煌也是一脸的不高兴,讥笑道:“我是生人?我这个生人远比你这个兄长更爱护阿璇,别以为你是阿璇的兄长我给力几分薄面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里是北冰,若是本将军愿意……”

  “愿意?你想怎么样?”我反唇相讥道,“你还是好好照顾好自身吧,将军大人。”

  北啸煌身上一歪,颓然地倒地不起,他挣扎了半天,道:“你,你这龟孙子!死人妖!趁人不防下毒!卑鄙无耻!”

  我蹲在北啸煌面前,手中拿着铁笛拍打着他的脸,不耐烦道:“哎哎哎,叫什么叫?我都提醒过你我被称为百尺毒仙了,要想安全你就离我远一点不就好了?”我看了看自己手上一道黑红细痕,刚刚施展灵丝愈合之时趁机将自身之血融入真气之丝中,既帮他愈合了伤口,也让他中了毒。我擦了擦手,俯视着地上的北啸煌,道,“行了,这点小毒为难不了你吧,你现在这个房间里好好休息,回去再运功逼毒,估计三四天就差不多了。”

  我用衣袖轻拂脸庞,脸上的神农面重新枝叶繁茂遮住鳞片密布的脸。放下衣袖时又幻化成阿璇的模样,我打开门,对着一直守在门口的老鸨朗声笑道:“老鸨,将军已经累了,今日暂且先让将军住在这里,也不要让别人打扰将军了。”

  我慢慢踱步上楼,心里多了几分思索。

  阿璇和北啸煌真正是什么关系我现在还说不好,不过看刚才北啸煌那样的激烈的举动怕是动了真情,而且他恐怕早就和阿璇有了肌肤之亲。

  想着我手中不由得攥紧铁笛,这次伤到他脸颊虽然不深,但是又中了我的血毒只怕脸上会留下疤来,这件事也算是我这个作哥哥对阿璇和那个毛头小子一点教训吧,虽然北啸煌的年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

  走过转角出,看到厉剑昂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楼下不发一言。

  “干什么发呆?”笑着,顺手就猛锤厉剑昂胸膛一下,结果捂住手缓了好半天。刚才那一锤就感觉像是硬生生往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上猛砸,但是凭我现在的修为,一般的石头早就一击就碎,哪还有手疼的时候?

  “有些无聊,运气打发时间而已。”厉剑昂道。

  我咬着后槽牙,皱着眉头地看着厉剑昂风云不变的脸,终而喟然长叹一声:“唉,我真的有点怀念黑瓜皮了。”

  厉剑昂挠挠头,没说话,默默地跟着我回到房间了。

  这三天实在没有心力去管阿璇的感情生活,每当练舞之后,我满心满脑都是柔软的被褥和枕头。不过,还好也就三天了。

  献舞那日的一大清早,我就被老鸨拉了出来,半梦半醒地被她推到铜镜前,任由她在我脸上任意发挥。

  “哎呀,小祖宗,你怎么流口水了?”

  “哎呀,你别趴在胭脂上啊,刚刚画好的,又要重新弄了。”

  “哎呀,你别乱晃头啊,小心你的眉我画歪了。”

  “哎呀……”

  我迷迷糊糊之中,隐约听到老鸨说了好几句“哎呀”,但一直置若罔闻。等我真的清醒过来,看到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

  眉如点翠,唇似含丹,面颊上不知道擦上多少脂粉才显得白皙胜雪;长发被梳得如同流水一般顺滑,耳畔后带着一个垂落无数银线流苏的枝头梅开的发饰,光亮的梅枝灵巧地挽起头发,一朵朵栩栩如生又灿烂光华的梅花下又垂落着亮闪闪的银线流苏。身上穿着的一身浅水蓝色衣裙,显得极为简素。那件衣裙样式极为复杂,颜色虽为蓝色但在衣裙上各处皆不同,衣摆处近似水蓝色,而领口处却接近天蓝色,两只衣袖更是接近于白。据说这种样式原名为“舒袖广舞裙”。原衣裙是当年喻谦君为云重梦所特制的华服,样式之精巧世所罕见。而我现在这一件,也不过是按照样式仿制罢了。不过听老鸨所说,这件虽是仿制的,但价格不菲。

  我穿着舒袖广舞裙,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我仔细对着铜镜端详身上的衣裙,它宽大的衣袖内衬着一层薄如月光的白纱,即便我挥舞的动作再大,也不会露出自己的臂膀,更不会显现出自己的鳞纹。

  虽然脸上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阿璇之貌,但眼前镜子中的阿璇也确实惊为天人。

  老鸨忍不住啧啧赞道:“当真不错。”

  我紧紧地闭上双眼,不忍再看镜子中的自己:“老子不想再看了,心疼,心疼,你们知道么?”

  洛碧裳微微凝视我,转身看着外面的天色,道:“时辰差不多了,该走了。”

  “等等。”老鸨像是变戏法儿地变出两个圆滚滚的苹果,笑道,“你可别忘了你的身段?”

  “是是是!”我极不情愿地接过苹果往自己胸口里用力地塞,又托了托。我微微向前一挺,脸色阴沉地扫视了一圈,道:“行了吧?能走了么?”

  我和洛碧裳、白羽瑶刚走几步,厉剑昂随后就跟上,我赶紧拉住他,道:“那里是皇上的行宫,一般人无法进入,你还是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回来给你带一些御赐的美酒佳酿。”

  厉剑昂没说话,亦没有动弹,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我离开,让我顿时心里有几分不安与内疚,他给我的感觉像是我就要遗弃他一样。

  坐上马车,与白羽瑶、洛碧裳一路同行进宫。一路上白羽瑶兴奋得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洛碧裳则阖上双眸,闭目养神;而我,听着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感觉心在乱跳个不停。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神。洛碧裳闭着双眸偏头道:“只不过是一舞罢了,你的‘追星步’虽不能十全十地拟出‘星舞流光’之姿态,毕竟还是可以乱真的。何况,此舞的精髓之处并不在这。只是,你要注意你的‘身段’,别露出什么马脚。”

  我一挺腰板,道:“这你放心,我已经绑得结结实实了,可是胸前有这么两个玩意可真是挺累人,别扭得很。”

  白羽瑶手托着腮,笑道:“那还是小事,只是今日之舞却不是什么好差事。若要舞不好,定会惹来杀身之祸,我们倒是无所畏惧,但是若要连累凤鸾阁岂不是我们的过错?若要舞得好,一舞动天下,也许以后就会有数不尽的烦恼与风波。”

  她虽然说得忧心忡忡,但是脸色一对梨涡盛着满满的笑意。她自己踢踏着镶嵌着明珠的鞋子,毫不在意地灿然明笑:“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也说不好,兴许跳完舞就回去了,那里会有这么多事?”

  我笑着附和道:“是啊,我们可不要杞人忧天。”

  面上虽然笑容依旧,但是我对这个笑语嫣然的女子愈发感到惊奇与警惕,虽然表面上天真烂漫、笑意盈盈,但是她所表露出一言一行的灵巧机敏,还有对人情世事的观察入微,实在不像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子所能做到的。

  不过她究竟要做什么是她的事,只要不要妨碍到我自己,我也不会插手涉及额外的风波。权术,谋略,心计,我一直提醒要将自身至于世事之外,要让自己以一个旁观者的客观、理性的角度看待身边发生的一切。但是不知道何时,我已经不再像以前一般,饱含着一颗冷漠而谨慎的心来看待一切,即便是对厉剑昂、北啸月和莫孤忧,心里究竟是算计多一些,还是真心多一些,我怕是连自己都算不清。真真假假的感情,虚虚实实的交往,我究竟还是一如往昔随心任行,还是在这风起云涌的江湖世间一步步沦陷深陷,我无法辨别其中细细的区别,也无法挣脱现在的状况。

  家与国,门派与江湖,一条条看似不相关的线编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将我紧缚其中而不自知。我原以为,给自己画好了路线便可以不在路途上迷失,但是我隐隐发现,我现在所行之路似乎出现了微微的偏差,让我现在每一步都犹豫不决,思量反复。而心中唯一的温暖,就是星河谷千竿竹林中无忧的时光和神农宫中相知相应的悠扬笛声而已。这是我决不能忘记,绝不能舍弃的最后的宝物了。

  出神之际,我们已经进入了北啸峰的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