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树根一股脑把满杯的酒倒到肚子里，“呆子，你不厚道啊你。”他放下酒杯，“我找了你好多年，你就淌过我眼皮子，就是不告诉我。”

　　“你个老疙瘩都当军长的人了，我要是再去找你，那不是让人戳我脊梁骨，说我讨便宜嘛。”木景天打着哈哈。

　　“不用说，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是是，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那又怎样，谁敢说啥。”刘树根的话里带着一股喝醉的味道。

　　木景天夺过刘树根倒酒的杯子，“少喝点，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拿过来，”刘树根惺忪的瞪了一眼木景天，“今天我高兴，我……我好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呆子，老哥心里苦啊。”刘树根放下手中的杯子，“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敢……没敢放松自己，我怕……我怕对不住，对不住，全团牺牲的六百多名兄弟，我……我一直勤勤恳恳，我不认字，我努力学，我不懂发展，我努力学，我不懂战术，我努力学，我一直……一直，这么学啊学……他们说我勤奋，说我老当益壮，他们……他们懂个屁，我哪是一个人学，我那是……那是六百多人一起……学！”刘树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满脸的泪水，齐睿根本没见过这样的爷爷，爷爷在他眼里有严厉的，有慈祥的，可这般脆弱的他生平是第一次见。

　　“呆子，这么多年了，我……谁也不敢说，我怕说了我就……我就泄了气。看见那孩子了吗？”刘树根指了指齐睿，“他是我老政委的独孙，老政委留了个独苗……让我送前线了，人没了，留了个儿子。老政委……老政委，我哪有什么老脸见你啊！”刘树根伏桌大哭。

　　木小小从楼上下来，正好听见刘树根说起齐睿的身世，她到现在才知道齐睿竟然是孤儿。她脑子里曾经言笑晏晏，满面春风的齐睿一闪而过，那么开朗的齐老大竟然是个孤儿。她害怕齐睿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便快速寻找齐睿的位置。齐睿依旧带着微笑的坐在那里，只是眼角有些湿润。她走过去，轻轻握着齐睿的手。齐睿侧目看了看她，冲她一笑。原来齐老大早就知道了。

　　木景天知道刘树根心里的苦闷，又倒了杯酒，端起酒杯，“来，疙瘩，今天咱俩谁也不准怂，我陪你，不醉不归！”一口饮尽。

　　喝着喝着，两人谁也不让谁，东一嘴西一嘴的说着这些年自己的生活，刘树根说自己退休了，木景天说自己还是中医。俩人从早上喝到中午，从中午睡到晚上，木奶奶一看没辙，这估计都得睡到明早了，就喊着齐睿一起住了下来。

　　木小小抱着陪了自己好几年的大熊敲开齐睿的门，“齐老大。”

　　齐睿一看木小小抱的大熊直乐。“齐老大，这是我的大熊，你搂着睡吧，它陪了我很多年了，那个，你有不开心的事你就跟它说，它不会告诉别人，什么事你说出来了心里就舒服了。”

　　齐睿侧了侧身子让开门口，“进来吧，还站门口干啥。”

　　这个熊确实很大，比木小小的身高还高，与其说木小小抱着它不如说是拖着它，木小小把大熊拖到了床上。“没想到你还喜欢毛绒玩具。”

　　木小小年纪太小了，什么都没经历过，她对于今天所听到的都没有完全消化了，原本打算着现在来安慰安慰齐睿的，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倒是齐睿看出了她的窘迫。

　　“不用安慰我，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爷爷不是我亲爷爷。他姓刘，我姓齐。”木小小第一次听齐睿亲口说起这件事，很是惊奇。“我虽然知道爷爷不是亲爷爷，可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小时候爷爷特别宠我，我就是大院里的小霸王，呵呵。”齐睿笑着，可木小小第一次看到齐睿那般暗淡的笑容，像是无奈，也像是回味。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父母。我看到别的小朋友每天都有父母上下班接送，有时候还能跟父母耍个小性子，真幸福啊，我每天只有冷冰冰的一台车子和警卫小王哥哥。我那会不知道问大人要什么，要爸爸要妈妈，我从来没有过。后来有一次清明节，爷爷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了，他醉着哭着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讲了过去的事。我那会忽然意识到，那我妈妈呢，我妈妈哪里去了，我也应该有妈妈的啊。”木小小看着齐睿平静的讲着，可眼泪一梭子一梭子的往下掉，就伸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你知道吗，我到现在还记得，真的，特别清晰。我当时就问爷爷：我妈妈呢，我妈妈去哪里了？我爷爷兀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冲我吼：别提那个女人，她不配做你妈妈！那是爷爷第一次冲我发火，也是我第一次见爷爷红脸。后来我听大人偷偷议论才知道，那个女人得知我爸牺牲之后生下我就走了。”木小小陪着齐睿哭了起来，她顾不得自己擦干眼泪，掏出手绢给齐睿胡乱的抹着。

　　“没事，都过去了。其实从那会起，我就下决心要做个像我爸爸那样的军人，我不能给我的家族抹黑，不能认怂，我要让他们的在天之灵知道，他们的儿孙没认怂，依旧在继承着他们未完的遗愿，我要让他们看到我们国家逐渐强大的国防。”

　　夜渐渐深了，齐睿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木小小看自己的目的好像也算是达到了，便放松了起来，这一放松就犯了困，眼皮子开始打架，上眼皮和下眼皮商量，要不咱们轮流着眯一会，下眼皮说：好啊。结果没排好岗，眯一起去了。齐睿正说着，低头一看，嘿，木小小自己搂着大熊睡的正欢。齐睿无奈的摇摇头，给她脱了鞋子，正了正睡姿，自己也躺了下去。

　　“这么多年，一直没人倾诉，这么一说，心里真痛快。谢谢你，小小。”齐睿看着木小小的睡颜说，“不早了，我也睡了，做个好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