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忘情诀 第9章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作者:新尘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鬼谷以西便是一长道,逆流水而上,不过百里就能见一活水寒潭;寒潭四围环山,有奇花异草,风水极佳,是一妙地。

  虽如此,山间除却一间孤立草屋四下倒也再无人烟;但上山猎户药农每每路过这草屋,亦是非入不可的,入屋又不到片刻便被赶出来,好似其间有让人不得不入的隐秘可又有强力严禁他们入内一般。

  正值日上三杆,蒲松子推门而出,先是绕着破屋转了一圈,将那些奇花异草看遍了点清了,又将寒潭尽头一三尺瀑布望了才又重新回到屋里,他拎出条长凳,有意无意的在前门边坐下,懒像微醺。

  潭上雾茫,有莺啼不绝,舞蝶翻飞;不过这日倒是怪了,蒲松子微仰想道,这些个刁民居然出奇的没来找他求药治病,亦然连个上山的人也没有。

  如此一来他倒又生出些寂寞情来;不过如此也好,听着莺鸣流水,嗅着露雾清幽,反能大稳其臻仙之境。

  忽然,一阵踏水御风的声响从远处传来;蒲松子双眼立刻睁开来,只见得碎石溪河上,一左手挟人,身着紫衣的姑娘正疾奔而来;那御风之术甚是了得,纵使带了一人,丝毫不见其气息有所影响,只瞧见她绣鞋单点,无一丝发乱。蒲松子心想,这人功力修为只怕不在他之下,单就御风之术,他也望尘莫及了。

  蒲松子心中微惊,原来没人上山皆是因了这女子;她来势汹汹,普通百姓恐怕早被她吓得慌乱逃溃了,哪还顾得上山打猎寻药。

  眼见这女子将要到门前,蒲松子立作镇静之状,真气一提,从长凳上翻身下来,朗声道:

  “不知姑娘如此匆忙,有何贵干?”

  南宫倩哪有功夫理他,秀足微点,从蒲松子一旁轻轻划过,右手一挥,隔空便将那屋门掀了开,不出片刻又从屋内飞出来,在蒲松子一旁一丈远停下,这才好好将蒲松子打量了一番。

  传言神医蒲松子,衣着破烂,乌发直打脚背,佝身杵柱,年近古稀;而面前这人,桃花满面,身长七尺,穿上等灰花灵蚕绸缎袍,腰佩玲珑四方翡翠印,虽是乌发,却只及半腰,用白玉簪子束住;年龄莫约二十开外,与那神医相去甚远。

  南宫倩朱唇轻开,冷言问道:“不知公子可知晓神医蒲松子的去处,妾身有要是相求。”

  蒲松子闻言回神,其间也将南宫倩打量了一个遍;他自认阅得无数美人艳妓,却还是被这女子引得不能自己;这女子,柳眉杏眼,玲珑琼鼻,纤纤细颈,鬓发后拢,青丝平束,衣如晚霞般淡紫,人若朝霞般光彩,动时风中自带暗香,倾国倾城。

  转眼再看她携带那人,同样身长七尺,却较他更显雄壮,虽身着白色囚衣,但光凭其背负的一把三尺长剑亦能断定这人来头不小。

  蒲松子还以为中了什么魅惑之术,瞧见那柄剑时瞬间便清醒下来,眼珠一转,缓缓抱拳道:“不知姑娘何事相求?”

  南宫倩柳眉一蹙,心道,这小子八成是个登徒子,于是语气更冷,道:“还请公子实事相告。”

  “啧,”蒲松子见她蹙眉,心中一梗,道:“如真是要事,我也不想瞒,在下便是蒲松子;只是不知姑娘是何事相求?”

  “什么?”南宫倩闻言惊诧道,“你便是蒲松子?”

  “不错!”蒲松子嘿然一声,“而且不出在下所料,姑娘想必是南宫家的人吧;嘿嘿,南宫家的人却要找别人相求,这倒是怪事了。”

  “南宫家,”南宫倩轻声冷哼道,“妾身确实复姓南宫,但与此家并没有半点关系。”

  “哦?”蒲松子不慌不急,一指南宫倩手臂里躺着的萧子谷道:“天下谁人我都可以救,单单这人不救。”

  南宫倩闻言更怒,脸上却逐渐平和,道:“俗话是‘医者仁心’,单且不论你是否真是蒲松子,江湖之人却哪里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何况蒲松子神医之誉天下皆知,若你真是蒲松子,却也不怕妾身将——”

  “不怕你将这事说了出去?”蒲松子嘴角轻勾,微笑道:“神医蒲松子天下为恭,年近古稀,常年杵拐杖行医;我且问你,你可曾见过如此相貌的蒲松子吗?”

  南宫倩娇躯一颤,竟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心里急乱;她那里知道真的蒲松子长成什么模样,不过听江湖上以讹传讹罢了,也许这个蒲松子是真的蒲松子,不过他自己伪装成古稀模样也是不为过。

  她左思右想却想不出个办法,索性将计就计,语调不变道:

  “权当你是真的好了,你便说个医人的条件罢。”

  “哦?”蒲松子眼珠一转,心道:“看来这小子与她关系不浅,不过有东西收了。”旋即“哈哈”大笑道:“姑娘是明白人,我也不好说暗花了,只是我说了不医便是真的不医,不然全天下人都像你这般我还不累死了去。”

  “你想如何?”

  “罢,我瞧他体内两股极强之气,虽无外现却藏在经脉脏器之内,表面平静,实地里凶险,纵使药宗的人来了也难救活;不过确实如你所说,医者仁心嘛,我便破例一次。”蒲松子顿了顿,道,“你瞧那边寒潭,那下面有一味药,这药叫‘寒清木沙泥’天下可有这种巧事,那味药正巧可救你手里人一命,你去取来喂他服下,不出半日他就活蹦乱跳啦。”

  “条件呢?”

  “条件?你多去取些,剩下的给我就是条件了。”

  南宫倩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放下萧子谷,转身便朝寒潭奔去了。

  蒲松子眼中笑意更浓,心道:“这美人可陷得不浅呐。”他从袖中摸出一暗红吞天袋,不慌不忙的将草屋里的几味珍贵药材收起,之后顺手便将萧子谷背后的长剑抽了出来,看过半晌,低声惊道:“不错不错,果真是传说中的‘七乌断情剑’,看来我这次是捡到宝贝啦!”随后他腾身一跃,御风便朝深山里飞了去。

  寒潭幽切,冷意刺骨。南宫倩以真气护体将潭水隔开,紫衣、肌肤、发丝上都仿佛镀了层气膜,浑然天成。

  她心底莫名生出丝燥意,虽在寒水之中,但却不能压制。她从条条游鱼间擦过,宛若起舞。

  待她潜道潭底时却发现这潭底哪里有什么寒清木沙泥?除了碎石还是碎石,她眼前一晃,突然想起那****以柔魂碎骨针替萧子谷引气时,萧子谷体内空空如也,连一丝真气也没有,何来“暗地凶险”的说法,只是一直昏迷不醒罢了。

  “糟啦!”南宫倩心底焦急,立时向上游去,游鱼浮虾刹时被惊得四散。

  不过片刻功夫,一条紫霞由潭里倏然冲出,“哗”一声,南宫倩护体真气炸裂开来,在空中旋了个身秀足轻点,稳稳落在了地上。

  “嗯?”南宫倩眉头紧蹙,转眼瞧见萧子谷已经坐了起来,只是一双眼已经不再神气,其间有多种心情交错,一转即逝;虽只是刹那却教南宫倩看了个清楚,她心里一酸竟噙起泪来。

  萧子谷望她一眼,相似明白了什么,悠悠叹口气,低声道:“你这是作甚么?难道又要把脸弄花吗?”

  南宫倩双眼一闭,身子就不由颤动起来,她心道:“是了,我这般真是太可笑了。”

  萧子谷瞧着,心里生出黯淡,思忖道:“也不知她是不是同我喜欢她那般喜欢我?”他想到这,脑子便是一震,又想,“怎么可能呢,我这般废物,还要她处处相护却连祖父的剑也丢了她怎么会喜欢我?”

  “罢了,”南宫倩银牙轻咬,像做出了什么巨大的决定一般,说到:“既然你没事,那我们便快去追那人吧。”

  “追?”萧子谷垂头反问,“我功力全失,如何去追?”

  南宫倩顿时呆了,她仿佛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银牙再度轻合,也不理萧子谷,在腰间紫色乾坤袋里拿出块黑色石头来,踏着莲步自顾自的走了开去。

  “你去哪里?”

  南宫倩不加理会,她再不去想身后那人了;原来,天地间是有如此奇事的,但凡相貌相似之人所做所想亦有相似之处。

  好几次她都想回过头去看那人,但每每这样她就越不能回过头去,每每这样她心口就涌起一阵裂疼,直教她双腿发颤,走不下去了。

  好容易才克制住泪水,她又如此走了数十步,直到要进林间小道才停住。

  她听见身后一阵窸簌的声音,心头先是一喜,更多的却是酸苦;她深呼口兰气,讥讽道:“既然公子功力全失,跟来又有何用,待我寻了剑,履服了萧仰羽前辈的托付,便是我取回你恩报的时候,那时我便来索你项上人头,你又何必这般急着送死?”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心中酸苦非但没有消去,反而愈来愈盛,夹杂丝毫裂疼,直教人欲死。

  呆立间,一双温热臂弯从她身后伸出,将她牢牢抱进了怀了;只刹那,南宫倩无声抽泣起来,竟瘫在了这怀里。

  “你可知道?”南宫倩一边抹泪一边叹道,“自从我当年叛出南宫家,天底下便再无我安身的地方了。”

  萧子谷闻言一颤,瞧着怀里的美人心上涌起百般心情,仿佛将五味都打翻了。

  “这些年来,我吃尽天下各路人的苦头,早是人人见而诛之的妖女了,其间苦楚,恐怕丝毫不亚于你吧?”

  “你又可知道......我喜欢你。”南宫倩声若细蚊,最后几字更是不微不可闻。但在萧子谷耳里却如雷炸,他看着怀里佳人,忽然察觉到自己本身的懦弱,心道:“原来我还抵不过一届女子。”

  正当时,南宫倩手中的“玄幽石”猛地脱出其玉指,朝着深林飞去;南宫倩立时定神,硬生生将所有情感都收了起来,捧着萧子谷的脸道:“子谷,我事先已在神剑上附着了玄石的母石,只要我们不将子石弄丢,就算天涯海角也能将神剑找回来的;玄石自己飞起来说明那贼子离我们不远,子谷,你抓紧我,我们这就去寻他。”

  南宫倩正欲运气御风,忽然被萧子谷探头吻住了耳,他轻声道:“既然你救命多次于我,我又怎会是那铁石心肠之人,你放心罢,此后经年,沧海桑田,便是天下都与你相背,子谷定然不会负你,亦要与你一齐,再不分离了。”

  南宫倩娇躯一震,两靥生出酡红,她猛地回过脸望向萧子谷,那一眼,便包涵万千话语,美若惊鸿,天涯咫尺。

  南宫倩一手抓住萧子谷,腾身飞去。她心里安静了,满足了,再无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