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程朝并没有回来，叶陶陶一个人失魂落魄在酒店正对面的小山坡上坐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落山，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黑夜的来临而熄灭殆尽。

　　次日清晨，她退房之后，将任青的尸骨用盒子装好，拜托给李老板，托他寻个地方将她掩埋，叶陶陶这次旅行还剩下的一点钱，也都交给了李老板，并不多，但足以修建一个简单的坟茔。想了想，又将那面古镜也装了进去，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这里彻底结束，快乐的，恐惧的，悲伤的，绝望的…

　　李老板并没有问太多，只说道：“丫头，你放心交给我吧，虽然我并不太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不过我相信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好人…叶陶陶心里自嘲地笑了笑，程朝也是好人，他的好报在哪里呢，石海说得很对，和她走太近，迟早会染上厄运，是她害了他，把他害惨了，害死了…她憎恨自己的怯懦，憎恨自己的恐惧，憎恨自己没有回去和他一起死！

　　李老板看着叶陶陶低垂的脑袋和痛苦的神情，想着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于是笑着拆开话题，道：“那个姓程的小伙子这几天怎么不见人影呢，也不来退房，你晓得他去哪了吗？”

　　“他不会回来了。”叶陶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顿觉失言，于是补充道：“他下山了，有急事儿，来不及回来和您说一声，他的房间里，应该没有什么落下的吧。”

　　李老板拿着钥匙上楼去检查了一遍，下来，道：“没什么大件儿，就是…”他拿出一个用黑线穿起来的吊坠，道：“这东西挂在浴室架子上，兴许是忘记带走，不晓得贵重不。”

　　叶陶陶接过，那是一个黑色的玄武吊坠，材质似乎是避邪的黑曜石，散发着莹润柔和的光泽。李老板看着叶陶陶手紧紧拽着这枚吊坠，眼睛里似有水光，好像…不大愿意还回来，于是他试着问道：“要不…你把这东西带下山，找机会还给他，省得再跑一趟，你有他的电话吧。”

　　叶陶陶紧紧拽着吊坠，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在车站的时候，接到了季皓阳的电话，电话里他说他们出院了，父母接他们回去，机票已经买好，可能等不了她了。

　　“没关系，你们先走，我跟着也就回来了，学校见。”叶陶陶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现在她并没有心情和精力去应付这些人事交际，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但是那头，季皓阳踟蹰犹豫了很久，才对她说道：“告诉你一件事儿，徐晓雅…自杀了，医院六楼屋顶跳下去，没救回来。”

　　叶陶陶心里微微一颤：“为什么？”

　　“兴许是后悔，或者害怕吧，我不知道，我没有和她见过面。”

　　默默挂掉了电话，叶陶陶闭上眼…对于徐晓雅，她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只是乍然听到死亡的讯息，还是让她微微有些颤抖，下山的巴士一路飞驰，将暗沉的远山抛弃在浓郁的迷雾之中，只希望，所有的一切到此为止，就像噩梦，终究会有醒来的时候。

　　然而叶陶陶并不知道，其实她所要逃避的…伴随着死亡的讯息缓缓降临，黑夜…才刚刚落下帷幕。

　　叶陶陶并没有石海的电话，不过无论有没有，她都应该去一趟医院，把程朝的死讯带给他，而让她意外的是，石海看到她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看着她背着的是程朝的背包，心里大约也能料到几分了，然他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丫头，不要太难过，这是程子自己的选择。”

　　偏偏是这句安慰她的话却让叶陶陶紧绷了好几天的心墙骤然崩跌，眼泪跟着就沸腾着滚落下来。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将程朝的东西和她的东西分开，然后把他的东西装进包里，一齐还给石海，然后断断续续地讲了事情的大概，临到最后，她手里，拽着程朝的玄武吊坠，啜泣着问道：“这个…能给我做纪念吗？”

　　石海没忍心拒绝，说道：“拿去吧拿去吧，别哭了，你哭得石头心里也酸得很，咱们路上跑的，脑袋随时别在裤腰带上，程子愿意豁出性命救你，说明你值得他救，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有滋有味，程子前半生苦得很，后半生，你代他过得快乐一点。”

　　叶陶陶狠狠点头。在她走了之后，转角处，走出一个男人，洁白的衬衣，领前两粒扣子松开，俊朗的脸上带着一点擦伤，很浅，并不严重。榛色的眼眸深沉如夜，一直凝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