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盛第一眼看到孟祥明,就仔细看了看他的面相,等到带孟祥明过来的王爱晴问起他的第一感觉时,就说:“呃,他的眉毛长得不好,斜着朝天,叫人见了觉得不好轧伙,嘘——,他应该是个有点脾气的人;不过,啧——,他的眼神倒还不错,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人!”
从王爱晴的口中,孟祥明十几年前就听说了刘景盛的大名和他造诣深厚的书法,只不过当时传说时用的都是亲戚的代号,如果不是看到他那上了中学的女儿,孟祥明还以为刘景盛不过是同龄人拉着“长辈”的架子,但他的毛笔字确实写得有点“家”的样子,一个巨大的中堂上只写了个“家”字,让你进了他的家就得先看着心悦诚服地说出个“家”来,主人就在一旁微笑了,就像那里写了“好”之类的别的东西。刘景盛慈眉善目,平易近人,额头上没有明显的皱纹,面部皮肤有点粗糙,多有暗斑,黄脸膛,因为坐得过于靠近的缘故,刘景盛每一发笑,孟祥明就能从侧面看到他的牙床上有牙齿缺失留下的黑色空隙。
“哎——,按说不应该啊,怎么算,你都应该很顺呀,应该做什么成什么才对。”听到孟祥明说“去年一连遭了几个小人”,刘景盛就掐指算了一下他的生辰八字,良久才抬起头来,望着孟祥明的眼睛,问了一声:“要真那么不顺,就有可能是因为你的办公室布置得不好。你再好想想,你身后边是不是有个窗户?”
孟祥明骨碌碌转了转眼珠,脱口而出:“是不错!不管在新店还是老店,我背后都有个窗户。”去年是他的本命年,孟祥明本来不知道什么本命年,只是因为看到qq空间里有一位到了本命年的朋友写的一篇日志,里面有几句就说到“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非福即是祸”,他自己想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才关心起来,况且那个老先生还说,本命年的人当年的运气走两个极端,要么大顺,要么大背,孟祥明对此当时心里就有点犯嘀咕,现在一经点化,他就有了点大彻大悟,不久就把自己的感受整理成下面几句,发到了《诗学网》上:
忧患新老店,
内外祸成双。
自恃聪明处,
居然失后窗。
孟祥明按相书上讲实为年底的仓廪鼠,当属富贵之鼠,就象他和郝爱梅的结合一样,借用一下算命先生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是乾命,一个是坤命”,总之是“天作之合”,虽说自己很是相信上面说自己的话,但打卦算命的事他自己从来没有沾过边,除了囊中羞涩,更主要的是他不想提前知道自己的未来。当一位员工向他请假,要专程去日照算命时,他还禁不住窃笑;当这个人住了一晚上回来向他自嘲“足足等了两天才得到了几句无用的废话”,随着“不就100块钱嘛”的话音,他更是禁不住大笑起来。在孟祥明心目中,迷信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信其有则有、信其无则无”,与科学的关系类于祸福的说法,相克相生,有时竟比“伪”科学还要令人服气——毕竟,现在的科学还没有发展到能诠释一切的地步。说来可笑的是,孟祥明的这种态度跟家人的几次经历有着一定的因果关系,那都是些非神即鬼的事,要么是其耳闻,要么是其目睹,都具有无可辩驳的说服力,与其说是它们直接决定了他的这种看法,倒不如说是它们更加坚定了他的这种看法,其中之一就与他的爷爷有关。在老人家去世前一年的春节,二叔爷俩加上他和大哥一行四人去上年坟,期间就发生了一桩很是奇怪的事情,他们燃放的鞭炮竟然炸出很多个烟圈,在两三处的坟地都是如此,颇感意外的他在日记里清清楚楚地记下了这一桩怪事,在末了还表明了对这个premonition的担心,后来的结果证明那是个索命的绳索---年后的三月光景,爷爷便步其兄长后尘,以束腰的布带将自己悬在了一个树杈上,极为悲壮地为自己的一生划上了句号。孟祥明虽然对运命有着诚惶诚恐的态度,但他还没有诚心到那种顶礼膜拜的荒唐地步,对个人以及名人历史的略知一二使他一直坚信自己才是命运的主人,对于本命年的到来,他也只是穿上了一次红裤头去迎接它,而且在发现掉色后便坚决地让红裤头无条件退了役。“这可是从集上花了20多块钱买来的,唉!”孟祥明的妻子无奈地叹息道。
然而打春节往后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慢慢地使孟祥明形成了一种稍显消极的看法,无论他是如何地不情愿,更可悲的是,这种意识竟然以近乎顽强的姿态在不断地加强。“难道‘不顺’还真成了我本命年的代名词了吗?……怎么会?!”他总是冷冷地以这种方式自问自答着,驱赶着这种潜意识。在发生具有毁灭性的撞车事件之前,整个售后就已经像一汪没有冬天的水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钣喷工被丰田店的漆工讹上了“弄坏了喷枪”的罪名,接着一名销售员放跑了一辆保险手续尚未到位的760事故车,而后喷漆工又延误集团法务部桑塔纳车的工期弄得“火烧连营”,最近的一出则是一个南京来的实习生在吃午饭的路上跳栅栏,却不幸被粗钝的矛尖戳碎了右脚的二趾趾骨,除这些环生的乱象之外,孟祥明还要为常林集团的745变速箱接着去年愁下去,愁下去。从某种层面上来讲,这如是乎的“多事之春”业已昭示着他在宝马的职场生涯行将在本命年里结束,只不过“不撞南墙不知道是硬的”的他不愿意承认这种事实罢了——当然,更深层的原因在于他了解到高层对他的看法并未有什么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