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到床上，暖烘烘的。苏童从梦中醒来，满头大汗。在梦里他被一个身穿金甲的武士用大椎打落云端。“十年了，十天半个月就重复一次!”这一次的梦略有些不同，他从云端跌落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苏童，好好做个凡人吧。”

　　“做个凡人，艹，难道老子在梦里是仙人!”他伸了个懒腰，拿起枕边的手机打开微信，满屏的留言。

　　“大过年的，还没起来!”

　　“刘艳说出来聚下，你猫在哪儿呀”

　　“太阳晒到屁股了，出来溜溜。”..

　　今天是大年初二，苏童回家三天，除了吃饭就是上网看电影，没有离开家里半步。他大学毕业后因为就业形势严峻，加上不喜欢职场里勾心斗角的氛围，辞职出来开了家特产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守在小店里，也只有过年才能休息几天。

　　苏童洗了个热水澡，胡乱吃了片面包算是早餐。母亲昨天去外婆家了，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把沙发搬到阳台上，慵懒的躺在松软的沙发上，点开微信逛朋友圈。他决定春节好好在家里修身养性，微信成为他与外界唯一的沟通渠道。

　　电话响了，“周老师问你怎么还没结婚，他要帮你介绍一个女孩。他问你的电话。”

　　电话是母亲从外婆家打来的。

　　“号码发过来，我给周老师打过去。”

　　苏童起身站在落地窗前，组织了一下语言，拨通了周洪的电话。“周老师，新年好!”

　　“你是”

　　“我是苏童，周老师。”

　　“哦，是你啊小鬼。你能打电话给我，我很高兴。”周洪是苏童的初中物理老师，这些年没联系过，两人的声音都变得听不出来了。

　　“有时间出来坐坐，我要好好劝劝你。你怎么还不结婚”

　　“呵呵，过几天我去市里，到时我打电话给你呀，周老师。”对于周洪，苏童有一份特殊的情感。上初中时，他的物理成绩特别差，周洪把他带到家里单独补课。甚至有时吃住在他家里。

　　“老一辈人啊，念旧。”苏童重新躺回沙发上。

　　同学群里热闹非常，不时有人出来晒方向盘，红包，酒菜。有人提议出来聚会，有人响应，有人说家里有事走不开，有人说在外地，有人不作声。苏童就属于不作声的。他注意到，但凡响应的人都是开车回家过年的。

　　关了微信，苏童点开天涯链接，有个帖子在讨论农村车越来越多了，在外打拼的人没有车都不好意思回家过年。有人说现在车子很便宜，不过是代步工具，有人说是农村人爱面子，几年的积蓄买辆车，也就是过年开开，平时都停在家里。有人说有些车子都是首付，月月要还贷款。

　　车子，车子，看来咬咬牙也该买一辆了。苏童迷迷糊糊睡过去。

　　“好大的雾!”苏童不知自己是在梦中。

　　雾很大，前方一米的地方一团模糊。空气很潮湿，淡淡的花香在雾中飘荡。苏童提了提鼻子，“好闻!”

　　他的身体犁开大雾，朦胧中一座孤坟映入眼帘。坟头杂草丛生，老旧的墓碑呈土红色。墓碑缺了一角，上面刻着一些宋体字。“先考苏童之墓!”

　　苏童惊出了一身冷汗，骂了句粗话，“去tmd，大过年的，谁给老子开这么大的玩笑。”剥去墓碑上的青藤，墓碑上其它的小字模糊不清，看不出年代。

　　墓碑前的青石上，有一个小香炉，巴掌大，上面布满铜锈。苏童把玩着香炉，竟然有些爱不释手。

　　“罪过罪过，老先生。是你的东西，我不该起贪念。”苏童踌躇许久，没敢把死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拿去吧，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墓碑后土坟中突然传来苍老的声音。

　　苏童闻声跳了起来，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谁谁在说话”

　　“你!”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谁”苏童颤声道。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老先生，你别吓我。躲在雾里说话，好玩吗”

　　“哎，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等你很久了。”

　　“你是我的前世”苏童这个时候很愿意相信说话的死人是自己的前世，这样的话坟中的人不至于从里面爬出来害他。

　　“你想买车，你觉得没有车不好意思回家过年。”坟中人好像知道苏童在想什么。

　　“看来你真的是我。”

　　“知耻而后勇，你有了欲往，这很好。这只铜炉在必要的时候会帮你实现愿望。我等到你了，也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苏童惊愕的盯着小坟包。

　　四下里静悄悄，风扬起阵阵雾霭。苏童的心脏砰砰乱跳，他捧起铜炉，缓缓转身，两条腿异常沉重。走出五十步，已经大汗淋淋。“啊!”他开始发疯似的狂奔。

　　“啊!”从梦中醒来，摸着舒服的沙发，看着落地窗外的暖阳，苏童长长的出了口气。“又是一个梦!”

　　苏童在阳台上搓着手，感觉有点不对劲。掌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薄薄的，膈手。摊开双手，右手掌心赫然出现一枚古朴的铜炉纹身。纹身稍稍高出皮肤，约一根头发丝那么厚。

　　“天呀，鬼纹身!”“不对，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这就是我的纹身。”苏童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使劲的揉搓右手。但一切都是徒劳，那枚色彩斑驳的纹身仿佛是从皮肤里面长出来的，根本洗不掉。

　　“艹，三天后还要去信相亲，右手带着纹身算怎么回事。”

　　苏童急的在屋子里不停的来回走动，最终沮丧地坐在地上发呆。“顺其自然吧。想那么多也没用。”

　　正月初三，苏童回到市里。他的特产店开在大学城，大学开学没这么早，还不到开门做生意的时候，他骑着电动车到处逛。

　　大学城南边是工地，一栋栋大楼高起，脚手架在风中倔强地挺立着，仿佛在告诉人们，“我还行，我能支起这栋大楼。”

　　最近房子不好卖，新闻里不时有开发商资金链断裂跑路的事情。开发商跑了，苦了建筑工地的工人们。要不到钱，辛辛苦苦干一年，家里等着钱给孩子上学，给老人看病。

　　远远望见一群人在工地门口，苏童没在意，骑着电动车缓缓朝那边行驶。离的近了才看清楚，十来个农民工模样的中年人堵在工地门口，三四十号身穿保安服的人手里拿着胶皮棍子。现场气氛有些紧张。

　　“这是要打架”苏童停在五十米开外，拿出手机拍视频。

　　双方开始推搡，农民工们想要进入工地。保安们迅速散开，将工人们团团围住。你来我往，动起手来。

　　保安们个个身手了得，更使得一手好棍法。手无寸铁的工人被打倒在地，保安们乘胜追击，棍脚并用，三四个围住一个大展拳脚。

　　“别打了，别打了。”

　　“哎呦!”

　　“啊!要打死人了!”

　　地上的人惨叫求饶，保安们雄姿英发，雄威震天。

　　工地就在大路边，这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引来了呜呜泱泱的围观着。大家远远的看着，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

　　“太过分了。都是穷苦人，穷苦人为什么要欺负穷苦人。”

　　“听说开发商跑到国外去了。这些工人在工地上干了一年，一分钱也没有拿到。”

　　“年前就应该给人结清工资了。”

　　“哎，没人管呀!”

　　围观群众纷纷拿出手机拍摄视频，几个身材胖大，一脸横肉的保安冲了过来，用胶皮棍指着众人，“拍什么有什么好拍的。不关你们的事，赶紧走。”

　　众人做鸟兽散。

　　苏童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准备离去。

　　“老大，他刚才就在拍!”一个斗鸡眼横在苏童面前。

　　“手机!”领头的老大脸上有颗痣，上面还有几根黑黝黝的毛。看着让人吃不下饭。

　　“手机怎么了大白天想抢劫”苏童车头一拧，蹿了出去，飞也似的跑了。

　　几个保安在后面追，奈何他们屁股下面吊着的不是飞毛腿，跟不上电动车。

　　“老大，他跑不了。他在大学城开特产店。”斗鸡眼的叫声顺着风钻入苏童的耳朵里。

　　“艹，这下糟了，给人惦记上了。”“先发视频，怕个**啊!”苏童跑出几里地，一拳打在路边的梧桐树上。‘砰’一人粗的树干上出现一枚浅浅的拳头印子，树上稀疏的叶子落个不停。

　　“什么情况，我的拳头这么厉害。”苏童运足力气再次挥拳。树皮被打掉，下面的边材凹下一块，足有五毫米。“神了，哈哈哈哈。梦是真的，铜炉是真的，纹身很给力。”“早知道纹身这么给力，老子跑个球啊。揍死那帮狗!”

　　“兔崽子们，你们最好别来找我麻烦。”今天艳阳高照，苏童把保安们打人的视频发到网上朋友圈，乐呵呵地骑上电动车回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