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木根和老婆李月娟毕恭毕敬地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微往前倾，对面一个中年妇女口若悬河，好似开了闸的三*峡大坝。这中年妇女名叫张赛花，小眼睛，大脸盘，身材厚实，是远近闻名的媒婆。撮合了不少痴男怨女，解决了许多剩男剩女，有菩萨心肠。

　　“26了，不小了。眨眼就到三十。女孩子一过三十，只能找二婚了。”张赛花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胡木根是个生意人，眼皮子活，赶紧吩咐老婆倒茶。李月娟哪敢怠慢，起身拿出上好的铁观音，重新泡上一壶，给媒婆斟满。这铁观音原本是买来送给村长的，结果人家两袖清风，为人端正，下面三年半条街的店面仍留给胡木根包租。这茶没用上。就是这样，两口子也舍不得自己喝。

　　如今张菩萨来了，为了解决女儿的终身大事，胡木根一狠心，铁观音伺候。媒婆的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提了提鼻子道，“这茶不错，香。”

　　“大姐，你要喜欢喝，一会儿拿回去。”李月娟也是个伶俐人，眼睫毛都是空的，会来事儿。

　　“这怎么好意思，八字还没一撇呢”张菩萨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姐出马，肯定行!肯定行!”胡木根又是上烟，又是点火。

　　张菩萨很从容，吸烟的范儿不输任何老爷们。“这小伙子三十，人长得虽然不高，但精神。男人三十一枝花，正是好年纪。父母都是做大生意的，家里站着房躺着地，丽君嫁过去，什么都不用愁。”

　　“是矮了点，小伙子是什么意思”李月娟小心翼翼地问道。胡木根毕竟是一家之主，有些话只能老婆李月娟说，免得以后出现啥情况，没有回旋余地。

　　“小伙子对丽君还是比较满意的。人家都说了，十万的彩礼，全款的婚房，三十万的车，风风光光把丽君娶回去。你们家丽君什么意见”

　　“丽君的事情，我当妈的能做主。这事儿没问题。她今天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回来我就跟她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李月娟虽然对小伙子的样貌有点儿不满意，但人家家庭条件摆在那儿。胡木根坐在一边，有些不自然。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

　　张菩萨见状起身告辞，临走不忘把铁观音放入黑色的手袋里面。胡木根夫妻两人将她送出家门，挥手告别，约好两个孩子见面的时间。

　　两人回到家，关上门，胡木根点了枝烟靠在沙发上。李月娟凑了过来，脸上写满喜庆之色。“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小伙子虽然样子一般，个子矮点，其它条件都不错。我觉得很好。”

　　“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大的事你不问问丽君的意思把话说的那么满，万一女儿不答应，我看你怎么和人家那边说”胡木根中等个，留着平头，算得上大叔中的帅哥。胡丽君继承了他优良的基因，人长得漂亮。

　　“她是我女儿，结婚这么大的事，我必须给她把关。找个长得好看的，整天为了三餐饱饭发愁，那才是害了女儿。”李月娟道。

　　“这种事啊，说不清楚。还是问问她自己的意见。”胡木根叹了口气，他是妻管严，平时在家里没有话语权，但在女儿婚事上，作为一个父亲，还是得站出来为女儿说句话。

　　“哼，你们父女两个一个样。自由恋爱，你以为你的事我不知道。”李月娟抓了把瓜子嗑个不停。

　　“我有什么事说女儿的婚事，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你昨天不是还去看了那个自由恋爱的吗装得没事人一样。”李月娟愤然道。

　　“初中同学聚会，我能因为她也参加，我就不去吗”

　　“假公济私。你巴不得天天同学聚会吧。”

　　“我......我去煮饭。”胡木根躲进厨房不再吭声。李月娟使劲按电视遥控换台。“今年的春晚最没看头。”

　　屋外响起敲门声，李月娟穿着毛线拖鞋打开门。女儿胡丽君领着一个帅哥手拉着手站在门外。“婶子，新年好。”

　　“哦，好!”李月娟皱了皱眉。

　　“进来吧，苏童。”胡丽君二话不说，冲开面前的李月娟，拉着苏童进了客厅。

　　厨房里的胡木根听到男孩子的声音，从里面探出脑袋，没想到看见自己的租户。“爸，妈，苏童，我男朋友。”

　　“叔叔好!”虽然是假扮的，但苏童还是有些紧张。

　　“恩，坐吧。”胡木根缩回厨房，心里开了锅。“张赛花介绍的小伙子家庭条件是好，但人长得实在......哎。以后生下的孩子得什么样我得保住胡家的基因啊。苏童这小子模样好，钱赚的不多，但肯干。我也有点家底，要是他和丽君结婚，我帮帮他，日子也不会太难。”

　　思前想后，胡木根有了主意。

　　李月娟冷着脸，自顾看电视。胡丽君拉着苏童的手，紧紧的坐在一起。“你冷吗”胡丽君甜蜜的问道。“不冷。你呢”“有点儿。到我房间来，我房间有电暖扇。”

　　两人甜言蜜语，李月娟气得鼻子里喷冷气，换上长筒牛皮靴，“老胡，我去打麻将。”摔门而去。

　　房间里胡丽君笑得前仰后翻，给苏童一个熊抱。女孩胸前两团柔软压在他胸口，他整个人都呆了。淡淡的洗发水味道飘进他的鼻子里，那是玫瑰的清香。

　　两人四目相对，才发现彼此眼中的尴尬与喜悦。

　　“吃饭了。”胡木根在客厅喊了一嗓子。

　　饭桌上，苏童给胡木根倒上酒，敬上烟。气氛一下子就松泛起来。酒过三巡，胡木根端详了一阵苏童开口说道，“你真喜欢我女儿”

　　“是，我喜欢丽君。”

　　“你们谈多久了”

　　“一年多。”这是苏童和胡丽君私底下商量好的。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国庆节。”

　　“你父母知道吗”

　　“知道在谈，结婚的事没跟家里说。主要是先问问您二老的意见。”

　　“好。回头我做做她母亲的工作。你自己也要努力。”

　　“我懂!”

　　吃完饭，两个小年轻出了胡家大门，快乐的像两匹野鹿。胡木根望着两人的背影，想起自己恋爱那会儿的事情。“你们一定要成，不要留遗憾。”

　　青柳湖湿地公园的人造沙滩上，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晒太阳。今天天气不错，午后阳光照拂大地，最高温度有十三度，微风吹过湖面，不时有尺把长的草鱼跃出水面，水花四溅。

　　“谢谢你!”胡丽君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盖在头上，露出一张脸。

　　“你的事解决了，答应我的事，不许放我鸽子。”

　　“我是那种人吗”

　　正月初六，胡丽君坐上去梅镇的汽车，一个小时的车程并不算远。苏童被母亲赶上舅舅收废品的货车。

　　到了梅镇，刚下车便收到胡丽君的短信。“我到了。这儿挺好玩的。”“我也到了。省点电，别让我找不到你。”

　　全家齐上阵的相亲故事，全天下都是一个模式。双方家长坐定，聊得很好。两个小的上街走走，没话找话，有气无力的聊着。

　　两人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这样的相亲，你参加过几次”苏童道。

　　“从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开始，年年相亲，去年相亲七次。”女孩叫陈小银，一看就是大公司白领，连微笑都是职业化的。苏童的目光迎上她的笑容，却感觉不到女孩的真诚。

　　“我是第一次相亲，感觉就像在做梦。现在单身贵族流行，你怎么看”苏童道。

　　“还好吧。不过我觉得人老了，没个伴还是不行的。”

　　“那倒是。你相亲那么多，一个都看不上吗”

　　“不知道。好多都是聊着聊着就淡了。感觉别人不愿意聊下去。也许人家不喜欢聊了吧。”

　　“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

　　“不会吧。”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苏童低头走路，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胡丽君正在前面不远处的水果摊前冲他笑。

　　“那个女孩子在看你。你们认识”章飞燕发现了胡丽君。

　　“不认识。可能人家是笑我吧。我们走在街上，一看就是相亲的。”

　　“呵呵!”章飞燕露出会心的一笑，旋即脸色一正，气质瞬间优雅起来，淡淡的职业笑容看起来不真实。

　　对于章飞燕，苏童还是比较满意的，她的职业笑容除外。熟悉了，就不会如此，苏童想到。

　　两人回到女孩家，媒人先后找两人单独谈话。“你感觉她怎么样”“还行!”“好好努力，她答应再聊聊。她人在深圳，你平时多和她在网上聊聊。有时间就去深圳看看她。现在高铁方便。”

　　双方父母也比较满意，两家人临别时欢天喜地。媒人说道，“好好聊，年底我要喝你们的喜酒呀!”“呵呵，我会的。”苏童也是满心欢喜，早把胡丽君的那些话扔到太平洋去了。

　　回家的时候，苏童推说去镇上找个朋友玩，让舅舅开车送母亲先回去。母亲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欣然应允。

　　苏童的老家就在梅镇外的乡间，这些年老房子都拆了，儿时的老街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这几年兴建的大楼，整齐划一，气派得很。

　　“你们两个成了”胡丽君买了根甘蔗，啃起来。

　　“我挺满意的，她也答应再聊聊，多了解了解。”

　　“哦，祝你好运。”

　　“我们回去吧。”苏童道。

　　“怕被她看见我们在一起”

　　“有点儿。”苏童道。

　　“嘻嘻，这么紧张，看来你是真的动心了。”

　　“可能吧。”

　　“悠着点，少年。这年头，谁动心，谁死得快。哈哈。”

　　“乌鸦嘴。这里的螃蟹很有名，我去买几只。”苏童道。

　　“算你会办事。放心，不会白吃你的螃蟹。往后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胡丽君故作高深，苏童虽不爽，但隐隐也在担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