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从来都是稀缺资源，这是大学城开学后苏童最痛的领悟。元宵节一过，大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到学校。特产店正式开张喜迎学子们归来。

　　特产店的租金每个月三千五，加上水电宽带费用，一个月四千块铁打不动。如今网店火爆，价格透明，苏童的特产店根本没有价格优势，他的小生意可以说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相亲对象章飞燕自从去了深圳，没有主动和苏童联系过一次。媒人和母亲让自己加油，说这种情况很正常，女孩子嘛，矜持。

　　“不违本心，方得始终。晚上好，章飞燕。”打开微信，苏童发了句话过去，前面八个字是某种试探。

　　“晚上好。你要来广东”过了几分钟，章飞燕回了过来。

　　“你看了我的朋友圈动态”

　　“恩。”

　　“去水龙头厂参观，想在南昌做这个。”

　　“哦!”

　　“我去广东开平，去找你玩吧。”苏童发出了正式邀请。这将是他们相亲后第一次单独见面。

　　“开平在哪儿”章飞燕那边没有正面回应苏童的邀请。

　　这是一种婉拒，苏童暗道。“靠近珠海。”

　　“好远呀!”

　　“可以很远，也可以很近。最远的不是物理距离，而是心里的距离。”苏童不敢造次，说话尽量婉转。

　　“合适的，距离不是问题。”章飞燕回道。

　　不正面回应我的邀请，又来句“合适的，距离不是问题。”这是神马节奏苏童点了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把青烟全部吞入肺中。他有意不说话，停了三五分钟，那边见没有动静，终于开口了。

　　“你说的不违本心，方得始终是什么意思”

　　“不违背自己的意愿，才能走到最后。我说去深圳找你玩，还不是想进一步接触你嘛。你没有正面回应我。”

　　“我也希望我能不违背自己的意愿。”章飞燕道。

　　什么情况你的意思，跟我相亲，跟我交往，已经违背你的意愿了那我苏童何苦呢他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恩，晚安!”那边很快回道。

　　苏童躺在床上抽烟，心烦意乱。打电话给远在广东东莞的妹妹。

　　“我刚才跟她聊了会儿。”

　　“聊得怎么样”

　　“我说我要去开平，想去深圳找她玩。她说路太远了。没有做正面回应。”

　　“意思就是没有接受你的邀请。”

　　“我是不是该放弃。第一次邀请就不出来。”

　　“你喜欢她吗”

　　“有好感，喜欢。但谈不上爱。”

　　“可以放弃。”

　　“我去开平后，会去你那儿玩。到时再发出邀请，如果再拒绝，我就放弃。”苏童有些不甘心。

　　“你那个店怎么办不做了吗”

　　“不做了，房子三月中旬到期。我没进货了，剩下的货不多，放到网上卖呗，或者晚上摆摊处理掉。”

　　“好好做水龙头，这是正事。男人有事业，其它的事情都好说。”

　　“哈哈，晓得。”

　　苏童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了今天的事情。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电话，让他经历了更多的折磨。因为等他人在开平，再一次向章飞燕发出邀请的时候，章飞燕竟然爽快的答应了。尽管苏童怀疑事情的背后有母亲和媒人的参与，章飞燕或许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压力，才答应出来，但母亲直截了当，非常肯定的说，我们没有给她压力，她肯出来，是自愿的。

　　苏童没有想到，过了元宵节，还有那么多人南下广东。他只买到了站票。车厢里人挤人，方便面的味道，火腿肠的味道，香港脚的味道，女人身上劣质香水的味道，男人身上奇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将人们笼罩其中。

　　经过十二个小时的漫长煎熬，火车载着五湖四海的追梦人来到广州东站。苏童早早的守在车门边，列车员打开车门，苏童第一个冲了下去。按照车站箭头指示，找到省汽车站。

　　这里冷冷清清，售票窗口没几个人。苏童顺利的买到去开平的汽车票。一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发车了。

　　他急忙一路小跑，进了候车室，找到检票窗口。广播里正在催促去开平的旅客赶快检票上车。

　　上了大巴，苏童长长的出了口气。打开手机，给舅舅打了个电话。“怎么关机没事不要关机呀!”

　　“我怕没电，所以关机了。我上了去开平的大巴了。”

　　“好，不要关机了。下高速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我告诉你在哪里下车，我在水口。”

　　“好的。”

　　大巴出了广州，高楼大厦越来越少，渐渐出现了两三层的农家小楼。广阔的原野上，绿油油的菜地里农民伯伯们正在劳作，不时出现的果园令人神往。一夜没合眼的苏童睡着了。

　　“水口水口，有下车的没有”

　　苏童打了个激灵，“有!”

　　下了大巴，苏童才完全清醒过来。拉着行李箱，背着单肩包，马路对面是中国卫浴城。沿街的店面比较老旧，格局有点像昌南下面的小镇。

　　“除了中国卫浴城有点现代感之外，这里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镇。真想不到这里竟然是中国卫浴重镇。”苏童穿过马路，站在中国卫浴城前面的广场上。

　　“我在中国卫浴城。”

　　“好，我取点东西就去接你。”

　　苏童走进卫浴城闲逛，里面人气并不旺。百无聊赖坐在广场上发呆。广场上空荡荡，偶尔有行色匆匆的人走过。

　　舅舅终于来了，苏童放好行李箱，打开车门在副驾驶位置坐下。

　　“你怎么没去开平市”

　　“我听说你在水口，就在水口下了。呵呵。”

　　“我的工厂离这里不远。现在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有订单的时候招不到工人，没订单的时候又要养着工人。”

　　“是，昌南也差不多。实体店很多都做不下去，关门了。”苏童有同感。

　　“今年一定会死一批人，活下来的才有希望。”

　　“呵呵，我小打小闹，只图能活下来。”

　　“今年这种情况，你这样想是对的。你相亲相得怎么样”

　　“不好。感觉她心思不在我这里。”

　　“她是做什么的”

　　“经理助理!”

　　“比较难!”苏童的舅舅淡淡的说道。

　　“顺其自然吧。”苏童还是决定把重心放在事业上。如果能够兼顾爱情婚姻更好，如果不能，就淡然面对。

　　在舅舅家的水龙厂待了两天，苏童又去了虎门看八个月大的侄子和妹妹，妹夫亲自下厨。“手艺不错!”苏童看着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品，由衷的赞叹。

　　“哈哈!”妹夫笑了笑。

　　吃完中饭，苏童离开虎门，上了去长安的车，从长安车站转车去深圳龙华。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赶到目的地龙华大浪。

　　苏童在大浪商业中心后面找了间小宾馆住下，特价房98，没有窗户。一进门，浓浓的烟草味扑面而来。好在苏童自己抽烟，换了胡丽君，打死她，她也不会在里面住一晚。

　　“这些天都没看到胡丽君了，她死哪儿去了”苏童晃了晃脑袋，“怎么搞的，这个时候想起她。”

　　“你到哪儿了”章飞燕发了短信。

　　“快到了，到了我打电话给你。”

　　“好的，大浪商业中心。”

　　苏童撒了个小谎。两天没洗澡，在车上的时间比在地上的时间还多，身上难闻的要命。为了给女孩留个好印象，他必须痛痛快快洗个澡再去。

　　十分钟后他出了小宾馆，此时华灯初上，霓虹灯下人流熙熙攘攘。

　　“我到了!”

　　“我看到你了。”

　　章飞燕带着苏童去了一家精致的餐厅。排队点餐的时候女孩要付账，苏童抢先把钱递给收银员。“哪有吃饭女孩子付钱的”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还算活跃，没有冷场。

　　“你不是挺会说的吗怎么在我家里没话说”章飞燕指的是那天在梅庄，苏童木讷不善言谈的事情。

　　“呵呵，我有时候是话唠，说个不停，让人觉得烦。所以我就选择沉默是金。言多必失。可能我又走到另一个极端了。”

　　“呵呵。”

　　吃完饭，出了餐厅，两人在商业中心里面的几条步行街来回逛。有一搭没一搭，没有什么实质内容。也许刚开始不熟悉，女孩子矜持吧。苏童挠了挠头。

　　晚上八点多，苏童不确定女孩所在的公司距离商业中心有多远，怕时间太晚不安全，便主动结束了这次见面。“我听说这边治安不好，你看，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好吧。”

　　两人各回各家。苏童回到小宾馆，把换下来发臭的衣服洗了下，挂在空调下面。躺在床上打开电视，给章飞燕发了条信息，“你到了吗”

　　“到了。”

　　“那就好。”

　　很简短，再无下。

　　这次见面是不成功的，女孩并未邀请他下次再来，哪怕是礼貌上的说一句。更没说跟你在一起很开心之类的。这是一种礼貌的婉拒。女孩或许是出于礼貌，或者受到外界的压力答应了这次见面。也许自己给母亲打的那个电话真的太多余了。章飞燕前两天并未答应出来见面，昨晚却答应了。苏童越来越确定自己的判断。

　　后面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苏童想起来脑袋就疼。

　　“先做事业，儿女情长，不是大丈夫所为。”苏童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直奔东莞常平，坐上了晚上八点回昌南的火车。在这一天中，苏童始终在等待，等待女孩在微信里问一声，“你出发了吗买到火车票没有几点的火车”

　　但等待是徒劳的，章飞燕没有给苏童发一个字过来。苏童跑进候车室的厕所里埋头抽烟，“苏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贱了”

　　出于礼貌，苏童在火车上跟章飞燕道别，说自己上火车了。那边很快回复过来，“恩，路上小心。”

　　真是惜字如金，苏童摇了摇头，苦笑。

　　回到昌南，苏童开始租房子，了解市场行情。几天后确定了要做的款式。舅舅那边收他提供的资料后，开始准备样板。

　　“菜盆龙头，面盆龙头，淋浴套装，我每一种选了七款。款式不多，只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如果客人问起来，我就把公司画册拿出来，告诉他们我们厂各种款式的都有。”

　　“很好，好好做。”苏童的舅舅第一次给了他正面的肯定。

　　回到昌南一个礼拜，苏童忍住没有去联系章飞燕。章飞燕那边也没有联系他。苏童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去天涯看相亲的帖子，才感慨中国还有那么多难兄难弟和自己的情况一模一样。

　　“两个月了，我不主动联系她，她就不主动联系我。”

　　“我也是。不行就直接说嘛，干嘛这样。”

　　“媒人让我加油，她从不主动，我快崩溃了。”

　　“你一个礼拜不要跟她联系，看她会不会主动联系你。如果她不主动联系你，说明你在她心里可有可无，还是主动撤退吧。”

　　“也许人家是考验你呢。我是女生，我也从来不主动。”有位女生出来说话。

　　“女生都是男生惯坏的，相亲的两个人根本就不认识，本来就应该互动，多了解对方。单靠一方主动，另一方会累的。”

　　“矫情。不是天天喊着男女平等吗怎么现在不说平等了”有人不忿，估计也是一位苦主。

　　“什么女孩子矜持，什么还要再聊一段时间，再看看，都是扯淡。你要是高富帅，她早就贴过来了。你一**丝，自然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话不能这么绝对。也许人家对你有好感，但又不到喜欢的程度。去商场买东西还要货比三家呢人家要决定嫁不嫁给你，自然需要时间了解你呀。”

　　“说不清楚。各位自己判断吧。毕竟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千差万别。”

　　是夜，苏童和章飞燕摊牌。“如果遇到值得珍惜的，我会珍惜。如果遇不到，我就做事业。爱情婚姻不是生命的全部，我不会让自己陷进去。”这算是他和女孩相亲以来，说过最有骨气的话。

　　是的，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女孩子里面有许多太极高手，苏童总结道。“太难了，太累了。做自己吧。什么时候都不能把自己弄丢了。追女孩子也要有底线，尊严，骨气。我不允许自己为了一个女孩子把自己变成一条哈趴狗，这样只会让人家看不起。”苏童在日记里写道。

　　“听说你不开店了，打算做什么”久未露面的胡丽君蹦了出来。

　　“开公司，做大老总。”苏童发了个鬼脸过去。

　　“请人不”

　　“目前我是公司老总兼全体员工。”

　　“哈哈，你真逗。”胡丽君发了个太阳过来。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明天把办公室确定下来。苏童点了支金圣，吐着烟圈。透过轻轻薄雾，他仿佛看到无限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