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红毯一只延伸到一个恢弘的冰立方前,周围并无树木环合,背后却有悬崖依傍。明月高悬,将它照得晶莹通透,如同童话里的一个水晶宫殿。宫殿中央上方悬挂一根锥形石柱,尖端滴水成冰。
猴群拥着山外来客进入宫殿,宫殿内洞穴四通八达,没有丝毫风吹进,显得比外面暖和。猴王所在的地方自然是开敞阔气,一棵歪脖怪树叶繁茂,那是猴王和众妃子的后宫。
猴王自语:“你醒醒,我念完经先睡觉了。”猴王打一冷战,换了种性格,一个飞吻,后宫佳丽飘然落地,移动碎步上前欠身施礼,而后翩翩起舞。接着侍猴也移着碎步端来果盘待客,果盘是老树壳,里面装满板栗。
野人大把连壳吃掉自己那份板栗,伸伸懒腰,坐在一个大玉石上,背靠背睡着了。席萍嘴巴上火,从包袱里拿了饼子掐着吃了点,就钻进野人母怀里睡了。
李重角不但全无睡意,而且还很兴奋,兴奋点自然不在舞姿,而在于他好奇,会说话的猴子的神秘来历。他终于开口,恭敬地问猴王:
你是怎么修成正果的?真的去过西天取经,你的如意金箍棒,我可以看一下吗?
猴王且不回答,跳到一个大翡翠石头上,一打手势,妃子罢舞,都来给他捶腿揉背。其中一个妃子递来一根小木棒,猴王正要放进耳朵里。李重角马上劝到:“美猴王,且借我看一看如意金箍棒,再放进耳朵里。”
猴王终于开口:
“切,我拿个木棒自己掏耳朵的。你激动啥。——不要美猴王美猴王叫我,我有名字的。我叫阿宝。我只是个猴子,懂不了太多,还是叫和尚跟你说吧,我先睡了。”
猴王马上揉揉眼,睡意朦胧,慢慢醒来的样子。打个哈欠,问李重角:“你们刚才聊到哪里了?”
“阿宝,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身体里好像住着一个人。”
“我不是阿宝,我是法师,延参法师,阿宝睡了。”
“哈哈,你真幽默,就因为你脑袋秃秃的,就是和尚了?”李重角先是打趣,然后正经问:“经里的‘神农架’是何圣地啊?在西方极乐世界吗?”
“就是这里。”
“这里是熊山,熊山!“
“熊山不是神农架的古称吗?什么情况?”
“你肯定也是修炼成了精。你修炼了几百年?年高几何?”
“现在是二零一几年了?我不知道在这多少年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如今是延载元年。”
“啊?延载元年?不是公元694年吗?现在是唐朝武则天统治时期!难道我稀里糊涂穿了还不晓得?——那就别问我多少岁,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来自一千多年以后。”
“一千多年以后?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真的是一个法师,我带你看我的真容?”
阿宝跳起来,引路到一间密室,密室中央,有一尊冰雕,不,仔细看,里面有一个人,犹如琥珀。仔细端详,是一个和尚,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头上有浅浅的头发茬,目微闭,满面红光,略带笑意,露出大龅牙。
李重角禁不住问:“他是一个和尚,他是谁?”
阿宝收敛了嘻笑之色,说:“他是延参法师,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这怎么可能?他都冻死了,你也不救他,罪过罪过。”李重角接着念起刚才背的经为法师超度,“生命如此精彩,人生如此辉煌……”
“你念的可不是佛经,这是来自21世纪的延参法师的经典语录。”
“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
“不说了吗?延参法师就是我,我就是延参法师。这是我的语录,有一句原话是‘天下秀色在峨眉,峨眉秀色在此处。”
阿宝叹气说:
“哎,我跟你细细讲来。峨眉跟熊山挨着的。一千年以后的某天,我在峨眉山上修炼,一个清晨,天朗气清,我在抒发对峨眉赞美对人生的感悟,几只臭猴子爬我头上,爬来爬去,拍了视频。没想到在网上一炮而红。红了之后,各种节目邀请,风光备至。自然那几只猴,成了他的朋友成了贵人。有一天神农架也出天价,让我在神农顶来一次经典重现,宣传旅游……”
“你等等,什么神农架啊,视频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神农架就是熊山,是熊山一千多年以后的名字。视频嘛,就是一千多年以后有记忆的还能回想的镜子。”
“视频好神奇啊,是魔镜吧?”
“你说是就是吧。神农顶极高,六月飞雪,就在神农顶那次拍摄,我失足滑落悬崖,那几只猴子也遭了难,一只死抱住我的脑壳不放,天旋地转,斗旋星驰,稀里糊涂,就跌到现在这儿了,我发现我身体竟然成了猴子的。——用一千多年以后的话来说,我是进入时空隧道,穿越了,穿越中,阴差阳错,我的灵魂被撞进猴子身体里了。我就把空壳身体冰冻起来,想有朝一日灵魂能回归身体。不过,自从那猴子当了猴王,我的日子过得滋润,我不管他多闹腾,我自己念经修行。”
李重角听得一愣一愣的,情不自禁赞叹:“法师,你讲的佛法达到上乘了吧,确实高深。——你想把魂还给延参法师,你可以跟着我们去山宝洞许愿试试看,听说神农大仙有求必应。”
“太好了,不管能不能灵验,就当去旅游一趟,亲眼看看大唐气象长长见识,真是太美妙了。”
猴王马上又改口:“不行,我不要去!”
又说:“你瞌睡倒是惊醒。天下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在这称王,没啥意思的。”
又说:“真的有好玩的好吃的,就出去呗。你先睡,我夜里还有事忙。”
李重角终于听得懂猴王的自我对话了。
阿宝这一夜没睡意,他跑出宫殿,在雪窝里拔枯草,连夜编草猴。李重角终于明白猴王并没疯癫,他回想起来,能理解他所有的自我对话,他也不睡觉了,去帮猴王编草猴。第二天第一缕阳光照进树梢,十个大草猴,高高的立在枝头,守望着金丝猴部落。
猴群十里相送,阿宝跟它们挥手作别,回望再三。阿宝眼角湿了,他一擤鼻子,自己打趣说:“我本来就是外人,没啥挂牵的。”
席萍笑阿宝:“你走了,舍得你的猴妃们吗?还有小王子们。”
法师一本正经地说:“那些妃子都只是捶背按摩的。我可是出家人,我管阿宝管得紧。”
李重角提醒阿宝:“到房州以后,你可不要随便开口说话,说你是猴子成精,会招来麻烦。”
阿宝轻叹说:“好吧,我就装作是你的宠物。你也帮我保守秘密,别告诉别人我是延参法师。不然,我可没面子。”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一千年以后多么多么红。”
“哎,我只能暂时寂寞上一千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