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女的傲娇冷皇 第二百九十五章 无穷无尽
作者:泪的空瞳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想不到,”秦程言提步跟上,口内淡淡言道,“纳兰太子还是个妙人,不单懂得治国安天下,还解得这诗中清远之况味。”

  “浮生难得半日闲,公子聊发少年狂。”不理会他话语中的讥刺之味,纳兰照羽如斯答道,人,却已轻飘飘进了凉亭,洒洒然于桌边坐了。

  轻拂袍袖,莫玉慈和秦程言也入了座,一时只觉清风徐来,荷香幽幽,妙不可言,让人隐隐生出一种非常安适,甚至安适得想呆在这里,长长久久地沉溺下去,永远不要离开的奇怪想法。

  永远不离开?

  秦程言和莫玉慈同时一怔,心中警铃顿时大作——自他们相恋以来,经历的种种磨折、灾劫实在太多,或许连他们自己,在潜意识之中,都有一种不相信现实安泰的感觉。

  不管如何疑惑,两人面上却仍是声色不动,只是悄悄地提高了警戒。

  “来,尝尝我们金淮的风味小菜。”纳兰照羽举起箸子,挟起筷藕丝放进唇中,慢慢地品着,脸上露出几许迷醉的神情。

  对视一眼,莫玉慈和秦程言也举起箸子,挟了一筷子菜,慢慢地送到唇边。

  似有若无地,纳兰照羽看了他们一眼。

  “对了,”当地将筷子连同菜一同搁入碗中,秦程言忽然眉飞眼动,“听说镜安翔飞宫内,有一件稀世奇珍,但不知,是何物?”

  乍然听他这么一说,莫玉慈也放下了箸子,狐疑地瞅瞅秦程言,再瞅瞅笑容凝滞的纳兰照羽——他们俩,这是在玩什么呢?

  “秦皇好奇?”

  “当然了,”秦程言笑得愈发生动,“朕二十二年来,第一次有幸踏足金淮,当然要见识一下,开开眼界也好啊。”

  “其实,”纳兰照羽用扇柄敲着桌面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儿,不过就是一株硕大无比的兰花罢了。”

  “哦?”秦程言一挑眉梢,“可是我听说,如果有人不慎,闻了那兰花的香味儿,就会在无比的快乐之中……魂归九泉?”

  纳兰照羽不笑了。

  秦程言亦沉默下来。

  唯有徐徐的风,仍然不紧不慢地从他们脸上扫过。

  气氛一时静谧到可怕,左右瞧瞧这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莫玉慈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能说出口。

  只觉得怪异。

  似乎自从踏进金淮境内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却又说不上来。

  “秦皇说笑了。”终于,纳兰照羽再次开口,话音里却比先时多了几分暗哑,“那都是外界的流传,其实,不过是比普普通通的兰花,大上那么一些而已。”

  “是么?”秦程言轻哼,却也没有继续追问,复又低下头去,瞅了瞅那碗中的菜蔬,慢悠悠地开口道,“可是朕瞅着这菜,怎么……”

  话音未落,他身子晃了一晃,就那么一头栽倒在桌上。

  “程言!”莫玉慈大惊,刚要伸手去扶他,自己也是一阵头晕目眩,斜倒在秦程言肩上。

  两指弹出,纳兰照羽分别封住莫玉恒和莫玉琛的穴道,这才“啪”地一合扇子:“来人!”

  “公子!”几条蓝影嗖嗖从水亭外射进,躬身而立。

  冷眼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纳兰照羽眉宇之间,已再无半分温和之色,只余漠然:“将这四人,星夜兼程,送往镜安!”

  “是!”几名属下齐齐答应,各自上前架起四人,匆匆离去。

  站起身来,纳兰照羽走到栏边,长身而立,沉默地看着那一片依然韵致无限的荷景,眸色却渐渐变得迷茫起来——

  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他的眼里,闪动着复杂难辩的心思。

  或许这心思,从很早以前就存在,只是他自己一直强行按捺着,没有任其发展而已。

  那便是,他对莫玉慈的爱。

  一种很奇妙的,难以形容的爱。

  还记得在红袖楼中,第一次听到她的歌声,那种悠婉刻骨的缠绵,便于无形中拨动了他的心弦,不过,他也于那歌声中,听出股凄怆,听出股决然,他知道,那个女子,应该是爱着什么人,却爱而不得,心已成灰。

  他爱美人。

  从小亦然。

  所以他靠近了她,和以前对任何美人并无不同。

  直到在礼泽宫中,看到浑身鲜血淋漓的她,他才第一次动了真正的怜悯之心,怜悯之情。

  他以为,她与秦程言,终究是走不到最后的,所以他能等,能以一种超然的态度,等着他们分开,那时,他自有机会,且有把握,让她来到自己身边。

  可是他们的爱,比他想象的要深,要执著,就算被安清奕活剜了心,被昶吟天强锁了记忆,被无数的飞轮分剐了血肉,他们还是那样爱着……

  他们爱着,他就没有了机会……

  圆月清冷。

  纳兰照羽缓缓地走着,花木的影子斜映在他脸上,隐隐绰绰。

  琉华殿内,一片漆烟,隐隐飘着几许兰花幽香。

  夜明珠的微光,染出窗桌椅凳,以及,那个横躺在榻上的男人。

  立在榻边,纳兰照羽微垂着头,看了他很久。

  有很多念头,从脑子里快速切过,最后化作抹深凝,滞在唇边。

  榻上的男子动了动,却在这时,突兀地睁开双眼。

  四目相对。

  纳兰照羽却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我也知道,你用的,不是‘引仙兰’。”

  “那你为什么?”

  “我想,跟你好好地谈一谈。”

  纳兰照羽一怔。

  秦程言站起了身,踩着步子往前走,掠过桌边,直立于窗边,抬眼看着外面那浓烟的夜。

  纳兰照羽一直没有说话。

  自他们相识以来,似乎还从来没有过,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知道,”秦程言开口,嗓音里有着几丝沙哑,“你对莫玉慈的用情,并不见得比我少,只是——你没有机会,一直都没有机会。”

  像是一柄犀利至极的惊世宝剑,直挺挺地插进胸膛,剖开他的心脏,纳兰照羽的耳际间,隐隐听得血液流淌的轻响,然而,秦程言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意想不到:

  “我,给你机会。”

  “我,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给她一个公平的机会,无论她最后选择谁,我们,”他看着他,突然笑了,“都是这世上最好的朋友。”

  纳兰照羽屏住了呼吸,双瞳急剧颤动——这是他所认识的秦程言吗?这真是他所认识的秦程言吗?那么平静地说着,关于自己最心爱女子的事?他不嫉妒吗?不狂怒吗?不挟私报复吗?

  静静地看着他,秦程言用自己的目光,肯定了他的猜测——是那样的,就是那样的。

  “你不知道,在龙之元魄抽离身体的刹那,很多事,我忽然间都想通了——我们生存于世,实在有太多的不容易,以前是我强求,也是慈儿强求,我并不是说这种强求有什么不对,只是,我们不该因为这种强求而伤害到他人——比如——”

  他抿住了唇,再次看向窗外,在黎国的那些画面,如幕幕光影,飞速切过。

  犹记得黎慕云死去的那一日,那个手持弹弓,视死如归的男孩子,紧咬着牙,浑身颤抖,却挺直了后背,不肯屈服。

  他知道,那种状态,叫作抗争——是对强权,对毁灭,对命运,最无声,却也是最激烈的抗争,永远不要小看这种抗争,因为人世间很多事,都是被这种抗争于悄无声息间改变的。

  莫玉慈曾经说过,黎凤妍爱他没有错,那么同样的,纳兰照羽爱莫玉慈,也没有错,况且,他的这份爱,比黎凤妍要纯澈得太多,莫玉慈嫁他,未必能一生长安,但是嫁给这个男人……或许会得一世温暖。

  秦程言,他终究慢慢地懂了自己。

  这一生一世,他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雄才大略的君王,但未必见得,能是一个会疼宠女子一生一世的好丈夫,他记得自己给她的伤,绵绵密密,无穷无尽,虽然现在,他们获得了暂时的宁静,但谁能保证,他们能够撑到最后那一刻,光明的到来?

  慈儿,我爱你,所以我会——

  垂头看了一眼自己布满茧子的手掌,秦程言枭傲的脸上,似是淌过一丝名为眼泪的微光。

  纳兰照羽深深地震撼了。

  忽然之间,他就那么失去了勇气。

  隐隐有些懂得,为什么上天择定的人,是他和她,而不是他和她。

  在流枫国内,他有过机会的;

  在大秦国内,他也有过机会的。

  他有机会把她带离他的身边,有机会倾吐自己的爱意,有机会搏一把未来,可是这一刻,他终于醒悟,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他,永远都没有机会。

  爱到最深处,往往是强忍痛苦的放弃,而不是固执地羁绊。

  他想她一生相伴,但前提是,她要心甘情愿与他一世相伴。

  如果她并非完全自愿,他……也可以选择以最沉默坚凝的方式成全。

  秦程言,我哭了,写到这里,我终于哭了,我为你的成长而高兴,也为你的成长而心痛。

  你是那样一个高傲的男子,即使面对整个世界的山呼海啸,依然没有丝毫惧色。

  可是如今,面对爱情,你有了新的感悟。

  这种感悟,叫作——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