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氏物语 第4章 选秀女
作者:万俟域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不知不觉,我入宫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以来,帝后的相处,在外人看来似乎是鹣鲽情深,如胶似漆。而,实际上,好像也确实是这样。他这三个月来,对我永远是那么温柔体贴,细致入微,而我也一直忍耐着,找不到发作的理由,但我总是感觉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只差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这三个月以来,我却是一直住在了凤起殿,到目前为止,甚至我都不曾去过朝露殿。这些日子,在凤起殿,他看得最多的是奏折,而我看得最多的便是这些书了,因为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倒也是让我肚子里多了些墨水。偶尔,他也会询问我对于朝政的看法,但是深知后宫干政的危害,当然我指的是对我的危害,所以我每每总是避而不答。

  炎炎的夏日总算是过去了,不知何故,总感觉这凤起殿比别处更来的炙热。原本我已算是顶不怕热的了,每每水儿扇不离手的摇着,还大口大口的灌凉茶,一个劲的嚷着“热”,我总笑她火气太大。没料到这一夏,自己倒成了这副模样,当然不能是像水儿这般直接,但总也是心烦气躁的坐不安稳,因而但凡能不在凤起殿待着,就不在这待着。刚开始宫女们还都尽心尽力的陪着,后来在我的劝说以及持之以恒的外出之下,大家也都听话的不再步步跟随了,只有姗姗和澜澜两人坚持着轮流陪我,这一个夏季以后,我与她们俩总算是熟悉了一些。

  这两人还都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姗姗略微年长,今年初春才刚刚到了及笄的年纪,但行事成熟且利落,性格也沉稳,五岁的时候被所谓的义父卖进宫里来,但这之前就被利用着乞讨行骗,只是虽然年纪小,却与生俱来的有些傲气,不愿意同其他人一样以一副可怜孤苦的模样讨要钱财,那时候就常常被在赌场输了钱心情不佳的义父虐打,姗姗的眉角处现在还可见一道浅浅的伤疤,就是有一次在推打中磕伤的。而在这宫里面,像杂役处、浣衣处、制衣处等活又多又累的地方姗姗都曾当过值,也受过不少委屈,现如今的她虽然没有一点唯唯诺诺的样子,但也很容易看出来就算相比于同龄的宫女她也更加的成熟内敛,话总是很少,能明显的感觉到厚厚的保护壳,是对所有人的一种疏离。当然姗姗自己是不愿意告诉我这些的,这都是从澜澜的口中得知的。有时候,总觉得姗姗这样的性格让人心疼。

  澜澜呢,比姗姗小了大约一岁光景,都是初春的生辰。不过,两人的性格却是大相径庭,不知道是不是名字带着水的姑娘都这般活跃灵动,澜澜的性格还真是挺像水儿的,一个人可以叽叽喳喳的说好久,就是一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她才进宫两年,那时候母亲生了病,哥哥又要娶亲,家里是在是没了钱,这才暂时把她送进宫里来。不过,只要满了十八岁,就会把她赎回去的。她还说,现在的嫂嫂勤劳又聪明,家里现在的境况已经好多了,说不定明年就能回家了呢。但是这宫里毕竟是宫里,像她这样的小丫头刚进宫免不了受到训斥,也免不了受欺负。虽然她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但因长得水灵,也是从小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长大的,所以初时很难适应,每天晚上就躲在被子里哭。那时候姗姗是她们这一批小丫头的小领班,睡在澜澜隔壁的丫头就向姗姗告状,不愿意和澜澜一床。或许真的是因为怕再打扰别人,也或许是因澜澜这天真活泼的性格,又或者是她们俩真的有缘分,总之,这么多年谁也不过分亲近的姗姗选择自己同澜澜睡一床之后,不仅以自己的遭遇开导初进宫而明显不适应的澜澜,从来不愿求人情的她也因这小丫头的莽撞低声下气的求了人许多次。澜澜虽然像个小孩子,但也知道这宫里能像姗姗这样对自己这么好的,绝无仅有,所以她认定了这就是她的亲姐姐,她不仅要听姐姐的话,也要替姐姐分担苦难。确实这姐姐对妹妹爱护有加,要不然在这宫里恐怕很难看到她这般的性格!

  澜澜刚开始陪着我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也不敢说话,但看她瘪着嘴,皱着眉的样子就知道她很不情愿在这太阳炙烤,热气腾腾的屋外待着,让她回屋吧,她又拼命的摇头。后来,大概觉得我这皇后好像也没什么威胁性,便开始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等弄明白她是在那大吐苦水时,我真心诚意的再次请她回屋休息,她也算终于明白了我的诚心,但依旧带着她哀怨的模样与我作伴,并同样坦诚的告诉我,如果她不陪着我,姗姗姐姐就要每天忍受这酷夏的暑气,所以她不能走。从这以后,澜澜的苦水源源不断,只是有了我这个倾诉的对象,不必再自言自语了,心情倒是开朗了不少,看来最让她难受的并非这见鬼的天气,而是不能说话的痛苦。

  多亏了有澜澜的陪伴,这一个夏天才不那么漫长,不那么难熬。

  另一方面,风子睿看到这骄阳似火的盛夏,我日日的在外头晃荡,以为我衷情于炎热,体贴的将每日来凤起殿放置冰块的宫人都打发了。我也不好说只有在这凤起殿里感觉尤其燥热难受,也就只能是哑巴吃黄连了。要说风子睿真的有一个特殊的体质,这一整个夏季都不见他有嫌热的时候,他的手自然依旧是微凉的,身上也常常是凉凉的,连在他周遭都感觉比别处凉爽一些,但愿他没有在心底里鄙视我总是往他身边凑的举动。好在,他是个修养极好的人,这一整个夏季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对我的厌恶;也好在,这该死的夏天总算过去了。

  这一天,阳光依旧是好的不可救药,但总算初秋的风吹着不再似夏天般湿热,而是微微的带了些舒爽,我则是无聊的将凤起殿里的书一本本的搬出去晒,凤起殿里最多的就是书,而除了书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多余东西了。要说各种书品类齐全,却唯独没有别国的人风情志,或许他终是不想让这一份曾经的喜欢也变得平常吧。

  “妾身给皇上请安。”远远地看到他走来,今天他似乎格外的开心,因为连他的眼里都带着笑意,这是我不曾见过的。

  “好,皇后,随朕进来。”他拉着我往里走,随他身后有一大批宫人各自捧着画像站成一排,看来是要选妃了,难怪这么兴奋,果然还是男人啊。

  “皇后,这是本次秀女中比较优秀的人选,听说无论出身、相貌、品行都是不错的,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朕没办法一一把关亲自验证,只能劳烦皇后去考察考察了。”他一如既往的那么温柔的语气,似乎并不觉得这对于作为妻子的我而言有什么歉意,果然在他看来我应该是一个完美的皇后,不过,我也自认为我确实是。

  我很仔细的从第一幅画像开始观摩,每到一幅画像前都有宫人将该秀女的出身、才艺详细描述,看起来个个都是多才多艺,而且从画像看个个姿容秀丽,不说个个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是比比皆是的,尤其是那右相的女儿在这一众娇美女子中带着点英姿飒爽的味道,颇为特别。因为右相向来与我爹有些政见不合,所以倒是没有机会认识这么一个特别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皇后是否也认为君宁不错?”他见我在罗君宁这儿打量最久,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喜好,不过听他的语气,好像也正是他看中的,只是这样的女子若是长久困于这皇宫之中,定会将她的光彩磨灭的吧?诶~

  “妾身认为君宁在这一众女子中独以其英气力压群芳,只是窃以为这样的女子需要生活在更广阔的天空之下才能保有其光华,不知陛下能否割爱……”他看起来永远的那么通情达理,应该会理解我的意思吧。

  果然,他还是没有生气,却好像更开心了,他今天的情绪似乎出乎意外的好啊,“皇后想来是会错意了,今日伯言回京皇后可知?”

  伯言,路伯言,你终于回来了。三年的时光,果真很快。你该是知道我已做了皇后吧,你会不会怪我食言?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不怨我,是我不该心存侥幸,以为上天也许真的会眷顾我这最后一世,只是为了让我体验这爱情。

  “皇后?”他看我愣神,轻轻提醒我回神。

  “刚刚从陛下这儿得知,早就听闻路将军年少有为,有勇有谋,在外戍边的这几年里竟没有让边关的民众受到一点骚扰,反而是将往日艰苦异常的破落小镇变为了如今商埠兴盛,热闹非凡的边陲重镇了。”我又想起那个快活的不知忧虑为何物的少年,在边关的生活再如何优渥也必定比不得京都的轻松自在吧。

  “是啊,伯言真不愧是朕的好兄弟,朕也没什么赏他的,他自来什么也不缺,思来想去或许只有给他寻一个佳偶方是最佳。”他挥手让众宫人退下,“朕觉得在这一众秀女中也唯有君宁与伯言最是相配,在伯言离京以前也曾听他说起,他喜欢的女子洒脱豁达,不需要温柔却要率真直接,这么说起来可能他从很早以前就喜欢君宁了。”

  原来伯言,你与皇帝还是称兄道弟的好哥们,竟然从没听你说起过,不过你喜欢的女子一点也不像现在的我,所以你也应该不会喜欢现在的我了吧。

  “皇上是希望臣妾撮合君宁与伯言吗?”我想君宁也许更合适你吧,只是还是害怕再次相遇,你会对现在的我太过失望,我或许还是贪婪着你对我的那份喜欢吧。

  “嗯,选秀的事交给皇后来做没有人会有异议,而我会让伯言作为特使考察推荐。”他难得的喜悦竟然是因为伯言,如果他知道伯言口中喜欢的女子就是他的皇后,那么他还能一如既往的维持他那千年不变的优雅微笑和君子之风么?

  “妾身遵旨。”这应该是我当上皇后以来他要求我做的第一件事吧?而这三个月的相处下来,我依旧摸不到他的脾性,他表现的太好了,太完美了,上善若水,而他就真的像水一样,给他一个什么容器,他便是什么形状,似乎他本就没有他自己的模样。然而,人啊,终究还是会有自己的模样,再怎么隐藏总也有些痕迹无法抹去的。

  这一天,他竟然不再只是埋头于那永远没完的奏折中,而是饶有兴致的陪着我将晒了半天的书本一摞摞的搬回来,并且整齐的码在书架上;这一晚,他依然对我那般温柔,却还是第一次轻轻地嗫咬我的脖颈;我想,这一天对他而言,定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