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赋 第7章 霜满天【二】
作者:薄晓暖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回到九重天后岚晔约是担心我,仍旧从药君府上讨了许多疗伤的丹药给我。我其实已没有大碍了,不过趁机可以偷懒几日是再好不过。这天日头正好,我仰躺在屋顶上眯着眼困觉。

  迷迷糊糊正要彻底睡着的时候门口传来争执,我嫌烦翻了个身捂住耳朵不予理睬。结果那声响一声比一声高,我实在忍无可忍飞身下来,直接去了大门口想看看究竟是哪个这么不走心。

  “你叫那人小贱人出来!我就知道她不死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总妄想着再杀回来!”我没走近就听见那尖利刻薄的嗓音,一时之间还没认出来,等走近了一看。

  呵,还真是冤家路窄。眼前堵在门口和仙娥争的面红耳赤的娇媚女子不是岚晔唯一的妹妹华菱公主还能有谁。她也是看到了我怒瞪着杏眼,“芙绱你个小贱人!”

  我掏掏耳朵,“小贱人骂谁?”

  “小贱人骂你!”她话音才落身边几个仙娥都撑不住笑了,她更生气了跳出来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我是前世欠了你的?你就这么和我过不去!霂和都和我成婚有些年头了,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廉耻,追男人都追到九重天来了!”

  话说这华菱公主可是我们西海头号的敌人,小姑娘年岁不大心眼脾气却是一等一不好。尤其最擅长颠倒黑白,分明是她当初恬不知耻抢了我八姐的男人,如今倒还有脸面叫嚣是旁人对不住她。

  “究竟是谁不要脸了!华菱,你别太咄咄逼人!”我也收起吊儿郎当,瞪着眼反击回去,“也是,堂堂一个天族公主要得到一个男人还得靠抢,说出其可不是丢人!”我还就不明白,天君天后并着岚晔都是明事理的,怎么有华菱这么个极品!

  华菱才不懂这些,何况是我如今顶着八姐的模样,正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叉着腰大骂:“你要是知廉耻干嘛跑到九重天来?我就知道你就是对霂和还没死心,你这是**有妇之夫你知道吗?你也不怕给西海蒙羞!”

  “你放屁!”我不甘示弱也叉着腰骂回去:“霂和那个千年乌龟王八一样的狗东西老娘会在意?老娘勾勾手指头整个四海八荒想娶我比比皆是。也就你把那根破草当个宝!有本事你把他栓裤腰带上啊!”

  此话一出不光华菱呆愣住,连旁边的小仙娥也都哑口无言,大约是不曾想过我会这般泼辣。至此一役,我八姐芙绱一战成名。往后里对她有意的小男仙见到她都是要绕道走的,八姐起初不懂后来弄明白了追着我在西海游了几个来回,恨不得打死我,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华菱自小长在天上,最多也就是刁蛮任性了,骂人的本领自然比不得我。她见骂不过我,索性撩起袖管要同我干架,“行啊!你本事,咱们斗一场法,你输了就滚回西海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我一脚踏在门槛上,也撩着袖管赌咒,“你要是输了你就蹲下来,我把你当球踢到凡界去!”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两个女人面对面,你瞪我,我瞪你,剑拔**张。岚晔走门口一进来就皱起眉头,“都一个个出息了是不是?打架打到我门口了?”

  闻言我们两个赶紧后退,离得好几尺元。华菱眼睛一红,扑过去拽着岚晔的衣衫,“大哥,你把这小贱人弄上来作甚,你妹妹都要被她折腾死了!”

  岚晔冰冷的眼刀扫向她,“华菱,你身为天族公主,廉耻礼仪便是这样的吗?我是不是禀告父君再罚你思过个几百年?”

  一击命中。华菱灰溜溜的走了,临走了还不忘瞪我,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给我等着,咱俩没完!”

  我吐吐舌头,她一跺脚转身就跑走了。我嬉皮笑脸的转身,正对上岚晔冷漠的脸,立即就不敢笑了。

  “怎么说她也比你小,长者为尊,大没大的样子,小没小的样子。”

  她算我哪门子的小辈?我撇着嘴不太高兴,“殿下倒是个好哥哥,不过我们西海是没这个道理的。”

  他似笑非笑,“你们西海难道不是护私护的厉害?”

  我咳了一声,心虚的低下头。此事说来话长,我失去了记忆自然是不记得,这还是听旁人说的。

  当初华菱抢了我八姐的心上人,不日即将成婚。偏霂和那个蠢货在成婚前还跑来西海,华菱自是追过来不由分说给了我八姐一巴掌。我几个哥哥姐姐当下不声不响,却是各自分工想法报仇。

  我那大嫂外表端庄贤惠,然而待字闺中的时候有一项名头却是赫赫有名,那便是逢赌必赢,那时候九重天上来了一个刚飞升上来的小仙,大肆宣传了一种花牌。天后娘娘很是心悦在接连赢了几回后越发自豪,我大嫂带着娘家母亲直奔九重天,和天后娘娘打了九天九夜的牌,输的天后娘娘从此再不碰牌。

  我们家里人一直自持是个讲文明且礼貌的神仙,动手动脚实在不好看。所以我几个哥哥也不发火,只每天一人一本奏折将西海各分支小溪河流湖泊瀑布的任何琐事写下来上奏天君,几天功夫下来天君桌上的折子摞的厚厚。

  我六嫂带着青丘一些出身不高但美貌非凡姑娘隔三差五就去霂和府上做客,霂和老爹是个**的主,一来二去霂和他娘苦不堪言,生生恨死了还没过门的华菱。我和我七哥也当仁不让,一个**,一个敲锣,愣是在华菱屋子门口吹吹打打了三天三夜。

  据说那动响简直惊天地泣鬼神,九重天上的神鸟一个个不堪负荷飞的远远。这事的后果就是华菱听的有心理阴影,等到真正大婚那日敲锣打鼓恨不得直接昏过去。

  至此四海八荒都知道西海不是好欺负的。岚晔估计也是想起了这茬,八公主的兄弟姐妹个个都是好把手,华菱到现在都还不太敢听到箫声。”

  我干巴巴的笑,片刻后狗腿的凑上去,“殿下,华菱若是再打上门了我总不能不还手,到时候你可别护短啊!”

  他冷笑一声,“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华菱向来都是没什么脑子,她怎么胡闹你别理她自然不会出事。”

  我不置可否,他那个宝贝妹妹可不是什么好果子。本来这事我以为就到此为止了,结果隔了几日华菱趁着岚晔不在朝暮殿跑来找我,“芙绱,我们来比一场你敢不敢?”

  “你大爷的不敢!”我最看不惯她那副牛气哄哄的模样,踹翻了脚边小矮几,“怎么比?文斗还是武斗!我弄死你回头别哭鼻子!”

  华菱贱兮兮的笑,“雪魄幻境最近修炼出了一种精怪,我们就比谁能抓到,谁先出来谁就赢!”

  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事,华菱这丫头一肚子馊水,指不定要怎么祸害我!

  雪境在鲛族边境,那里冰天雪地,难以有生物存活下来。所以也算是超于四海八荒的一个古怪地方,我兴趣不大,却耐不过华菱的死缠烂打。

  她倒是挺会挑日子的,特地找了一个岚晔不在天上的日子。大清老早就来找我,我那时候还躺在**上,被她用激将法激的爬起来。

  结果到了云上又开始后悔,我不是货真价实的芙绱,自然也不可能有那么高的修为。这雪境有凶险,若我此去有去无回可怎生是好?

  我有心打退堂鼓,华菱这丫头此时回头,“你莫不是怕了?也行,只要你发誓从此不再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认输我便放过你。”

  “谁说老娘怕了?”我哼哼,冷着脸挺直了背脊,“谁输还不一定呢!到时候若是你输了可千万不要哭鼻子!”

  “哼!”华菱跺跺脚走到前头去。

  华菱驾云自然要比我这个不着调要快许多。抵达雪境边缘的时候我就能感受到那股强劲的寒风,就连西海的思过阁都比这儿强!

  我委委屈屈往前挪了一小步,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华菱往里走。雪境里是有结界的,若是我这样的空架子进去势必是要费些,可她是天君之女修为自然不在话下。倒是于我却有些困难了,进去之后风里夹杂着冷硬的雪粒子直直的往我脸上打,我疼的一抽一抽只想赶紧离开。

  放眼望去周围都是忙白白的一片,别说灵兽,就连一根杂草都不剩。

  “你莫不是骗我的?”这怎么看都不像有活物的存在啊!

  华菱没睬我,不过冻得乌紫的嘴唇也看得出她也不是很好。我撇撇嘴,心里害怕,忍不住回头看。可大雪已将我们来时的脚印完全覆盖,放眼看去再也寻不回当初的路。

  雪野一片白茫茫,我走的深一脚浅一脚,目光瞎转悠却不小心瞥见一道白色的影子极快的略过。不光我瞧见了,连华菱也看见了,她猛的停下脚步,“白泽兽!”她欲要去追,然后走了一步后停下来回头看我。

  “咱们就各凭本事!谁先猎到谁就赢了!”她说完就飞快的追上去,留下我一人在原地莫名无比。

  雪越下越大,我肩上头上洋洋洒洒的落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我是要冻死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比赛了,只想着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

  果然,跟着华菱这蠢货呆在一起我也变得更蠢了!

  走了许久还真的给我找到一个山洞。不过这地方我不熟,自然没有大胆到贸贸然就冲进去。我站在洞口踌躇的很,不进去吧冻死,进去吧又怕死。最后还是抵不住这寒意抬脚跨进去。

  洞里光线暗淡,我拍拍身上的雪,忽然听到了几声微弱的兽吠。我心里一紧张,慌得连连退了几步,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危险。最后掐了个决凝聚了些许仙力在指尖发出一些光亮来。

  我不曾亲眼见过白泽,只在古书上看到过关于它外貌的描写。书上说大致是狮子身姿,头有两角,山羊胡子。可我瞧着眼前这一团发抖的小小毛团子着实想象不出那个样子来。

  “你是白泽神兽?”

  毛团子感受到我对它没有恶意后就不再后退了,洞就这么大我要是真的做什么它也逃不掉。我抱起它,眼尖的瞧见它前爪有个伤口,猛地想起华菱,“难道刚才那只跑出去的也是白泽?是为了引开华菱吗?”

  白泽兽“嗷嗷”的叫唤,猛地窜到我的掌心。

  “痒!”我眯起眼睛欣喜的不得了,蹲下身子简单给它包扎了,白泽倒是很享受一直躺在我怀里任我折腾。

  天色已晚,华菱却迟迟不见身影。我抱着白泽蜷缩在洞口,我法力有限并不能将这儿与外界隔绝开,时间一久我们就冻得瑟瑟发抖。

  “我们出去瞧瞧好不好?”我紧抱着白泽往洞外走去。外面的雪下得比之前还要大,一脚踩下去都能直接陷在里头。我小心翼翼的寻了石块妄图踩在上面,结果还是忘了这里不是西海而是险境重重的雪境。

  白泽是神兽若是轻而易举就能叫人得逞收服了未免太令人惊奇了。这洞周围竟还有结界阵法的。我不幸触碰,原本静然飘下的雪竟然都成了凌厉的暗器一般改变了方向朝我面门袭来。

  “完了!”我这半吊子的法力自身都难保,更何况还要抱着一头神兽。我在雪里不断奔跑,时不时的摔一跤。雪粒疯狂的打在我身上,疼的我一抽一抽。

  哪知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以树林深处为中心,寒风卷着雪花突然猛烈的朝我攻击而来,我是绝对躲不掉的。几乎能想象到那悲惨的场景了,我将白泽紧紧搂在怀里自己压下身体企图为它遮挡。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身体一轻,再度睁开眼就瞧见了那双眼眸。清冷寡淡却又灿若星辰,一如他的人,清俊高雅,生来便是有着不可妄攀的疏离。

  “殿下!”我喊了一声,岚晔皱皱眉抬手轻轻一挥顷刻间边都恢复了平静。我不好意思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多谢殿下相救。”

  岚晔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我一眼,最后手指弯曲在我额上重重一敲,“果然是越活越倒退了,华菱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我捂着脑袋哀嚎,本来准备好的解释也说不出只能低头不好意思的干笑。片刻后我才敢抬头,“殿下可否带我出去?”

  “你竟不知道?”岚晔古怪的看我一样,见我还是一连蠢呆样叹口气道:“雪境并不隶属于三界中任何一方,它是个独立的空间,自然有它的自己的规则章程。”

  我依旧不明白这些和我要离开有什么瓜葛。

  岚晔一脸败给我的无奈样,“四海八荒的神仙都知道雪境的一天只有16个时辰,而其中的4个时辰结界的力道会加强,在此期间是无人能进出的。

  岚晔已经早找了块地方席地而坐,他闭着眼睛大约是在休息。我手脚冻得发麻来来回回的在雪地里走,稍有不慎就一脚踏空载一个大跟头。白泽兽蜷在我怀里也微微发抖,我唯有抱紧了它方才能借由它的毛皮获得些微的温暖。

  “过来吧!”岚晔睁开眼,以他自己为中心在地上做了一个结界。我眯着眼看着那一层浅浅的光晕整个人还是傻傻的,倒是白泽兽很会见风使舵,从我怀里蹦出来一溜烟往岚晔那边去了。

  “给殿下添麻烦了。”我红着脸跟进去。结界虽小却能隔绝开外界的寒冷,我总算缓了过来。只是两个人挤在这么一个空间里却着实有些怪异,岚晔是不觉得什么,我倒是百般不是滋味,只能先开口,“殿下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

  “华菱那性子,九重天最后一个知道恐怕就只有我了。你倒是胆子大!”岚晔没有睁眼。

  我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是我的不是。”华菱性格骄纵,我明知道还答应与她打赌。

  他微掀嘴角,那一抹笑容在这冰天雪地里竟然会让我觉得温暖,“华菱虽说性子不是太歹毒,但自小被惯坏了,有时候心眼还挺多的,可有为难你?”

  话虽如此,但那可是他嫡亲的妹子。我若照实说了指不定日后给我穿小鞋,我思忖良久,“公主殿下宅心仁厚,天真可爱,就是略活泼了些。”

  岚晔哈哈大笑,再不问我。我便抱着白泽兽老老实实的坐在边上,一个姿势坐的久了便想困觉,我掐着自己的大腿强忍着睡意四处打量以此来提醒自己不可睡着。

  其实若不是身在这样的处境里仔细看这雪景还是很美的。银装素裹之下万物都是雪白的,那淅淅沥沥的雪花洋洋洒洒,我忍不住把手伸到结界外头去接了一片回来。

  掌心有温度,冰冷的雪一碰到就消融成了水。我将手心贴在面颊上,无限憧憬,“雪境虽凶险,可这里难得的安静宁谧。”

  岚晔一直看着我,这会儿抬头仰望着无尽的天空,轻轻说,“这儿其实叫雪魄幻境。是一位上神生生撕裂了一个时空幻化而成。”

  我张大嘴,惊奇不已,“这样了不起!这位上神修为一定很高。”

  他点着头,眸中是我看不懂的唏嘘,“这四海八荒恐怕鲜有人是她的对手,就连我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太子岚晔生来便是与众不同。他自懂事的时候便被送去准提道人那儿启蒙,再大些又被送去元始天尊那儿,这两位上神都使出了名的严格。他小小年纪整日里要学着那些老头一般,时间久了性子也磨的冷漠寡情。

  神界有不少书里都曾提到过他,不过两三万岁的年纪便能承受的了天劫从而历劫成为上神,他虽年轻可修为却是不比一些远古神低差。

  年前那一场的仙魔大战,他领着天兵天将守在不周山。魔尊破开封印导致封印和凶兽齐齐涌出,最后若不是他力挽狂澜,只怕也没有现在的好日子了。

  这样了不起的他竟也会有不如别人的时候?我很好奇,“我却从未听过,不晓得殿下能否告知我是哪一位上神呢?将来若是有了机会我也能亲自一睹芳容。”

  他微微一笑,却比这寒天还要清冷,“她不在了。她已经离开很久了。”

  我噤了声没有再追问他。神仙的寿命是很长的,长到会让你心慌。多数的神仙会与天同寿,而有些神仙在经历过漫长的岁月后会选择羽化。

  凡人都说神仙好,可他们并不懂得那份寂寞,千千万万年的熬下来,早就磨灭了所有的心思。

  天色完全黑了,我抵不过沉沉睡意打了个哈欠后抱着白泽兽终于睡去。睡得迷迷糊糊好像觉得周身似乎温暖了一些,我眼皮子实在睁不开索性也就放由自己朝着热源靠过去。

  我睡得正香,恍惚间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脸上蠕动。我抬抬手挥了挥,似乎是不太管用。只感觉眼眉、鼻子。嘴唇都一点点发痒,我索性不管他了,睡得沉沉。

  只是似醒非醒的那个时刻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畔说话。

  他说:“碧落,我一直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