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厉侧身，胭脂盒砸到门框上掉下来散了一地。我气得面色发白，浑身都在抖，抓到什么东西就开始砸，他也不闹，总有办法躲过。最后一直走到我面前擒住我的手腕，“这样列的性子，也不知道在家里是怎么过的。你爹娘并几个哥哥可真是害了你，幸好是到了宫里，若是在寻常百姓家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大阵仗！”

　　“我家里人个个都拿我当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在这宫里我才是受气！”我没有撒谎，在西海的时候，哪个不是惯着我，就连我八姐也是容不得旁人给我一点委屈受！

　　慕容厉叹叹气，突然抓着我手将我兜进怀里。我不肯，使劲打他要挣脱出来，慕容厉却按住我的背，轻声道：“你乖一点。蔷薇，你听话，我会对你好的…”

　　我突然就不动，仰起头泪眼迷蒙的望着他，“慕容厉，你就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吗？”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点，哪怕他是岚晔，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个正妃。

　　若我真的不幸这次又在不周山战死，岚晔不可能永生永世都一个人。

　　长曜、慕容厉、岚晔归根结底我们的宿命都是早就注定好的。无力更改，无法摆脱。

　　“慕容厉，你答应我，你就有我一个。我们就好好在一起，慕容厉，你跟我说啊！”

　　他不说话，我的心一下子死了。我松开手，他却搂住我，“蔷薇，我保证只要你听话，你乖乖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对你好…我会给你最好的，过些天我就封你为皇贵妃好不好？”

　　我闭上眼，泪流不止。他不是十年前那个可以为了我不顾一切的年少亲王，那个当年为了找我不惜动用禁卫军封锁整个京都，甚至差点要了何念性命的慕容厉终于是在这十年里一点点的被磨平所有的意气风发。

　　他是一个帝王，然后才是慕容厉。

　　那天夜里慕容厉抱着我一同躺在**上，他的手枕在我脑下，另一只手紧紧拥着我。我们什么有没做，静的都能听得清彼此的心跳声，我丝毫没有睡意，“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就只有黄泉殿那位？”

　　“你念念不忘，是不是因为除了她，你此生就不会再别人了？”

　　他没说话，我心里百感交集。碧落就是我，可此时此刻我却因为自己而生气，他那样爱着我，我应该高兴，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这样难过？

　　慕容厉不曾骗我，三日后晋封我为皇贵妃的旨意再一次震惊整个后宫。皇贵妃，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慕容厉还特地拟了封号，柔嘉。

　　有了封号的皇贵妃等同于副后，何念不受**，日后即便见了我也不敢随意将我如何。可那又怎样？我要的不是这些，慕容厉是不懂，还是懂得却假装不懂？

　　何念的封后大典当年是简单带过的。这一次我的册封大礼慕容厉却下令叫内务府大肆操办一回，莺儿一边服侍我穿上新送来的宫服一边感慨，“果真人人挤破了头都想往宫里来，就这么一件衣服据说是司绣房的工人不眠不休十几天呢！”

　　我抚摸着宫服上精致的刺绣，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封妃大典极为繁琐，慕容厉还要当着百官的面再宣读一次圣旨，当天日头又毒，我一直站着眼睛都要发昏。

　　终于结束后我才被扶着回到椒房殿，莺儿替我换了衣服端来茶给我喝，“一会儿夜里还有宴席呢！小姐，您先躺一会儿吧！”

　　自那一日夜里后我大约是心思太重，身体竟不似从前那般好了。时不时的就要咳嗽几声，且很容易劳累，这会倒真的是提不起力气来。

　　两个时辰之后莺儿把我叫起来梳妆打扮，我瞧着镜中盛妆浓艳的自己竟会觉得无比陌生。我不该是这样的，我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我被慕容厉禁锢在宫中，没有自由，没有自我，而他甚至并不爱我。

　　我第一次开始质疑，我以谢蔷薇的身份进宫来到他身边究竟是不是错的？

　　封妃大典之后我大病了一场，此时已经到了秋天，园子里一片萧瑟。我拢着披风出来散步，看着池塘上头都是发黄干枯的荷叶，莺儿怕我看了伤心想叫人过来清扫。

　　“不用了。”我拉住莺儿，“何必兴师动众的，我只是出来坐一坐。”

　　池塘边的冷风吹得头越发痛。莺儿蹲下来摸了摸我的手心，“太凉了，咱们回去吧！”我点点头站起身慢慢走回去。

　　慕容厉早就到了椒房殿，也没进去就在外面等着我。一见到我就走过来，亲昵的先用额头抵住我的，“天气转凉了，下回出去记得多穿点。”这么说着他就主动牵起我的手。

　　我有心避开，他却握的很紧。屋里自然是比外头要暖和不少，他亲手给我除了披风，“这样瞧你比往常要羸弱许多，性子也越发沉稳了。”

　　我勉强笑笑，他继续道：“再过半个月就到了秋猎，你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带你去可好？”

　　“我这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若是扫了你的兴致倒是我的不是。”

　　“不会的，朕问过太医了，说你只要好好静养即可。朕已经下旨免了你的请安，旁人也不得来打搅你。”

　　我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不曾想半个月后我身体才好些他就真的命人准备秋猎一事了。每年秋天这时候皇家都会有一场远赴塞外的秋猎之行，路途虽遥远，但对于常年困于宫中的人来说无疑不是一种恩赐。

　　我自打代替蔷薇入宫至今也快有五个月了，如今能出去心里自然也是高兴。但是听闻慕容厉还带上了宋昭仪和其他几个妃嫔后，心里头那么一点欣喜也就被冲淡了。

　　他是帝王，他的爱求而不得。

　　何念没有随行，慕容厉便叫我同他一同乘坐御撵。慕容厉的马车自然要比我们的好上好几倍，足够宽大不说，里头该有的东西也分毫不差。只是再好路上还是难免颠簸，我本就不习惯坐马车，以至于这一路都在昏昏欲睡中度过。

　　途中经过一个小镇的时候慕容厉下令停下，他吩咐下去今晚就在郊外安营扎寨。我被轻轻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马车上了，我揉着眼睛问：“你带我去哪里？”

　　慕容厉捏捏我的耳垂，心情颇好的模样，“听说今天夜里会放天灯，我带你去瞧瞧。”

　　我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和他一起回到这个小镇。当年他将我从忘忧谷里带出来，一路上经过这儿，我依旧记得很清楚。街上花灯缭乱，他牵着我的手一直走到桥头，那一刻时光隽永，仿佛我们都是被上苍眷顾的人。

　　此去经年，然而那条街还是那条街，甚至连那座桥也没有什么变化。硬要说有，那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们都饱经风霜，比起从前已经不那么光鲜亮丽了。

　　就好像一个人的人生一样。十年之前各自盛开，娇嫩飞扬，仿佛什么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十年之后各自**，垂下的头都似乎能低到尘埃里去，即便这样也还是求而不得。

　　“十年之前我有幸曾来过这里。”慕容厉牵起我的手，缓缓带我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那个摊子很久之前是一个糖人的，做的很逼真。”

　　我扭头去看他，他的眼神充满光，好像是陷在一场美妙的梦里。我知道，那段记忆我也还记得，那是我与他为数不多的甜蜜。

　　“是和一个姑娘吗？”我轻轻笑了，指着前头一个珠花的摊头，“那个姑娘有没有让你买一朵珠花送给她？”

　　十年之前那场烟火迷离的醉人夜里，我也曾经指着前头问他一句，“慕容厉，你买一朵珠花送给我好不好？”

　　民间有俗语，花灯节那日男女若是互送信物，便视为定情。

　　那时候我被梨落封住了记忆，可仍旧无可救药的他，那一片烟火海，是我永生永世难以忘怀的美好。

　　慕容厉惊讶的看着我，我一笑牵住他的手走向别处，“胡乱猜的而已。这小镇虽小，却很温馨，我很喜欢这儿。”

　　“我也很喜欢，每年秋猎我路过时都会刻意停下来。往后，我也带着你，你说好不好？”

　　我没答话。他很不满的拽拽我，“朕…我在同你说话！”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孩子气的他了。这会儿见到了，好像很是怀疑，我还记得那一年在他的别庄。他带着我一起打雪仗，也是这般孩童般的表情，我甚是怀念。

　　他见我笑了，更不悦了，“我同你说话呢！你居然分心，是不是平时我太惯着你了，以至于你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哪里敢？不是要去放天灯吗？那咱们也得先吃了饭，到时候你再陪我逛逛？”我挽住他的臂膀讨好的跟他撒娇，“嗯，这几天在马车上吃的都不好，回头我要吃顿好的！”

　　他轻轻刮了我鼻头，“好，你想吃什么都好！”

　　吃过晚饭后已经是夜里了，出来时风有些大，我才病愈，慕容厉怕我再冻着了就把他的披风披在我身上。我不肯，“哪有这种道理？我没那么娇贵，倒是你，回头若是病了可成了我的不是！”

　　“要你穿你就穿！哪有那么多废话！”他不肯，强硬的牵过我的手，“我是男人，身上火气本来就比你们女儿家重，你瞧，我的手心是不是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