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纨绔呆萌后 075 梁国公主现世
作者:乱鸦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终古枯瘦的身影在高处无力地晃了晃,终是往下栽去,楼宇之下,是一片惊恐的尖叫声和终古门生的痛哭声。

  这两层的楼宇并不算高,终古的三五个门生早有防备,在终古坠下时,撑了几层早已备好的被褥接住了枯瘦的终古,但他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终古老先生是带了必死的决心,早已备好匕首自决。

  “先生,先生你醒醒!这是何苦啊!”他们捂住终古鲜血淋漓的脖子,企图阻止这汹涌的血液涌出流尽,但那血液却似怎么捂也捂不住,滚烫的献血触目惊心,仿佛要将这位枯瘦的老人抽干了才甘心。

  “先生曾说,天将降大任,先生一片赤胆忠心,忠君忧民,如今一走了之,先生毕生之志该当如何?谁来为民请命,谁来辅佐陛下!”

  “先生置生死于度外,不畏贪官佞臣,不惧君主偏听,铮铮铁骨,今日何至于这般想不开!”

  “您坚持住,坚持住,大夫就要来了,您可千万要撑下去!”

  那三五个一表人才的年轻男子跪在终古周身痛哭,场面悲戚,便是周遭的人也闻之红了眼眶,低低啜泣。

  那枯瘦无力的老人奄奄一息,他灰白的头发早已散开,此时鲜血不断涌出的模样,可怕得紧,原本就瘦骨嶙峋的身子,此刻仿佛真的只剩下一堆骨架子一般,一碰,就会碎了。

  终古听得到耳边弟子的哭声和惋惜声,堂堂男儿,流血不流泪,如今却为了他这把老骨头而悲戚,想来他这一生也不尽然都是失败的,终古缓缓地撑开了混沌粘稠的眼皮,那里头的瞳孔放大,眼白混浊,半点生气也无,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喉咙中发出的了低低的吼声,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早已渐渐变得青紫。

  “先生,先生您要说什么!弟子听着!”

  四周竟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便是无关的百姓都变得静默,唯恐因为一点点嘈杂,而让人听不到此刻说话本就艰难的将死之人的遗言。

  终古张了张嘴,灰白的嘴唇微颤,从喉咙深处,发出沉重虚弱的声音:“陛下……雄才伟略,乃世间……世间帝王难,难匹敌之君……终古无能……尔等乃,乃我弟子,需得承袭师志……代我,代我尽力辅佐……”

  终古的弟子不敢违背,只一个劲称是,这位固执正义,一生不曾折腰的三朝老臣,位列三公的太史令,早已没有生气的苍老面容上,竟缓缓地流露出了一股孩童一般澄澈无瑕疵的笑意。

  “先生放心,弟子不敢遗忘先生教导……”

  终古的嘴角微微有了弧度,可顷刻间,却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一咳嗽,脖颈处的鲜血便流得更加汹涌,便是喉咙间,都有腥甜滚烫的血液呕吐了出来,终古很清楚,他的时日到了,他这一生的使命,也尽了。

  他将看不到北周兴盛的那一天,也不会看到北周衰亡的那一天。

  “先生……”他的弟子悲戚地向他磕头,也知终古是回天乏术。

  “倘若!”终古猛然间抬起枯瘦的手抓住了身边人的衣襟,这样奄奄一息的老人,不知突然之间哪来的力气,他的身子甚至都因此而微微地抬起,只是那混沌的双目瞪得大大的,似有血泪淌下:“倘若,有朝一日,天子不仁!尔等,尔等也如老夫今日这般……心灰意冷!北周将亡,不如另投贤德……以救苍生……”

  说罢,终古的身子猛然往后栽去,那只手也颓然松开,面色僵冷,了无气息,唯独那双目依旧撑得大大的,带着临去前的不甘与最后的固执。

  “先生……先生好走……”他的弟子探了终古的息脉,知他是去了,便纷纷怅怅起身,恭恭敬敬地在终古的遗体前跪了下来,重重叩首:“学生,送先生!”

  “让一让,都给我让一让!”

  都城金吾卫带队前来撤散拥挤围观的百姓,众人一见是专持天子脚下治安的金吾卫来了,不免有些忌惮,纷纷散了开来,转眼便被金吾卫的人马在城区主干道驱出了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来。

  明下月驾马赶来,金吾卫认出了明下月的身份,皆对他恭恭敬敬,明下月看了眼眼前狼狈地情形,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还未散去,他没有说话,翻身下马,欲查探终古的情形。

  终古自僵持到自决,耗时约两个时辰,明下月及金吾卫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时,终古已咽了气,只余他的门生于遗体前伏身叩首,终古的门生或出身世家,或出身寒门,但个个刚正傲气,皆得了终古真传,他们自然是认得明下月的,陛下身边的红人,那传闻中比女子还妖艳三分的阉人。

  他们对明下月极为不齿,此时见明下月意图靠近先生的遗体,皆警惕戒备起来,起了身怒视着明下月,不允许明下月靠近分毫。

  明下月见状,也不强硬着上前查探,他的目光在终古的遗体上飘了一圈,又见眼前的终古门生皆双目怒视,满面悲戚,便也断定终古是回天乏术,已经咽气了,明下月的眼底有一瞬复杂的情绪闪过,甚至暗暗叹了口气,但这情绪转瞬便被他收敛了下去:“太史令当街直呼陛下名讳,怒斥陛下旨意,咒骂国运社稷,大逆不道……”

  “明下月,你个阉人!先生尸骨未寒,余温尚在,你便如此步步相迫,你还是个人吗!畜牲!”

  明下月脸上的表情未变,对他们的怒斥充耳不闻,面色无波道:“按我朝律法,臣子大逆,当革爵削官,灭及九族。然陛下念太史令大人三朝为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其子嗣单薄,陛下开恩,祸不及其族人,不革爵,不削官,仍以太史令公爵厚葬……”

  终古门生与周遭百姓皆有些面色古怪,不可思议,凭当今陛下的行事作风,断不可能如此宽厚……况且,太史令终古固执古板,一惯不得当今那位的重用。

  明下月眼波流转,停了片刻,方才缓缓道:“然太史令今日大逆不道之言辞,若不惩治,恐为世人效仿,还道我朝律法无能,法不责世卿贵胄。有功有苦当赏,有罪有孽当惩。依我朝律法,太史令遗体悬宫城三日,以儆效尤!”

  “明下月!”

  现场霎时间混乱个不行,所幸金吾卫拔刀震慑,明下月仿佛丝毫没有将此时所有人的愤怒和不齿看在眼里,只面不改色地嘱咐了金吾卫长几句后续处置的安排,便翻身上马,欲离去时,眼角的余光却瞥到朝歌的车驾。

  明下月顿了顿,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但此时他却不宜耽搁,只得视若无睹,慌忙拉紧缰绳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自终古持刀欲自决之时,兰玉姑姑便及时地覆住了朝歌的眼睛,捂住了朝歌的耳朵,将她护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听,不让她看。

  “小姐,没事了没事了,莫怕,莫怕。”

  朝歌看不到,并没有被现场那血腥可怖的场面惊吓道,但朝歌隐约之间还是能听到人们一阵阵的惊呼,有人哭泣,有人怒骂,还有金吾卫拔到镇压的动静,还有……

  他们咒骂明下月,还说卫衍暴政,不仁,残酷,无道……

  朝歌知道终古死了,否则那些人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朝歌想起初次见到终古时的模样,终古醉了酒,浑身都是臭烘烘的酒气,她还躲在公陵哥哥身后埋怨着,她几次见到终古,终古皆郁郁不得欢,怀之哥哥曾说他……他是个忧国忧民的忠臣,就像他的名字,终古,忠骨,一身忠骨铁血。

  “兰玉姑姑,歌儿伤心……”

  如今终大人死了,朝歌心里也没来由的跟着伤心。但她也分辨不清,她伤心,是仅仅为了终古大人的死,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耳朵里渐渐传来他们怒骂卫衍的话语,朝歌心中竟复杂得紧,他们都说终大人到死都没将眼睛阖上,他的门生几次尝试,都不能令他闭眼安息。他们都说,终古心中怨气未消,他埋怨当今陛下为政不仁,埋怨皇帝陛下偏信贪官佞臣,恼怒皇帝陛下置百姓疾苦与社稷安危于不顾,因而终大人到死都不能瞑目;他们还说,卫衍不是个好皇帝,皇帝陛下早晚要散尽人心,毁了社稷……

  朝歌既为终古的死伤心,可心中却莫名的情绪复杂,不愿意他们这样评论卫衍,不知为何,她心中便隐约觉得,卫衍并不是真的如他们口中说的那般昏庸无道……可他们都这么说,大家都这么说……

  兰玉姑姑更加心疼,将朝歌搂在怀里安慰着。

  兰玉姑姑见明下月走了,在金吾卫的镇压之下,终古的遗体已被带走,场面也稍稍得到控制,心中方才暗暗松了口气,要垂下帘子,松开捂住朝歌眼耳的手,但却在兰玉姑姑欲松手垂下帘子的时候,目光却蓦然瞥见赵公陵的车马。

  赵公陵的车马中,似还有旁的人,因而才没有驾马,听说赵公陵近月游历在外,不想已经回邺康了,此番回邺康,大约他也没有料想到会撞见终古大人自裁的一幕,赵公陵一向淡漠,此时便是兰玉姑姑这般无关紧要的旁人,竟也都看得出他的情绪变化。

  自终古大人自觉始,赵公陵便知道今日的结局谁也无法改变,他自马车上下来,无数次想要做些什么,但背脊始终僵直,只抬眼看向终古的方向,薄唇紧抿,面上仿佛都覆上了一层冰,他久久不曾言语,眼神深邃而又复杂,终古似曾察觉到他的目光,深深地朝他看了一眼,那一眼目光中,似有沉重的嘱托和无需言语的默契,直到终古自决跃下,赵公陵都依旧久久不曾收回目光,仿佛终古仍旧醉醺醺地站在那上头……

  直到金吾卫带着终古的尸体走了,赵公陵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缓缓地收回了目光,眼底一黯,沉默地转过身……

  昔日兰玉姑姑便是为了寻小公主的下落而冒险隐姓埋名来到邺康,太傅卢阳公救了她,将她安置在太皇太后身边,宫中虽险,但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昔日太傅卢阳公是知晓兰玉姑姑身份的,自然……兰玉姑姑也是知道赵公陵的身份……

  若非以此交换,当年的兰玉姑姑,如何能相信堂堂北周太傅卢阳公,会为了她一个亡国宫婢冒险,如此不遗余力地助她。自然,太傅卢阳公会如此冒险,许她这样大的恩情,也正是因为赵公陵的身份,为了梁国公主……

  此前兰玉姑姑不曾在赵公陵面前点破他的身份,也不曾点破自己的身份,正是因为她尚且不知小公主是生是死,下落如何,如今她寻了半辈子的小公主,就在自己身边……

  兰玉姑姑心下快速的思量,终于低声在朝歌耳边附语了几句,方才责令了同车伺候的宫婢好生照看朝歌,便要下马车。

  “姑姑……”如今朝歌对兰玉姑姑有依赖性,刚刚又发生了这样令朝歌震撼的事,此时的朝歌难免有些娇气,拉着兰玉姑姑的手不肯放开。

  兰玉姑姑温柔地安慰着朝歌:“小姐莫怕,前方是赵公子的车驾,赵公子与云大公子交情甚笃,如今城中混乱,车马难行,姑姑与赵公子说两句话便回来,好请赵公子能帮着通知云大公子,告知我们被堵在此地进退不得,也省得小姐家人担忧。”

  朝歌也是个懂事的,自然觉得兰玉姑姑说得在理,心中虽恐慌,但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手,温声温语嘱咐了句:“姑姑快些回来。”

  兰玉不敢耽搁,在赵公陵回车驾前拦住赵公陵,赵公陵见到兰玉姑姑来寻自己,心中也微微有些诧异,他的目光有些变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兰玉姑姑,也不言语,等待着兰玉姑姑开口。

  兰玉姑姑知道,以赵公陵的身份,自然是处处谨慎,步步小心,未必会轻易信赖自己,只得率先道:“公子,昔日我流离邺康,是太傅救了我……”

  “兰芝姑姑。”赵公陵微微低头,神色平静,淡淡地点破了兰玉姑姑的身份。

  兰芝,西梁皇后萧氏的贴身侍女,西梁宫中地位最尊崇的女官,也是唯一一个,最后和那赵公陵寻觅了多年的梁国公主在一起的人。

  兰玉姑姑明显怔了一怔,原来赵公陵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打从先前在宫中见面,他想必就知道了,先前不点破,既是无法断定她知道多少,又不知道多少,也是为了她在邺康的安危着想,毕竟昔年有太傅卢阳公嘱托,太皇太后看在兄长的面子上,也会护得兰玉姑姑周全,而今兰玉姑姑既然亲自来寻赵公陵了,赵公陵何等智慧之人,自然也断出了兰玉姑姑也是知晓他的身份的。

  “公,公子……”兰玉强制镇定了自己的心神,她是知道的,如今这世上,与小公主最亲近的人,便是眼前这位……他是除了公主外,西梁皇室唯一的遗脉,况且她也知道赵公陵的为人,更知道,赵公陵多年来游历诸国,若非上次和游历在外的云大公子云怀之一同回了邺康,便是赵氏族人都未必能记得清他的模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和她一样,多年来从外间断地在寻找小公主的下落。

  如今兰玉姑姑最信赖的,也只有赵公陵,而朝歌心口的印记,她便是死也不会忘记。

  可就在兰玉姑姑要将朝歌的身份告诉赵公陵的时候,空中忽然有一只信鸽扑腾扑腾地落了下来,赵公陵并不避讳兰玉姑姑的面,自信鸽脚下取出了一小截娟布,匆匆看了一眼,便收入了袖中,放了那信鸽。

  “公子……”

  “姑姑。”赵公陵一贯淡漠的俊容之上意外的有了清晰的情绪变化,他看着兰玉姑姑,缓缓道:“舍妹寻到了,她还活着,流落北越。”

  舍妹……赵公陵的妹妹,除了梁国公主之外,还能有谁?!

  兰玉姑姑蓦地一怔,赵公陵寻到了公主,流落与西梁相界的北越……那朝歌……

  “姑姑方才想说什么。”赵公陵见兰玉姑姑面色古怪,也只当她是因为听说了公主下落而太过震惊,太过惊喜的缘故。

  “没,没什么……”兰玉姑姑仓皇回过神来,嘴角有些僵硬的笑了笑,但心神却明显仍是恍惚,只喃喃道:“寻到就好,寻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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