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见闻志 第十一章 朱门似海深
作者:端木尘烟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这是叶一青有生以来第一次跨进如此豪华、如此气派的庄院。一眼望去,只见院落重重复重重,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院落之间树影婆娑,假山碧水,影影绰绰。叶一青站在前院的一个凉亭中,亭子旁边有一个荷花池,他就从这池水的倒影中欣赏着这满屋的辉煌。

  刚才已经有人进去替他通报主人了。远远看着那个前去传话的仆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走进院子深处去了,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此刻在院子深处,傅青梅听到仆人来报:“外面有个叫做叶一青的年轻人说有要事求见夫人。”

  傅青梅正在查看今早刚从杭州送过来的布行账本,她没有抬头,问站在一旁的管家:“谁是叶一青?我认得这个人么?”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此人是鸡鸣巷中一个铁匠的徒弟,夫人的东海神眼就是在他身上搜出来的。”

  傅青梅依然没有抬头,继续翻开账本的下一页:“是么?昨天我不是叫你把他杀了吗?怎么今天他还活着?”她一向很信任这个老仆人,因为他行事细心、谨慎,最主要的还是他的忠心,不要说叫他去杀别人,就是要他立刻杀了自己,他也不会有片刻犹豫。

  老管家显然也很意外:“昨天老仆明明就在他脸上撒了‘黑鹰蚀骨散’,不知怎么他竟如此命大,还能活到现在。”他欲转身出去,说,“老仆现在出去看看他。”

  傅青梅终于把账本合上,抬头道:“把他赶走就行了,不要在这里杀人,我不想闻到血腥的味道。”

  老管家弓着身子道:“老仆知道。”又说,“这人拿了梦家小姐手中的东海珍珠,想必一定知道小姐的下落,不知是否要问清此事?”

  他所说的“梦家小姐”便是梦如忆。

  傅青梅显得有些生气,斥责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与梦家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他们跟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那个小贱人想让我去救她,你想我能去救她么?我就是要让她活得生不如死,等那老妖精死了以后,我再让她回来给她母亲收尸!”

  人们常说爱屋及乌,恨也一样,只要你恨了一样东西,或恨一个人,哪怕就是碰上跟他有一点儿关联的人或事,你也会觉得很厌烦。

  正因为这种恨,所以十年前梦云天葬身火海,情敌姜华翠被她困在密室后,她就特意派人把梦如忆接到高府,表面上是要关照人家,实际上是为了方便折磨人家。

  傅青梅暗中命人在如忆的饮食中下毒,毁了如忆的容貌,并悄悄把她卖给人贩子,目的是要让如忆受尽折磨后死在街头。只是她没料到如忆会从人贩子手中逃脱,后被一个好心的猎人救走,而且还收她为养女。可惜如忆命运多桀,三年前救她的那家猎户又被独木道姑所杀,她落入了恶道姑的掌控之中,至今未能解脱。

  后来发生的这些事傅青梅自然不会知道。

  老管家领命而去。

  他对叶一青说:“家主人事务繁忙,无暇见客,公子还是请回吧。”

  叶一青道:“在下并不是有意前来打扰贵主,但此事人命关天,烦老伯再为晚辈通传一下。”

  “有什么事由我代为传讯就行了。”老管家不为所动道,“夫人有要事在身,不方便见客。”

  叶一青继而道:“我有一样东西要亲手交给夫人,交完立刻就走,决不会耽搁时间。”

  老管家有些不胜其烦,摆手道:“夫人已经传话不见任何客人,做下人的不敢随便给主子作主。”

  没办法,叶一青只好说出如忆的名字:“这件事与夫人的义女如忆姑娘相关,若是迟些时候,耽误了姑娘性命,恐怕你我都难当责任。”

  他以为老管家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谁知人家竟然说:“哪个如忆姑娘?我不认得,夫人的义女是梦家的小姐,很多年前就已经夭折了,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说着就要叫人把叶一青“送”出门外去。

  叶一青连忙道:“如忆姑娘正是梦家小姐,她还活着,不过现在正身处险境,务必请夫人前去救她。”

  老管家还是不相信他:“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见到的是梦家小姐?”

  这句话可把叶一青问住了,他只好照实说:“如忆姑娘本来交给在下一颗东海珍珠作为信物,可惜半路被人劫去,现在——”

  这话也说得实在太不高明了,哪里能让人家相信?

  老管家道:“既然珍珠已丢,公子就不必多言,还是请回吧。”

  叶一青岂能这么轻易放弃?他坚持道:“等我面见夫人,将如忆姑娘的亲笔信交给她看过之后便知真假。”

  老管家同样不肯相让:“刚才我已说过,夫人无暇见客。公子可以把信交给我,由我代为转给夫人。”

  叶一青的固执在这时候得到了最好的体现,他说:“不,我有话要给夫人当面交待清楚。”他吃了秤砣铁了心,“今日若是见不到夫人,晚辈便不走,一直在这里等到她空闲出来为止。”

  老管家拿他没办法,进门是客,又不方便对他动武,只好说:“你若愿等,我也不拦你,但是千万不要在此喧哗吵闹,免得惊扰了府里上下。还有,你不熟悉府内的情况,不要到处走,否则公子的名誉可没人能担保。”

  按他这么说,若是敢在高府随便走动,不是会被看作小偷就是强盗。

  叶一青只好一直呆在那个凉亭里等着,远远地还有好几个家奴在盯着他,看他敢不敢越雷池一步。

  直到午后未时末,因为附近一个田庄的租约上出了点儿问题,与租户发生了一点纠纷,傅青梅要亲自过去处理。她带了帐房的一个管事和两个仆人匆匆地出门,就在门口碰到了叶一青。

  当叶一青得知这就是如雷贯耳的高夫人时,赶紧将如忆的信递过去,说道:“这是夫人的义千金如忆姑娘叫在下转交给夫人的信,如忆姑娘现在处身危险,希望夫人能尽快安排,前去搭救。”

  高夫人大概是觉得救人远不如租约的事要紧,随手接了信就交给身边的仆人,匆匆要走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说:“我知道怎么做,迟一些我自会处理,公子也该回去了。”

  叶一青怕她也像老管家那样,认为自己胡说,急忙解释道:“晚辈说的绝无半句假话,如忆姑娘确实身在险处,若不尽快前往救助,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高夫人随口应道:“等我回来再说,现在我有要事得去处理,不便耽搁,公子请便。”说着她已跨出了大门的门槛,明摆着没有把人家的话放在心上。

  叶一青紧追上去,喊道:“夫人安排好之后,可以叫晚辈带路前去。”

  傅青梅没有回答他,她低头跨步坐上了一顶刚准备好放在大门口的红顶软轿。

  这时候,老管家也出现了,对叶一青道:“公子的信既然已经交到了夫人手上,也就不必在此久候了,公子请回吧!”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叶一青无意中看了一眼他的手。就在老管家收回手去的时候,叶一青恰好看见了他的右手手背的中指指节上赫然有一颗豆大的黑痣。

  叶一青大吃一惊。

  人的手上长着一颗痣,本身并不是一件让人惊奇的事,然而令叶一青吃惊的是,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颗痣和这只手,他曾亲眼见着这只手握住一柄三尺七寸长的剑,剑尖飞快地向他刺过来。那时候,叶一青没有看清这个人的脸,因为他蒙着脸。

  这人便是昨天暗算叶一青的那个黑衣蒙面人?

  再看他的身形,确实有些弯曲。叶一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这个看来老实忠厚,除了管家什么也不会管的老人,竟也是一个贪财的小人?金屋里面的奇珍异宝数不尽数,他随便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捡到大把值钱的宝物,犯得着这样冒着生命危险到外面去抢一颗珠子么?

  更让人惊异的是他的武功,这年头深藏不露的高人真是越来越多啊。

  看来已经不能再奢望高家去救人了。叶一青只好自己开始想办法,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但他至少还可以说服师父和花尽冲一起去。无论如何,他都要尽这一次努力,把如忆姑娘她们救出来,因为这是他对人家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