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飞燕关外的密林中,远远看见城门处立着两列守军,正逐一盘查进城的商贾马车,戒备甚是森严。
吴熙跳下马,独自走上官道拦住一名路人询问,片刻后回到凤奕身边,蹙眉道:“飞燕城是谁的辖地?”
凤奕眨了眨眼:“沧州以北都是吉襄王的辖地,飞燕城最多只有巡抚,至于是谁……我十年没下过雪山,时过境迁,谁知道呢?”
吴熙略一思索,牵过缰绳示意他下马,又道:“进城时用易容术遮掩一下,我怀疑飞燕城的巡抚在找你。”
“啊?”凤奕惊道,“他又不知道我的长相,怎么找?”
“有画像。方才路上那位大叔说了,守军手里拿着一幅白面书生的画像,年纪约莫十六,新月眉桃花眼,长得很是俊秀。”
凤奕听了不禁沾沾自喜,扬起下巴道:“大叔眼光真好!”
吴熙有些无奈:“飞燕城的巡抚也许不知你的身份,那画像底下写的可是北丘逃犯,杀人越狱的楚问天!”
凤奕脸色刷白:“我何时更名改姓成了杀人犯?”
想了想,又怔怔道:“莫非是十三叔……”
吴熙见他神情萧索,便不动声色牵住他的手,望向飞燕关的城门:“十七,经过城关还需一段距离,你那半吊子的易容术恐怕无法坚持,不如我先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浑水摸鱼走到城边再施术……”
“笨死了!”凤奕斜他一眼,“你这招叫自身难保,说不定赔了夫人又折兵!”
见师兄发愣,不由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脯:“我小十七何等机灵,还需要你来出馊主意?师兄啊,你就看我的吧!”
于是盏茶功夫后,一名布衣打扮的英俊公子搀着一名孕妇走出密林,满脸黑线地朝飞燕关走去。
孕妇面裹布巾,挺着九月有余的大肚子,脚步谨慎缓慢,一路“哎呦你慢点”的叫着,终于排在了入关的队伍里。
吴熙被他嗲声嗲气的腔调弄得浑身难受,硬着头皮道:“太过了,收敛一点。”
凤奕不满,低声回嘴:“哼,要不是为了陪你,我一遁形就进城了!”
吴熙微微挑眉:“是吗?只怕你进城后不知出现在哪个角落,万一一头扎进守军的营地里,我活泼机灵的小师弟可就没了。”
“你才没了呢!”凤奕气得掐他一把,“说话能吉利点吗?不怕我气掉了胎,让你断子绝孙!”
吴熙瞬间哭笑不得。
进入守军的视线前,吴熙将两匹骏马交由其后进关的一名商人看管,言其内人行动不便,需小心搀扶,无奈进关时检查繁琐,无法两头兼顾,只好麻烦这位好心的老爷暂管马匹。
商人心肠极热,一听之下便点头答应,将两匹马拴在货车后面。
凤奕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待吴熙回来,立即略带赞赏地打量他一番,凑到他耳边道:“师兄,我以为你是个呆子,没想到你聪明得紧!”
吴熙温柔一笑,也凑到他耳边道:“师弟,你如此夸我,难道就没有其他奖励?”
凤奕的耳朵恰好露在布巾外面,被他湿热的气息一喷,顿时变得通红,忙扭头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要什么奖励?我看你是嫌我大着个肚子不够辛苦,哼!等回家了就让你跪搓衣板,受受奴家的怨气!”
话音一落,前后皆是笑声。
凤奕上瘾,继续掐着嗓子道:“想来啊,原先那个搓衣板已经被你跪成了砧板,磨得平整光亮,用来剁菜甚是称心!也是时候该换个新搓板,再磨磨平,说不定以后能拼出张床来!”
正说得眉飞色舞,手腕忽然被人捞了一下。
回神一瞧,正是守军查到面前了,忙低下头捧着肚子,布巾下那双乌黑的眼睛露出些许疲惫无力之色,与真正的孕妇九分神似,看得吴熙直想揽着他深情无比地唤一声“夫人,您辛苦了”……
守军却不近人情,朝凤奕不耐烦地低喝一句:“把脸露出来!”
凤奕眉头微蹙,细声细气地道:“唉,这一路怕受了风尘才一直捂着脸,军爷您也不知体恤,连我这个身怀六甲的可怜人也要查……”
说着缓缓揭开布巾,露出一张小巧玲珑的脸来。
那守军看得两眼发直,丢了魂也似,幸好被同僚推了一下才保住威严,镇定道:“去吧,下一个!”边说还边扫了眼陪伴孕妇进城的布衣男子,心里猛啐一口,道是如今的美娘子都被下三滥勾跑了,他们威武霸气的军爷只能进窑子享乐,天理何在!
吴熙自然是看见了那一记嫉妒狠辣的目光,只儒雅一笑,帮凤奕系好布巾,揽着他走进城门。
等商人进来归还了马匹,吴熙道过谢,才好奇地望着凤奕道:“你方才变了什么模样?”
凤奕弯起眼睛,得意道:“谁让你说我易容术太烂,我就好好修炼了一下,虽然持续时间依旧很短,却也不至于变成眼歪嘴斜满脸麻坑的老太婆!”
“所以你就变成貌若天仙的大美人,好好招摇了一番?”
“额……”凤奕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来回转悠,颇感后悔,却摆手道:“不要在意那些个细节,我变美了,岂不是给夫君脸上贴金?所以……哎呀你看那个招牌!原来飞燕城也有百里香!”
话风一转就欲往酒楼冲,全然忘了自己的大肚子。
吴熙急忙伸手拉他,却不料斜里飞奔出一道人影,狠狠撞了凤奕一下。只听“哎唷”一声惨叫,凤奕和他的大肚子齐齐摔倒在地,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了似的,疼得他心肝乱颤。
吴熙立即扑过去抱住他,顺手按住他快要脱落的假肚子。
飞奔之人原本没打算停下,谁知回头一看竟发现自己撞了一名孕妇,神色骤变,急急掉头飞奔回来:“在下罪过!夫人受伤了吗?”
凤奕咬牙切齿地瞪向来人,却猛地愣住。
吴熙见他神情古怪,正欲抬头看看是谁,忽然被凤奕扳住脑袋,掐着嗓子哀怨道:“哎呀呀,幸好奴家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差点就动了胎气……相公,快快抱我回家歇息罢!”
吴熙浑身僵硬,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来人更是面色铁青,愣了半晌,见布衣公子抱着孕妇前去牵马,两匹骏马毛色润泽四蹄健壮,当下心中疑云四起,一把镂花铁扇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凤奕暗叫不妙,却讪笑道:“公子拦着,莫非要给奴家接生不成?”
吴熙看见铁扇便知来人是沧州花家的二当家花海,于是朝凤奕轻轻摇头,示意身份已被拆穿,索性大大方方转过身去,沉声道:“花公子好眼力。”
花海只知这二人有古怪,却不知是九阳城遇见的冤家对头,所以乍一见吴熙不禁万分惊讶,飞快收回铁扇,揖礼道:“原来是九阳城的黑衣少侠,在下失敬了。”
又神色复杂地扫了凤奕一眼,干咳两声。
“你什么意思!”凤奕不满地挥舞拳头,“刚才撞人的可是你,怎么连句道歉也没有?”
花海正待开口申辩,忽闻城门处传来守军的高喝,转头望去,已有两名士兵冲了过来,指着凤奕二人大声质问:“这两匹马竟是你们的?为何叫那名商人代送进来,目的何在?”
吴熙暗道不妙,脸上却依旧淡定谦卑,“小人只是怕军爷们检查繁琐,无力兼顾马匹和内人,才交由那名商人暂管……”
“胡说八道!”一名守军喝道,“大爷我还从没见过孕妇也能骑马的!何况这马一看就是好马,却落在寻常百姓手里,说!是不是你们偷进城来卖的?”
吴熙极清楚城关守军的脾性,这些人月俸本就少的可怜,若不在值守期间搜刮些民脂民膏,便会觉得对不起自己出的苦力。所以眼下与其说是来盘查的,倒不如说是来抢劫的更贴切些。
正想奉些银子打发,站在一旁的花海忽然上前一步,展开铁扇挥了挥,笑道:“这两匹马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