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名伶 第五十一回
作者:女君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兰月一掌打在沈述师的肩膀上,“你这薄情郎!还敢说同她没有关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对我家娘子花言巧语骗取她的信任,如今她落了难下落不明,你倒好。不去想办法找她回来也就罢了,做什么表面工作?想同这贱人在一起,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反正如今娘子也不在了,还不是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玉铃儿的脸色本来甚是难堪,听到最后她竟是含羞带怯起来,见着兰月泪如雨下的模样,更是心里痛快得很。她顺势倚在沈述师肩上,嘤嘤哭诉,“郎君,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她不过区区丫鬟,怎能这样说我?”

  沈述师强忍下跳动的眉峰,转身拂了拂玉铃儿脸颊边的碎发,安抚道,“玉娘子,莫要如此伤心,你的为人我是晓得的,绝不会听旁人一面之词。”

  兰月听得沈述师的话,不由越发怒火中烧,“沈述师,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在扬州的时候,你便对这贱人极为上心。那时我要将此事告知娘子的时候,是谁苦苦相求叫我保守秘密?你如此行径,便不怕娘子知晓那些事情吗?”

  沈述师不由冷笑,抬手拥住玉铃儿的肩,“我就是瞧上她了,怎样?当年在扬州时,我便已经对她极为喜爱了,又怎样?即便你告诉了张好好,也不过是徒增她的痛苦罢了,她如今自身难保,还能对我怎样?”

  兰月踉跄着靠在门框上,“你、你……好好好!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不过娘子的事情你最好给我上心些,否则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瞧着兰月气哼哼的拂袖而去,玉铃儿心中不禁一阵畅快,她越发放软身子倚在沈述师怀中,“子明,快进去坐吧。我这边准备一壶小酒,我们也好浅酌一番庆祝他乡再度相逢。”

  沈述师状似不经意地时不时打量着玉铃儿,似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你坐吧。认识这么多年来,想必你还从未尝过我的手艺,你伤势未愈,今个儿便由我代劳吧。”

  当年在扬州的时候,玉铃儿从没发觉沈述师竟然是一个如此体贴入微的男人,那时候的她早已被种种财气巴结迷乱了眼睛,早已看不出好坏了。经历这一番事情之后,还能有一个人会如此为她着想,即便是怀着目的而来,玉铃儿也是在所不惜的。

  一场赌局的输赢,在没有开点以前是谁也无法预料的,玉铃儿始终坚信结果如何永远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论怎么样,输赢与否,她早在被沈述师救下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无药可救了。

  如今沈述师这样的反应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了,不管他出于何种原由,但是因着他不推拒的态度,或许尚有一线希望。

  玉铃儿蓦然抬手拉住沈述师,目光澄澈似水,“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一可能就此留住。子明,你能下厨为我准备膳食,或许这便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了。可是,如今我还不敢让自己这么幸福,无论你会在这里停留多久,我最想的还是为你做些什么。即便、即便……”

  后面的话,玉铃儿没有说下去,然而沈述师却不禁一阵心酸。即便在兰月看来这名女子并非是什么好人,然而她却终究同他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一片痴心,到头来却只能换得自己冷然相对吗?

  沈述师不由想到数年前的自己,张好好在公堂上退婚,而后毅然决然踏上了前去扬州的路。那时,有多少人劝他忘记前尘往事从心开始,他却始终做不到泯灭本心,如同木偶般活下去。

  当初,即便是曾经轰轰烈烈爱过的兄长,也始终难以明白他炽热难平的心。他千里迢迢,不顾前程毅然相随,后来她心伤之下便躲在暗处生存,一眨眼便是三年。

  而他便因了她,活在了暗处的暗处,瞧着她从伤极痛极到平静自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许子周曾说过,“这些年来,变得不只是张娘子。便是郎君也已不复昔日模样,如今这般含而不露的气度,早非是曾经狂狷不羁的做派了。”

  岁月似是一把尖刻锋利的刀刃,在那些年里一分一寸的消掉他身上每一处棱角。在那段岁月里,他学会放下姿态,学会不再固执,学会世故,学会委曲求全。

  而今,他一如数年前那般无权无势,却再也不复当年那般束手无策。即便他仍是没有护心爱之人周全的力量,他却懂得了人心,再不会让任何在意之人牺牲。

  玉铃儿瞧着竟静坐桌旁的沈述师,不由敛眸而笑,斟了杯酒递上前去,“子明”

  沈述师蓦然回神儿,接下玉铃儿递过的酒杯,“你也坐吧。只是你身子尚未痊愈,浅酌即可,莫要贪杯。”

  玉铃儿方才进紫宸殿不足半刻,宝历太后便命人过来传唤,玉铃儿深知宝历太后多疑的秉性,忙长话短说,拣要紧的提点几句。

  “皇上,二郎,怕是太后娘娘已经起了疑心,待会儿无论回去后我如何交代,只怕她皆回存疑。如此一来,无外乎两种结果,一是我被严密监视,再不能同皇上与二郎交接,二是太后娘娘冒着被发展的风险,转移张娘子的藏身地。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对我们皆是非常不利。”

  从前玉铃儿在身旁的时候,李昂从未发觉她竟是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子。如今细细想来,她说的这些不无道理,李昂沉思片刻,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玉铃儿朱唇微启,扬眉笑道,“快刀斩乱麻。”

  李昂与沈述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玉铃儿,齐齐发笑。玉铃儿不明就里,沈述师唇角微翘,“英雄所见略同。”

  初秋的长安,午后总是和着徐徐清风,拂在人面上夹杂着隐隐花香。庄严肃穆的殿堂中,首位上坐着名宝相威严的女人,她敛眸用盏盖拨动着杯中茶沫,声音沉冷似冰,“阿铃,你可知罪?”

  玉铃儿脊背僵硬,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直直跪着,“婢子何罪之有,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宝历太后“啪”地一声将茶盏置于桌案之上,“大胆贱婢!死到临头,竟还如此嘴硬?还不从实招来,你是如何重新攀附上皇帝的?”

  玉铃儿不由惊出一头冷汗,忙低低俯身,申辩道,“太后娘娘明察,婢子哪敢行此吃里爬外之事?若非皇上执意召见,便是借婢子十个胆子也不敢去紫宸殿送死。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宝历太后冷哼一声,不肯慈色半分,可终究是平静下来,不再同方才那般声疾厉色,“算你这奴婢识趣,但也休要得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玉铃儿一副惊恐模样,连连告饶,宝历太后的脸色方才好看了些。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宝历太后纵是素来刚愎自用,却也晓得这样的节骨眼儿上不宜节外生枝。而此次传唤玉铃儿的用意不过是敲山震虎,如今目的既已达到,宝历太后自是懂得见好就收。

  “也罢。念在你这些日子以来衷心耿耿的份儿上,这件事情就算了。哀家便不多加苛责于你,但是日后切忌谨言慎行,莫要同皇上走的太近。你的身份自己心知肚明,应当晓得如何对彼此都要。哀家言尽于此,其他的,你自行斟酌吧。”

  玉铃儿再度拜了拜方才起身,毕恭毕敬的道,“多谢太后娘娘教诲,婢子定当铭记于心,绝不辜负娘娘的期望。”

  宝历太后满意的颔了颔首,“既是如此,你的衷心哀家记下了。退下吧。”

  玉铃儿敛眸退出大殿,径自回了住处,即便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也装作浑然不知。

  入夜时分,沈述师单枪匹马潜入玉铃儿房中,压低声音道,“都准备好了吗?”

  由于担忧烛火的光亮会映出屋子里的人影,玉铃儿早已熄灭了灯火。房间中,两人离得极近,便是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玉铃儿甚至觉着自己能感受到沈述师的温度。

  久久没有听到有人回答,沈述师只好又凑近了些,正欲开口再问,却被一双手臂紧紧搂住,他一时不防跌倒下去。身下柔软的触感、温热地气息令他浑身僵硬,“铃儿,你……”

  玉铃儿抬手抚上沈述师的唇,“嘘!不要说话,静静听我说。”

  沈述师焦急地看了看房门的方向,玉铃儿却始终不肯松懈半分,只是轻笑道,“不必担忧,门外的那些酒囊饭袋发展不了我们的。”

  玉铃儿话虽如此,沈述师却始终不免有些提心吊胆,眼看着就能打探到张好好的下落了,他决不能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横生枝节。

  “铃儿,别闹了。这样的时候,不是……”

  玉铃儿面色冷清下来,并不接沈述师的话,转而问道,“她真的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