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若琳很晚才回家。最近她总是很晚回来，有时甚至不回，直接留在周家过夜。平时不回来她会在十点前给他发来短信，现在已经过了十点，还没收到她的短信。杜天明不知她今晚是否回来。整个晚上，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心里却一直想着若云借钱的事情，想起这些，不由得又想起早前的家长拜访。

　　记得那天是星期六，中午他回来取一份合同。早上出门放在鞋柜上，穿好鞋后忘记拿走。开门见到一对年轻男女正从他们的卧室出来，神情举止极为亲密，完全无视他的回来。男的跑进书房，女的在厨房东张西望，看他们的眼神像是参观某位已故名人的旧居。若琳从卧室出来见到他时，那表情惊讶得好像见到小偷似的，愣了半天才堆起笑容说道，“学生家长过来探访。”

　　杜天明礼貌地和年轻男女点头问候，然后拿起合同关门离家。走下楼梯时，他一直在心里嘀咕，年轻男女不像六、七岁小孩的父母，另外拜访老师的家长，很少关心卧室的布置。家里见不到鲜花或果篮之类的礼物，有违平常的礼仪习惯。总之，年轻男女在家里出现，没有一个合适的和充分的理由。

　　若琳找若云借钱，行为诡异的学生家长，所有的一切无不指向一件事，就是若琳没有放弃购买学区房的想法，并且准备把现在的房子卖掉。年轻男女根本不是什么家长，而是看房的买家。杜天明认为需要阐明自己的态度，但是等了一个晚上，也没见到若琳回来。不知她何时回来，只知半夜里熟知的温暖，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向之靠拢。早上醒来，床边的黑色蕾丝睡裙有股淡淡的女性体香，若琳的余温犹存。

　　黎明的天空瞬间万变，太阳以几近觉察不到的速度悄然爬升。晨曦穿过薄雾投射进来，卧室变得温暖而明亮。窗外的广场舞曲如闹钟般准时响起。杜天明打着哈欠走出卧室，若琳坐在餐台旁边的椅子上，头发由前向后束起马尾，藏青色的短袖连衣裙，由里到外无不透露着优雅的气息。灰黑色的丝袜包裹着她那修长的双腿，只是脚上踩着的拖鞋显得极不协调。餐台有六片方包、两盒牛奶和一个易拉文件袋。若琳面无表情的啃着面包。

　　“若琳，这么早起来你要去哪儿？”杜天明边说边在她的对面落座。

　　“既然若云已经告诉你，我就不转弯抺角了。”若琳放下手中的方包，扬起头望着他，眼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定。

　　“若云并没有告诉我什么！”杜天明回答。

　　“我在红棉花园交了定金。”若琳抽回望向他的视线，刚才喝下的牛奶让她有了勇气。“上次你在家里见到的不是什么家长，而是上来看房的买家，我们已经谈好价格，卖房合同在这儿，一会你要签名，然后我拿去办理过户手续。”

　　若琳说得十分轻松，语气却有一种不得反对的味道。这种怪异的混合使得他有点反感，好像要签的不是卖房合同，而是平常不过的快递包裹。

　　“为什么对我选择隐瞒？”杜天明外表看似十分平静，其实心里异常恼火，想起昨晚他说过要保持冷静，于是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变坏。

　　“我没想过要对你隐瞒，我也无需隐瞒，因为你知道我的态度。我只是想等手续办好后再对你说。”

　　“等事情尘埃落定后，你好借此逼我就范吧！”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卑鄙，不过为了儿子的未来，我也不介意卑鄙一次。”若琳白了他一眼，“我有住房公积金，以后的学区房的房贷由我来负责。我希望你能本着同样的出发点，签名同意卖房，解决学区房首付的困难。”

　　“算了吧，你那点公积金连还房贷的零头都不够。”

　　“我们还有工资呀！”

　　望着她态度坚决的样子，杜天明知道已经没有沟通的可能。“我不会同意卖房！”

　　“我想不到你这么自私，念念不忘的还是你的生活质量。”若琳冷笑说道。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命题，我不想再和你争论。”

　　“好吧，我们不要争论，只要行动。请你在合同上签下你的名字，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若琳倾身向前，拿起易拉袋掉过去给他。

　　“现在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签字。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杜天明抬头迎住她的目光，表明自己的态度。

　　方包吃完了，牛奶也喝光了。片刻沉默过后，听到若琳竭斯底里的怒吼，“今天，你必须签名！学区房和这里的定金，该交的交了，该收的我也收了！如果你不签名，我们需要承担违约责任。”

　　“所有的违约赔偿，全都由我负责。”杜天明冷冷说道。

　　“赔偿不是一个小数目！”若琳气得柳眉倒竖、怒睁杏目，她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损失一点赔款，总比家无宁日强！”杜天明说完，起身返回书房。

　　联名登记的房子，合同必须要有他的签名方能生效。现在他拒绝签字，宣告置换学区房的计划彻底流产，一个多月来的努力付之东流。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若琳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可能。她强忍心中的愤怒和失望，收起合同默默装回易拉袋。房子不能卖掉，无法缴交学区房的首付，红棉花园的定金等于打了水漂。还好那天拒绝中介的提议，没有收下那对夫妻的定金，不然损失将会更惨。刚才那样说，只是想给杜天明一点压力，无奈他根本不为所动，实在可恶得很。

　　阳光透过树梢从厨房那边的窗口倾洒进来，拉长了若琳留在地板上的影子。若琳心里觉得十分委屈，难受得好想大哭一场。以前他们每次拌嘴过后，杜天明都会变着法子哄她开心，做出各种鬼脸引她发笑。可是这次他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吃完早餐后把她掉在一旁，任由悲伤的情绪将她包围。

　　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若琳都在为杜天明的无情拒绝寻找原因，然而得出来的合理解释就是他只管自己的生活质量，不管儿子的前途和未来。这个结论使得她非常迷茫，还有就是心灰意冷。后来她震惊地发现，这个跟自己相识十年，共同生活了六年的男人，看起来像某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这种感觉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