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完全没有想到顾七七娘竟然会这么直接，把一切都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顾七七娘会让人来撕的衣裳。

　　顾琛在顾家大门口跪了没有一个时辰，也有大半个时辰了，早就累得狠了。他又是个半大的孩子，身上也没有力气，又哪里敌得过单铁塔这种在战场上打过滚的健妇？

　　冷冷地扫了一眼瘫在那里的顾琛，顾七七娘将视线转向四周的人群。

　　“请问在场的哪位大人是在礼部供职的？”

　　之间一位白面的红袍官员出列，道：“下官礼部右侍郎周琛。”

　　“顾七七见过大人。”顾七七娘连忙道了个万福，这才道：“敢问大人，请问父亲亡故之后，作为子女应该如何守孝？应该穿何种丧服？”

　　“斩縗三年，不得穿生麻以外的衣料。”

　　“那么，请问此人穿的是什么？”

　　“熟麻？”

　　“应是何人所穿？”

　　周琛答道：“服大功、小功、缌麻者可穿熟麻。大功九个月，其服用熟麻布做成，较齐衰稍细，较小功为粗。堂兄弟、未婚的堂姊妹、已婚的姑、姊妹、侄女及众孙、众子妇、侄妇等之丧，都服大功；已婚女为伯父、叔父、兄弟、侄、未婚姑、姊妹、侄女等服丧，也服大功。小功五个月，其服以熟麻布制成，视大功为细，较缌麻为粗。凡本宗为曾祖父母、伯叔祖父母、堂伯叔祖父母，未嫁祖姑、堂姑，已嫁堂姊妹，兄弟之妻，从堂兄弟及未嫁从堂姊妹；外亲为外祖父母、母舅、母姨等，均服小功。缌麻三个月，凡男子为本宗之族曾祖父母、族祖父母、族父母、族兄弟，以及为外孙、外甥、婿、妻之父母、表兄、姨兄弟等，均服缌麻。”

　　“谢大人指点。”

　　“姑娘客气。”周琛拱了拱手，退了回去。

　　顾七七娘道：“听见了吗？你是父亲的儿子，应该穿最为粗陋的生麻！你都不把自己当成父亲的儿子了，试问，跟你异母的我，又为何要把你当成兄长？”

　　“我……”顾琛一下子涨红了脸。

　　他哑口无言，不仅仅是因为无话可说，更因为周围的人望向他的眼光充满了压力，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顾七七娘道：“你不是说我容不下你姐姐和你姨娘妈？来人，请白太医。”

　　只见顾家东侧大门打开，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走了出来。

　　顾七七娘向白太医见过礼后，方道：“请大人出示医簿。”

　　白太医立刻取出了自己的医簿，交给周围的人验看。他认得这些人，他还不止一次应邀上这些人的府邸出诊。而周围的这些达官贵人们对白景也不陌生。

　　“下官太医院六品医官白景，这是下官的医簿。下官从前朝显庆年间入太医院，至今已经三十余年。下官自认自己从医从德小心谨慎从无差错。但是，二等忠靖伯夫人的病症，却让老夫总觉得有些不对，以致于老夫一度怀疑自己的医术。”

　　周围的人一听，愣住了。

　　对于白景的医术，他们都是有相当的信心的。

　　这位白太医出入的可不是顾家一家、为顾家一家治病。或者说，同昌坊的所有人家家里有人生病了，都会上太医院请大夫。

　　也就是说，太医院的诸位医官们的水平，直接关系到他们和他们的家人的安危。

　　顾七七娘道：“我这里有白太医为家母与我请的脉案，三天一次，一共五次。我们母女俩一共十张脉案。灵位，这里还有药方，不知道在场的哪位精通医术，能够过目一下？”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嘈杂声又起。这一次，议论之声显然更大了。毕竟白太医在太医院里有几分名气，而同昌坊住的又多是新朝新贵，大多都是暴发户，又有哪个跟前朝的那些才子一样，才高八斗触类旁通，不但精于风花雪月还通晓医理连脉案药方都有几分研究？若是贸然卡扣，说错了还是小事儿，可若是把白太医和太医院都得罪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只见街角有个带着药童的须发花白的老者站了出来：“不知道能否借老夫一观？”

　　顾七七娘道：“请问先生贵姓？”

　　“不敢，老夫在回春堂坐堂，免贵姓许。”

　　白太医立刻就问了：“可是许云良许大夫？”

　　“不敢，正是在下。”

　　白太医道：“哪里，哪里，许大夫对疟疾甚有心得，当初如果不是许大夫及时找到了药方，只怕前朝哀帝不得不为了瘟疫一事而迁都了。许大夫请。”

　　“不敢当不敢当，白太医谬赞了。白太医的《伤害杂论补》也是字字珠玑啊。”

　　许大夫和白太医相互谦虚了一番，这才从顾七七娘手里取过脉案和药方细看。

　　之间许大夫先将脉案细细地看过之后，还掐着手指计算了一番，又拿过药方细细揣摩，之后又去看脉案。如此三四回，方才转下一张。

　　等看完了全部的脉案和药方，许大夫才道：“从这脉案上看，两位病人都是一样的病因，一样是伤心太过，一样是劳累太过。只不过，一者是大人，一者是孩童，因此用药必须区别开来。至于病因却是完全一样的。而根据大人和孩子的年龄不同，身体根底不同，因此采用的方子也必须有所区别，这也是必须的。只是……”

　　“只是什么？”边上立刻就有人追问道。

　　许大夫答道：“从脉案上看，给大人用参，那是正确的。毕竟，人参大补，可是从第二张脉案上看，忠靖伯夫人倒不像是用了温补的药，反而像是用了泻药泄了元气，这才导致身体亏虚，甚至病人在第二次诊脉的时候还出现了浮脉。”

　　顾七七娘立刻让人取来一物，道：“许大夫，这里是母亲服用的汤药的药渣，请您过目。”

　　许大夫低下头，一看，拨弄了两下，道：“这是只煎过一次的药渣。”

　　“正是。”

　　许大夫将瓦罐里的药渣翻了翻，还取出几样药渣放进嘴里面嚼了嚼，道：“这个药渣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