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宋王朝承袭了前朝大部分的律法习俗，就连宵禁也一样。在吴宋王朝，犯了宵禁就跟犯了军法没有什么两样，哪怕是贵为宰相，入夜之后往往会在内阁或者就在皇宫的前朝留宿，而不是选择赶夜路。

　　因为即便是宰相，犯了宵禁，也一样要去京兆尹喝茶。

　　因此，深夜的燕子坊表面上就跟其他坊街一样，静悄悄的，只有巡夜的武侯和更夫，按照既定的路线定时经过。

　　“梆梆梆！”

　　更夫敲着梆子打街面上经过，口中还不是叫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闭门关窗，谨防宵小！梆梆梆！”

　　伴随着打更声，更夫渐渐走远，这个时候，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了燕子坊的一条小巷子里。

　　这三人自然是顾褰、顾審、顾寔兄弟三人。他们费了不少唇舌“说服”看顾容——也许应该说是顾容也对细布，或者说是对顾七三娘背后的东西有意思，却故意一直端着，这才造成了顾褰顾審顾寔兄弟三个费尽心机才说服他的假象——也是身为城门领的顾容放水、护航，这兄弟三人才能够平平安安地到达燕子坊，不然，早就被巡夜的武侯逮住、丢进京兆府的牢房里面去了。

　　这兄弟三人一路往直燕子弄摸去，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听脾气最急的顾寔道：“十五哥，你到底找到地儿没有？那个直燕子弄和横燕子弄的交叉口怎么还没有到？”

　　顾審压低了声音道：“你急什么呀？这里我们哪个来过？啊？我又不是五哥，经常要巡夜的，所以对京里的大街小巷熟得很。现在又是晚上，就是我那个小厮白天来过一回，这白天跟晚上能一样吗？啊？！”

　　顾十二顾褰立刻道：“你们小声些！别忘记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顾十五和顾十六立刻就不吵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头又隐隐传来打更的梆梆梆声，这兄弟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刻藏进了边上人家屋檐底下的黑影里面。

　　脚步声愈来愈近，这兄弟三人只觉得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虽然说他们是修国公顾山的孙子，顾家也是新朝的新贵，可他们也不过是庶子。若是他们被人抓住了、给家里添了麻烦，且别说被抓住后的丢脸，家里会不会马上去捞他们还是两说。

　　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的兄弟三人紧张得要命，就怕被人抓住了。

　　这兄弟三人在黑暗中竖起了耳朵，一面听着脚步声，一面祈祷着不要被抓到。不得不说，他们还有几分运气。只见那脚步声并没有走过来，而是在前面停了下来，紧接着，敲门声就想了起来：

　　“老蔡头，老蔡头，开门，开门！”

　　深夜里，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是往往不是什么好兆头，果然，过了一会儿，那门里面也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老汉的声音在门后响起：“你们走错门了。我这里是杂活铺子，可不是什么卜家！”

　　“我知道！”那人道：“我是打更的大牛。我这灯笼里面的灯油不够了，老蔡头，你赊我些个，下个月我领了钱粮就给你送来。”

　　“原来是大牛兄弟。”

　　屋里的人听见是更夫，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那门里面有人点了油灯，把门板卸了一块下来，道：“我还以为是宵小呢！”

　　那更夫道：“这有什么法子！谁让我们燕子坊来了那么几个东西！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还有脸呆着！就是我，有这样的街坊邻居，这脸上也没有光彩！”

　　老蔡头长叹一声，道：“可不是这话。我闺女正是说亲的年纪，偏偏那家子就住在我对门，你说，这事儿……唉！”

　　更夫道：“老蔡头，你说，这种大不孝之人，坊官怎么就不把他们交出去呢？这种人，不是要打板子、发配三千里的吗？”

　　老蔡头道：“有什么法子？虽然顾家人不认他们了，可那卜世仁却也坐着八品还是九品的官儿，听说是在军队里面的，不在京里。我们坊官才多大？不入流呢，哪里有这个资格去人家家里拿人！”说着，就把灯油小心地添满了，还送了一颗灯芯。

　　“那我们就这么忍着？”那更夫接过灯笼，却没有走，而是又递过来一个罐子：“再给我些，我家里也要用呢。”

　　“大牛啊，你家的灯油怎么就这么废？”

　　“有什么法子，我那个婆娘每天都会点上一盏灯等我回去，说了多少次也不中用。真是败家婆娘！回去以后我非抽他一顿不可！”

　　“别！”老蔡头连忙阻拦道，“你还说呢！你家娘子对你还不好？若是他心里不记挂着你？哪里会专门为你点一盏灯，还等你到天亮？若是你家娘子跟那个绿萼小姐一样，你愿意不？”

　　更夫连忙道：“老蔡头，别拿那个绿萼小姐来侮辱我婆娘。我婆娘可是正经人！”

　　老蔡头道：“知道你家娘子是正经人。别的不说，这左邻右舍的，谁不知道你家娘子的女红又多又好？不过，这女红最是熬眼睛，跟你媳妇那样整晚整晚地做，实在是太伤身子了。你也要知道惜福。”

　　“那是！”更夫道：“老蔡头，你也别太忧心了我听说，那个绿萼小姐原本是百花楼的妓子，他兄弟能够做官，靠的就是顾家。现在这个绿萼小姐被顾家撵出来了，你说，他兄弟又能够在军队里面待多久？熬过这阵子就好！”

　　“那就谢你吉言了！”

　　“哪里哪里。”更夫道：“那我先走了。我还要打更呢。对了，老蔡头，你这篓子灯油可小心些，别放在这门口了。若是被谁踢到了，终究是个麻烦。”

　　老蔡头连忙道：“还不是你，常常半夜里来打灯油，我这才把这篓子灯油搁这里的。等到天亮，我依旧要搬到里头去的。”

　　“那是我的不是了。我先走了。”

　　“您慢走。”

　　等那更夫走了，那老蔡头这才把门板扛过来，却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