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大同 第20章 地都幽,樱花盛
作者:任鬼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穷人啊!卑贱矣,命苦哉!想要过上幸福的生活,关努力奋斗不行,还得以命相搏。宿无命再次以命相搏,凭借强大的感官力量,躲避爆射而来的剑光。树木、岩石、大地均出现整齐的剑痕,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响声。林木被毁,岩石滚落,气浪沸腾,肌肤龟裂流血,体能严重透支。他跳跃着,奔跑着,移动着,躲避致命的剑光,仿佛一只老鼠灵动地避开人类丢下无数只臭鞋子。

  他回忆动作电影里的场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男主角在枪林弹雨里冲锋,闯过爆炸的火焰,不顾一切地去拯救自己的心上人。动作类型片,导演为了渲染情节,不惜动用成堆的炸弹,以塑造孤胆英雄的伟大形象,满足观众的感官刺激,然后达成说教的目的。

  但在现实世界里,英雄死得飞快,有的刚刚举臂喊出口号,下一秒就嗝屁了。

  宿无命不想当英雄,所以不要命地逃跑。犀利的剑光斜切袭来,避无可避,背部惨遭挞伐,虽有黑袍卸去大部分剑意,免除了被活刮的命运。然凌烈的劲风,好似横扫而来的木棍,直接将他轰飞。凌空强行扭稳身形,脖子一甜,有热血溢满口中,他生生吞咽入腹中。

  奔跑吧!少年。

  这不是奔跑,而是逃命。有光西来,照耀九州,其状甚美,其气暴虐。狭长的剑光在瞳孔里不断放大,似飞天的绸带,若炫丽的彩虹,灵动飘逸,破空卷来。夜魅大急,突然发力,生硬地扭转身躯,以自身为盾牌,硬接下凌厉的光剑。

  轰的一声,光剑好比砍在金属的砧板上,沉闷声里参杂有呻吟之声。黑雾钻入夜魅的肌肤里,躲避燃烧的剑意。她小嘴一张喷出漆黑的脓血,落在树叶小草黄土之上,激起青烟一阵。黑脸变白,人漂亮不少,但对于宿命来说却不是好兆头。黑代表健康,变美,说明她受伤很重。

  苍穹之下,白云之巅,耄耋老者没有一丁点公德心,亦如跳广场舞的大爹,道骨仙风地展示着他的剑道威能,动作行云流水,神态飘逸潇洒,俨然一代宗师的风骨气度。不过此时看来,他挥洒自如的动作直接暴露了他道貌岸然的嘴脸,原来宗师干起龌龊的勾搭来,更是理直气壮,天经地义,好像他不干会对不起天下人似的。

  天幕上老人家秉承这样高贵的想法,碧玉通天竹生来就是他的,抢夺就是犯法,犯法就要镇压。然而可惜,地下的蝼蚁移动迅速,角度诡异,险而有险地穿越剑幕的封锁,跳出包围圈逃了。他有些着急,差点喊出了声给我站住,命令逃命之人站着别动让他砍上八九剑,心里的怨恨方才轻些。可惜,世上没有这样白痴的人,就是傻子看见刀,也会本能的躲闪逃避,何况对方本就是对头,愈发逃得热血沸腾。

  宿无命不傻,还很聪明,以s形的运动轨迹逃窜,很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细细观之,暴露在外的肌肤开始渗血,接着流血,进而淌血,整个人变成耀眼的红色。程度的加深意味着伤情的惨重,意味着死亡的步步紧逼。在这个美丽的异世界,这已经是他第四次面对死神卑鄙的笑脸,前三次如何熬过来的?他有些记不清了,这记的熬这个难看的动词。

  难于坚持,想放弃之时,熬字就眼前跳动,把苦难无限制地放大。大到不能在大的时候,或许危机就会结束。但这一次,他真熬过去了,经络骨骼无处不疼。停下,接受命运的裁决,然后去死。

  然则,那双宝石般的眼睛给予他熬下去的信念。明亮、纯净、圣洁,痴痴相望于他,饱含无限的期待。她人生刚刚开始,他得让她活下去,而且活得比任何人都好些。神魂一颤,枯竭的体能逐渐回复,跳跃躲闪的频率骤然增加,人直接变成一条高速移动的默写。视线里,他的肌肤毛发、经络骨骼,就连丹海中的盔甲犹如冬日的蒿草,被倔强的火星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火是幽蓝色的,从肌肤毛发里溢出。铠甲的火焰是黑色的,在丹海里无数燃烧。夜魅明眸圆睁,望着那时隐时现的火焰,忍不住伸手触摸,认真品味。一经接触,火焰立刻粘黏在她的手掌,灵活跳跃。之后便是疼,深入骨髓灵魂的疼痛。她惶恐地甩手,继而将火放回他的肌肤上,火焰迅速溜走,融入巨大的焰海,摇曳着鬼魅的身躯无声地燃烧,温度降为零。在火焰的支撑下,宿无命速度暴涨,一掠接近百丈,人好似黑蓝的火把,在碧绿的青山间飞跃,拖着尖利刺耳的音爆声。

  爆炸和毁灭成为他忠诚的伙伴,紧紧尾随,紧要不放,继续爆炸。无非就是落下几步的时间,否则他早已爆体而亡了。老者望着下面牛叉的画面,不禁倒吸冷气,沟壑纵横的老脸褶皱得厉害,雪白眉毛迎风招展,颇有土地公公的神韵。只是此刻的土地公公不但不可爱,还狰狞无比,阴冷邪恶,状若妖怪,散尽天良。他盯着燃烧跳动的火把,卸下潇洒的动作,手中的碧剑划出一道不和谐的剑幕,携带着凶悍无铸的毁灭气息,切碎流云向下发急速掠去。

  一味逃亡,并非克敌制胜的最佳策略,仅是逃命的策略而已。最佳的策略,应该为通过逃亡的战略方针,实施反攻的战役导向,抓住机会猛咬敌人,且要咬到敌人最为致命的地方。此为伟大领袖的军事理论,是以弱胜强的不二法门。宿无命通读毛选,牢牢谨记重点语句,每天默诵十次。遭此大难之机,他冷静下来,嘴角抹过惨烈的弧度,决定狠狠咬那个老混蛋一口。第一步,让夜魅取出一支玄铁箭,注入大量的黑雾;第二步,借助爆炸产生的上升气旋,跃上苍穹,占据制高点;第三步,拼上小命,撕咬敌人。

  想清楚,他放慢速度,任由剑幕笼罩自身。

  绿茵茵的剑幕当头罩下,仿佛无数的高爆炸弹瞬间引爆,覆盖的区域内火光闪烁,气柱腾空,炸声不绝,大地成了烟雾与焰火的海洋。场面壮观,手段凶残。正如宿无命算计的那样,上冲的起浪托着两人飞速上升。他凌空一个筋斗,生生定住身形,伫立在蔚蓝天幕之上俯瞰脚下的世界,无差别轰炸还在持续,弱小的生灵灰飞烟灭。

  远方的老混蛋面带笑意,为自己的死亡创造洋洋得意。宿无命杀气罩身,对方既然动用了大规模杀伤性武技,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决定动用大规模杀伤性生化武器。但见他脚踏起浪飞升,若大鹏展翅,张弓拉成满月,射出改良型的玄铁重箭,人好比流星急速坠落,消失在翻滚的烟雾里。

  箭矢携带破空之音,躲过老者发出的剑光,划出一条巨大的抛物线,精准地进入老者布下的防御罩,旋即爆炸粉碎,变成千百细小的黑点,噗噗落在老者的肌肤衣服上,冒出一串蓝色的青烟。

  黑雾侵入老者的神魂,变成无数的小黑虫展开进攻。老者精深的神魂化作小白虫迎击,双方一经接触,立即撕咬大战,杀得惊天动地,不亦乐乎。老者可就惨了,战争就发生在他的灵魂海里,造成的破坏由他承受。

  老者好似雕像凝固不动,五官扭曲,面部狰狞可怖。他想不到敌人还有这样的手段,后悔却是完了,便以神魂之力围剿进入灵魂海的黑雾。在自在境强大的能量攻击之下,小黑中很快被抹除干净。他摇摇疼痛的脑袋,凝目搜寻目标,然后向下掠去。

  密林深处,宿无命手臂上出现一道深及骨头的剑伤,鲜血从剑缝渗出,很快染红了内衣。背部的骨头碎裂,随着奔跑的频率剧烈地痛着,好像锤子不停敲打。老者如跗骨之蛆难于甩掉,距离越来越近,数息之后,就能发现自己的行踪。这时候夜魅开口说话了:“哥,找个隐蔽的地方,我有办法让他找不到我们。”

  “好吧!”宿无命同意,他相信夜魅,也相信自己。

  密林里铺满厚厚的树叶,夜魅看见古松上有一个半尺左右的树洞,赶紧从耳朵里掏出黑碗,准确地丢入树洞,然后闭眼念诵咒语。眨眼之间,一股黑雾从树洞飞出包裹住二人。下一秒,黑雾电闪返回树洞,两人凭空消失。密林寂静,唯有风摇晃着树叶,飘向更远的地方。

  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在林木枝叶上,缓慢地向前移动,轻易越过树梢,投射在地上的落叶。顺着树顶向上远眺,一名长须老者俯瞰这方天地,心里一片迷茫与不解。几息之前,他的神魂已经锁定了目标的位置,突然间目标凭空消失,他开启全部的神魂依然无法探察任何踪迹。

  这事透露着诡异,老者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在虚空上来来回回巡视n遍,森林寂静,唯有妖兽愤怒的叫唤声不时传来。他觉得很烦,一记剑招祭出,不远处的森林炸裂,阴暗处闪现一蓬血光,妖兽的吵闹声旋即沉寂。

  风拂枝蔓,花儿纷纷下落。树叶微响,果实掉落在地。几只食草妖兽衔起果实,身影隐没在光影深处。老者伫立在树冠上,许久找不到答案,魅影最后的痕迹停留在此地,空气中尚存着黑雾的味道,人却是不见。

  他反复观看最后的画面,一箭爆开化作千百朵的黑花,入体便攻击神魂。黑雾并非神魂灵器所发,而是某种秘术凝结出的元力,居然能腐蚀神魂。他阴沉若乌云,想到极西之地的魔族,脊背冒出冷汗。

  两人难道来自魔族?他抚着长须,璀璨的目光闪烁寒光。若来人真是魔族,定有隔空穿越的魔族秘法,这事就说得过去了,眉头旋即舒展,且微微颌首。魔族沉寂千载,若卷土从来,气势必盛,人族安逸千载,焉能抵挡之。想到这里,舒展的眉头立即紧锁,再次探察方圆五十丈的地域,仍旧一无所获。他暗道碧玉通天竹依然无望,便清啸一声,化作流光消失在天幕。

  宿无命躺着在黑色的草原,夜魅跪在地上低沉啜泣。白色的天幕悬挂着黑色的日月星辰。黑风劲吹,草弯腰抵抗,簌簌战栗。此为黑碗的世界,有种寂灭的美丽,特别是画上那两抹背影之后,愈发显得凄冷心酸。哭声,很轻很淡的哭声,听来能让人神魂碎裂,心如死灰。

  夜魅期期艾艾地哭着,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让宿无命遭受这样惨烈的伤寒。人昏迷不醒,骨骼多出断裂,经脉受损,灵魂海接近枯竭的边缘。她用神魂之灵为其医治,也仅仅修复了经络骨骼,却无法让灵魂海恢复如初。

  等待五天五夜之后,宿无命还是不醒。她慌了,害怕了,孤独填壅心口,开始流泪啜泣,然后变成泪人。哭声若有若无,飘荡在宿无命的神魂内,将他从昏迷中惊醒。人悬浮在灵魂海,却能清晰地看见丹海里的景象,铠甲强盗黑光闪闪,溢出一缕圣洁的元力,流进他的经脉骨骼,圣光游走,受损的部位缓慢地恢复。

  宿无命看着铠甲强盗,它虽然消耗大多的资源,但总会反哺纯粹的元力给自己使用,好比一台净元机器,弃糟粕而存精华,很是不错。但它到底有何作用?还是一个未接之谜。经验告诉他,多难的谜题都有解开的那一日。至少它不是异形,不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低沉的哭声飘荡而来,宿无命听来心动难耐,当即离开灵魂海。与此同时,他睁开眼睛,望着冰冷绝美的世界。眼前的风景,犹如一副对比强烈的水墨画。画中央是泪人般的夜魅,她黑漆漆的小脸上缀满晶莹的泪珠,犹如冰花抖动,不时落在自己的胸口。衣服浸湿,说明她哭了老长,这个吝啬贪财的小傻瓜。

  他灿烂地笑,胸口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忍不住叮咛呻吟。夜魅耳尖,并非路人夸张的修饰语,而是真的尖利,有点小狐狸的味道。哭声停息,她专注地看着宿无命,之后醒悟过来,嚎叫扑上去。

  疼痛伴随饥饿而来,宿无命拍着她的脊背,咬牙说道:“丫头,你想让我再死一次吗?妈呀!痛死你爹我了。”

  夜魅嗖地跃起,噙泪哽咽道:“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跑去你的灵魂海里寻找,愣是找不到你。我。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差点就跟你走了。”她颤抖着,厚实的嘴唇嗫嚅不已,羞惭无比地道,“我保证以后不再干傻事。”

  宿无命伸手摸摸她的脸,好似冰砧,触之很舒服。他语重心长地道:“我不怕你惹事,就怕你离家出走。这世界真的很残酷,一个老头子就打得我们抱头鼠窜,满地找牙。假如遇到更厉害的人物,直接死翘翘。”

  夜魅点了点头,认真地道:“经过此事,我不再任性,一定会静下心来,好好修行。”

  “好,”宿无命笑着,瞅瞅辽阔的草原,问道:“这地方好熟悉,但又想不起何时来过。”

  “小黑碗的内世界。”

  “啊!我记得它很窄的嘛!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我进化到三级,它也就跟着变大了。”夜魅凝目望着黑白世界,眉头紧锁,有些无奈地道,“我也觉得奇怪,它为何要变这么大。”

  “我觉得你的小黑碗是个宝贝,嫁妆的清单里有没有它,若有那就发达了。至少,有个地方躲避高手的追杀。”

  死里逃生之后,宿无命露出惫懒的嘴脸,不无戏谑地调笑。夜魅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娇媚之色陡现,低语道:“你想要,出去我便送个你。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宿无命留着口水道,其神情异常的猥琐。

  夜魅很想在他的白脸踩上几脚,又觉得舍不得,很是无奈地道:“小黑碗只听我的话,给你,你也用不成。”

  “算了,算了。”宿无命摆着手掌,故作大方地道,“你的就是你的,强求也是无用。你就好好端着它吃饭吧!它并非凡物,别轻易给人看。”

  “嗯嗯。”夜魅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宿无命肚子咕噜一叫,面露尴尬之色。夜魅很是善解人意,从身旁的箱子里捧出一大堆金晶石,大方地道:“你饿了五天五夜,赶紧吃吧!”

  一觉五天五夜,要是醒不过来那就好啰!省得活受罪。可一看见夜魅,他就有点不那么想死了,还是觉得活比死美的多。半个时辰之后,二十块晶石变成粉齑,消耗量增加了四分之一,宿无命肉痛不已,骂个不停。

  他坐起来,瞅见箱子上的碧绿竹子,捞在手里感受。竹子通透似玉,耀眼的绿芒从上轻轻划过,磅礴而又强横的气息散发出来,藏而不发,现而不露。

  “好东西,值得冒险。”宿无命道。

  “哼。”夜魅冷道,“为了它,差点害死了你。我不想要了,送给你。”

  “傻丫头。”宿无命把碧玉通天竹放在她的手里,顺便摸摸她的脑勺说道,“我有断刀,哪用得着?千年碧玉通天竹,接近地级的天地灵物,难逢难遇,赶紧拿好啰!以后有机会,帮你找个炼器大师好好锻造,将其打造成地阶上品灵剑,你便可仗剑横诸方英豪,一统江湖。”

  夜魅捏着碧玉通天竹,愤然说道:“我先扫死那个老头子,以报今日之耻。他那么大的人,也不知道自重,把我们当耗子看待,可恨可恶,不得好死。”

  “想把别人当地鼠打,就别胡思乱想,好好修行!”宿无命捏捏她的脸蛋笑道,然后起身做体操,活动僵硬的筋骨。夜魅坐在地下,认真清点自己的家当。点完一遍还不放心,又清点一遍对数字,准确无误,满意上锁,小嘴变成了月牙儿。

  宿无命运动完毕,好奇地问道:“有多少?”

  夜魅得意地道:“金晶石合计八千二百块,丹药合计四百八十瓶,以每天消耗四十块的量计算,够我吃上半年了。”

  宿无命正色道:“到了帝都,我们就不能顺便打劫了。故而,你得省着点吃,不然会闹饥荒的。”

  “我听说帝都的人都很有钱的,不干岂不是很可惜。”

  “哐当。”夜魅又被爆头,赶紧捂住脑袋,不解地望着宿无命。

  宿无命道:“帝都的人不仅有钱,还很有势力,养了一大票高手中的高高手。我们顺顺便便就去打劫,肯定被人家一拥而上给绑了,然后抽筋剥皮,五马分尸,枭首示众。”

  夜魅咂砸嘴,笑着问道:“什么叫枭首示众?”

  宿无命在她的脖颈上比划一下,冷冷地道:“就是把你的头砍下来,挂在城墙上给人观赏。”

  “死人头,有何好看的?”夜魅疑惑不解,天真烂漫地道。

  “枭首示众,其意义便是警告其他人,胆敢触犯天威,死无葬身之地也。轻的枭首示众,重的株连九族。”

  “株连九族又是什么东东?”

  “杀你家的人,再杀你爹爹家的人,接着再杀你娘家的人,最后再杀你的亲戚朋友,直到全部清理干净为止。”

  “我们就两个人,他们如何株九族?”

  “这,这……。”

  宿无命头大了,再也回答不上来。夜魅等待许久,发现哥哥傻了,望着天上的黑日黑月,一脸衰败之色。她小小地叹息,恍然大悟地道:“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你,你……。”宿无命喷血,新伤加旧伤,直接瘫倒在地。

  余下的日子,两人不敢造次,贸然去打劫别人的财务,现已经深入血煞帝国的腹地,城市日渐密集,帝国强悍的骑兵到处可见。血煞帝国的行政区域划分为六州十八府三十郡,再下面的县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数量实在太庞大了。

  六州分别为荆州、兖州、雍州、青州、冀州、徐州,十八府分别是大名府、天将府、黑明府、月落府、京都府、天幕府……,地名古怪,宿无命有些记不住,也就不记。都城帝幽,位于六州中央的青州,京都府的辖区。

  某日,两人来到一座大城,城门贴着官府的告示。有好事者念之:“兹有二巨盗,面罩骷髅面具,惩凶于徐州月落府,杀日落城军士无数,掠军需物资若干等。过往商客,和硕之民,有察其行迹者,速报官府领取赏。黑骷髅悬赏晶石一千块,白骷髅悬赏晶石一千五百块,幽原十八年春。”

  人群窃窃嘈嘈,议论之言喧嚣尘上。夜魅指着画像,张嘴欲言,却被宿无命捂住她的嘴,生怕她说将出来。一军士看见宿无命的另类举动,上前掰开人群,瞪着他指指夜魅,冷冷地道:“她有话要说,你为何捂住其嘴?你们若知二盗的行踪,隐而不报,与犯案者同罪,枭首示众。”

  宿无命道:“我,我妹胆小,见二贼凶煞,惊恐欲叫。我怕她触犯大人神威,故掩其嘴,还望大人见谅。”

  “是吗?”军士瞅瞅这对兄妹,乳臭未干,少年少女耳。可他还是不相信少年的说辞,霸道地道,“让她说话。”

  宿无命只得放手,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着。夜魅惊恐地指着画像,说了一句令人伤心的话:“大白天的,你们挂两个鬼的画像作甚?也不怕吓坏了小朋友。”

  围观者哄堂大笑,军士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咆哮怒吼道:“神经病,给我滚。”

  他一把将兄妹推出人群,众人的笑声愈发激烈。有人鼓掌,有人撮嘴吹箫,严肃的氛围瞬间碎裂,当事者趁乱逃之夭夭。

  森林里,宿无命将精钢玄铁弓和箭囊丢进夜魅的小黑碗,身上只背断刀,一番乔装打扮方才满意。夜魅变装,形象大为改变,精干不时妩媚,很是得意地道:“我比你值钱多了。”

  宿无命眼珠轱辘一转,瞅着她笑眯眯地道:“要不这样,我把你绑了送去官府,赚一千五百块晶石,然后救你出来,继续亡命天涯。”

  “你,你作死啊!”

  夜魅扑将上去,宿无命拔腿就闪,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浓绿的深处。

  十日之后的傍晚,他们终于到达血煞帝国的都城帝幽,那一座巨大得让人腿抽筋的雄城,依山傍水而建,选址隐有奇门遁甲之道。东西南北,放眼看不见头,城墙高得仿佛没有尽头,遮住了半边天空,阻挡璀璨的夕阳。

  帝幽帝幽,既幽且深,城堡林立,与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极为类似。城中建筑层层堆叠,延伸至虚空,巍然矗立,为危乎雄哉。有流云薄雾笼罩城之上,瀑布由上而下渐次飞溅,水花经过夕阳的折叠层层飞溅,雾气中有彩虹停留,令整座城市缥缈虚无,似真似幻。不少飞行妖兽落在建筑特制的平台上,人轻轻掉下,变成极小的黑点进入宫殿般的城堡里。

  夜魅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大城,看着官道上汹涌的人流,侧头问宿命:“这就是帝幽?”

  “应该是的。”宿无命冒充专家点头,迎来夜魅一记极大极大的白眼。

  其实,他也比帝幽的气势给震撼了,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跃。然则,他不应该被帝幽的雄伟给震撼,曾经生活的世界,比帝幽更大的城市多若牛毛。在现代化势不可挡的侵袭之下,国朝成为一个巨大的工地。挖机、推土机、压路机、吊塔、水泥灌车等等重型机械成为世界的主宰,毁灭大地原有的面貌,塑造人类所需要的面貌。再之后,成千上万的钢筋水泥大厦拔地而起,密如蛛网的公路出现,城市冰冷如铁,人也冰冷如铁。

  眼前的帝幽成巨大且幽深,有着朝气和热气,巍然矗立在大地上,展示着人类白族之长的气势。人类武者,在这个世界便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同时也拥有改天换地的能力。他们建造宏伟的城市,以防止其他族类的攻击,进而繁衍生息,世代不绝。

  宿无命和夜魅排着漫长的队,一直等到戍时二刻,方才到达城门的门洞,看着满头大汗的军士检查行礼包裹,不禁联想起城市大堵车的景象,忍不住笑骂几句。他骂得不高,声音很快被四面八方的抱怨声盖过,血煞帝国民风淳朴彪悍,对于木头似的军士,还真没几个人害怕,但惧于帝国森严冰冷的律法,没人敢擅闯过去。

  这时候,两队人马一前一后越过拥挤的人群,大大咧咧地进入帝幽,军士没有阻挡,反而站立行礼。这队人马黑甲黑披风,面罩统一制作的兽形面具,策马雄赳赳气昂昂,鱼贯入城而去,他们正是宿无命的死敌黑暗骑士。

  对于血煞帝国而言,黑暗骑士相当于明代的锦衣卫,隶属于一个名为幕府的独立机构管制。而幕府,相当于帝国的情报部门,地位明显高于军部,其成员由高阶武者组成,人数维持在十二万左右,下设十二个镇守使,每人统领一万人。那莫邪神便是十二人之一,与另一名镇守使共同镇守徐州,也就是原天霜帝国辽阔的国土。

  两年前的那个黑夜,他巡边四方,巧遇宿无命等人越狱,旋即以雷霆手段镇压之,唯留宿无命这个余孽不杀,任其进入迷幻森林自生自灭。他若是知道自己的一念之差,会给帝国的未来蒙上黑暗的阴影,非自裁以谢天下不可。

  然则,那是后话,现在的宿无命就是一只脆弱的小强,很容易被人给踩死的。

  人们望着黑暗骑士,一脸恐惧惊悸,胆小的人已经大腿发软,摇摇欲坠。黑暗骑士掌管着血煞帝国最大的监狱——血狱,凡有幸入狱之人,结局定是有死无生,有去无回。民间有谚语云,若家里的孩童哭闹,只须说再哭送你去血狱,孩童立马不哭,躲入被子不出。由此可见,血狱在人们心中的阴森与恐怖,已经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宿无命和夜魅见识过,双手还沾满黑暗骑士的鲜血,故而无所谓,不屑地耸耸肩膀。除了那神一样的镇守使,其他人皆可屠戮之,这就是他们此刻的想法。莫邪神是宿无命最大的仇敌,也是督促他不断进步的精神偶像。总有一日,他会践行当年的誓言,将其大卸八块,枭首示众,以告慰田大海等人的亡灵。

  黑暗骑士扬长而去之后,另一队人马趾高气扬地开来,门洞两边的骑士更是毕恭毕敬,卑微得就像一串蹲在地上的哈巴狗,摇尾乞怜地看着自己的主人。这队人清一色的龙马坐骑,清一色的灰色束腰长袍,肩上有流云标识,正是玄天宗年轻的弟子们。他们刚刚结束历练,抬着高傲的头颅,看都懒得看下面的蝼蚁,神灵般高贵地进入都城,策马扬长而去。

  玄天宗的大本营位于帝都内城的无畏山中,面积辽阔无垠,元气馥郁,是谓血煞帝国风景最为美丽的地方之一,自称体系,不受帝国律法的约束,真正的国中之国,乃是武者顶礼膜拜的圣地。

  宿无命看着少男少女消失在空濛的月色里,想起那些惨死在自己手上的玄天宗弟子,嘴角流露出邪恶的寒意,那是猎人居高临下看待猎物的冰冷眼神。又等待了许久,好歹抡到他们。二人送上身份铭牌,军士确认无误之后,把铭牌还给二人,瞅瞅夜魅微微一愣,旋即将目光转移到宿无命背上的断刀。

  乐天大陆以武为尊,血煞帝国更是如此,全民皆武,带甲百万,乃是大陆头号军事强国,允许百姓携带兵器。但要进入帝都,须得检查所带之兵器,造册登记在案,以备未来查验之需。宿无命取下断刀放在桌子上,军士抽刀出窍,发现无光无亮,刃钝无锋,就是一把四尺长的黑色断刀。

  军士皱起眉头,好奇地望着宿无命,问道:“这刀能杀人吗?”

  宿无命无语,又不得不说话,淡漠地道:“砍柴用的,估计杀不死人。”

  夜魅轻哼一声,满脸火热地望着花花绿绿的街道。

  “有趣。”军士笑着拿过毛笔,在书册写上砍菜刀一把,徐州天幕府日落城荒蛮村人士宿无命所持有。备注:钝而无锋,杀不死人。”

  他对自己的书法颇为满意,嘴角抹过浅浅的笑意,将刀还给宿无命,挥手让卫兵放行。

  穿过铁质的围栏,进入无边无际的城市。青石垒成的屋舍上,每隔五丈便镶嵌着一颗头颅大小的夜明珠,莹白的光线把城市照得如同白昼,晶莹剔透。路面平坦敞亮,两则摘满高大的樱花树,此时正是樱花绽放的浪漫季节,火红的花团把帝幽染得红艳美丽。清风一过,花瓣蝴蝶般地蹁跹飘落,意境深远绝美。行人如织,或驻足赏花,或留恋于店铺,或凭栏观天赏月。

  左侧有一细长大湖,湖水宁静,月落于水,偶有弱小的飞兽展开薄翅,飞向清澈的虚空。宿无命遗忘仇恨,欣赏落花流水,开始有点喜欢帝幽了。

  夜魅悠悠说道:“没想到,帝幽竟这样的美丽繁华。”

  “繁华乃是由无数的尸骨堆积而成的。”宿无命淡漠地感叹一声。

  此话大煞风景,让夜魅想起矿洞里的尸骸,立即不开心起来,垂头默默前行。宿无命有些懊恼,好端端的为何要说真话,白白浪费了大好风光。他自讽地笑笑,说了一个笑话,旋即逗得夜魅咯咯而笑。宿无命却没有笑,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对于血煞帝国,他心里还是有刺,不把那根刺拔去,恐怖永远不得安宁。

  血煞帝国崇尚黑色,行人的衣服以黑色居多,一身束腰长袍长裤,加上脚尖上翘的兽皮靴,简单朴素,利落干净,腰间背上或刀或剑,彰显武者至尊的荣耀。女子的衣装也以黑色为主,偶有其他的颜色,看来特别的突兀。同为黑色,女子的黑比较生动,衣袍的边角绣着各种饰纹图案,鱼虫走兽,花鸟鸣禽,不胜枚举。

  宿无命牵着夜魅的小手,心神微醉地晃行于灯火辉煌之中,不禁想起曾经的生活,眼角竟然湿润少许,那副怔怔感叹的嘴脸真想刘姥姥进大观园,看见一个夜壶都要唏嘘半日。

  夜魅瞪大眼睛望着店铺,同龄的少女肌肤若雪,吹弹可破,伫立在脂粉店内购买香粉胭脂,香水首饰。在老板娘的哄骗之下买了个盆满钵满,尽兴而归。她很不自然地摸摸自己的小脸,心一抖,手也跟着抖了。

  宿无命感知到她的不自信,很是牛叉地吹嘘道:“你可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涂抹那些玩意儿,也比她们漂亮百倍。我辈武者,当以修行为重,岂能与凡人俗人相提并论,明白了吗?”

  “嗯嗯,”夜魅听了一扫阴霾之色,胳膊甩得老高,望着各种美食不停添嘴。宿无命也饿了,大肆搜刮沿途的小吃。什么火爆栗子、糖醋兽肉、油炸妖豆、黄炖妖筋……。他便卖了一堆让夜魅抱着,自己好整以暇地吃着,惬意无比地迈步向前夜魅理所当然地抱着食物,啃着烤肉串,迷失在樱花和灯火构建的海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