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江湖 第6章 梅园
作者:青山灵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小道旁有个破旧的小茶棚。

  老实憨厚的茶棚老板笑呵呵的为方穷端上一簸箕的盐煮花生和道不出名的凉茶后就坐到一旁休息去了。这么热的天气,往来的客人也少了很多,小茶棚的生意也不怎么好,快一个晌午了,茶棚就来了方穷一个客人。也许是闲得太无聊,老板也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凉茶抓了一捧花生。

  花生一捧接着一捧,也不知这小茶棚里的花生有何魅力方穷竟好像是吃上瘾了丝毫不愿离去。这一坐便是到了晚上,老板笑呵呵的收拾着花生壳,对方穷笑道:“客官,我要收摊回家了,您要不去前面的凤凰镇找间客栈留宿”方穷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将吃花生时手上沾的盐水擦干这才握上了那柄黑色的长剑。老板的眼睛缩了缩看着方穷握剑的手继续笑道:“客官走好。”

  方穷摇头道:“我拿剑并不是因为我要走。”

  老板的笑容立刻收敛了起来退后几步拉开与方穷的距离说道:“那客官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要打劫我这小本经营的茶棚不成?”方穷还是摇头,他起身说道:“我等了你一天,你既然没有找到机会出手,那么现在就轮到我了。”老板的身体开始绷紧,冷汗从他的脸颊滑下,讪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话音刚落,老板突然间便动了,他的衣袖里飞出三点寒星朝着方穷的面目打去,在他左手发出暗器的同时右手已从一张桌子下抽出把朴刀。方穷仗剑在身前抖出一片剑花将那些暗器一一打落。而这空隙间老板已经袭了上来,举刀力劈,纯粹而强悍的一劈。方穷躬身横剑抬起,“彭”的一声朴刀被崩出条缺口,两人都连连向后退却几步,老板人在退,脚在动,手却也没闲着,挥袖间寒芒四射而来。长剑虽长却不及短剑灵活,方穷此刻在退若是挥舞长剑必定重心有所偏失留下破绽,而破绽往往就是死亡。于是方穷将内力运转于左手用力一卷,卷起根长蹬,就听见几声扎进木头的闷响。

  月光透过简陋的茅屋洒在他们二人身上,洒在刀剑上。他们彼此凝视等待,当夜晚间的第一声虫鸣响起,刹那间刀光剑影。

  茶棚老板坐在长蹬上看着方穷喘着气,他的胸口处不断的流着鲜血,从他的衣服里流出从他捂住心口的手中流出,流过板凳然后滴落在破碎的朴刀上发出“叮.......叮.......叮.......叮.......”清脆的声音。茶棚老板无奈的笑道:“你有把好剑,可惜我没一把好刀。”说完茶棚老板闭上了双眼一脸陶醉的听着这美妙脆响,这是他生命的终章。方穷止住右臂的刀伤抹去剑上沾染的茶棚老板和自己的血默默的走出了茶棚,如果这时候有人在就一定能看见他的脸色很难看。茶棚老板自然不是普通的茶棚老板,这人姓孙名良是孙氏双刀的老二。孙良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他在临死的时候伤到了方穷的右手,他本来是想砍掉那只手的怎料方穷的剑实在太快,不只是出剑的快连变化也快得惊人。不过能伤到他的右手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所以他能安详的死去,因为他相信要不了多久方穷就会来陪他。

  左撇子最重要的一定是他的左手,剑客最重要的一定是他握剑的手,方穷不是左撇子,他的剑一向被握在他的右手,现在他的右手已伤,他的剑一定没有之前快,他的剑一定也来不及变化。

  月光下,方穷走在虫鸣中,他突然笑嘲道:“如果我拳脚功夫也厉害些或许就不会这么了。”

  习武贵与精专,他若花了时间去练拳脚那他一定没有现在的剑法。这个道理方穷自然懂,他这么说的原因只不过想缓解自己心中的不安。没有了变化万千的快剑,方穷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

  这样的生活是为什么?方穷不知道,终究还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加入地府,身不由己,这样的逃亡,身不由己,等到死亡那天是否也是身不由己?有时候活着的人就应该因为活着而好好活着。

  清风小雨凉夜,饮上些许小酒无疑是最惬意、最能驱寒的。

  一间草屋,一张方桌,一张长椅,一壶美酒伴着几样精致可口的小菜,方穷吃菜喝酒观雨听风,这样的日子哪里是逃亡生活。

  “吱呀”一声,草屋的房门被推开,立马一阵凉风灌入,桌上的烛光都随之一阵摇曳。进来的是个提着把油伞的长裙少女,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人淡如菊好一个俏生生的绝代佳人。少女收了油纸伞倚在门边,她关上门笑着对方穷道:“你倒是过得自在啊,也不怕我们把你赶出去?”

  方穷自然明白少女的话做不得真,笑着回道:“小冷姑娘,梅先生医道圣手自然不会赶我出去让我送死的。”

  梅小冷听后连连摇头,说道:“救人的人往往对杀人也很在行的。”她说这话时候语气虽然很严肃但是脸上却是一番俏皮面容,很是可爱。

  方穷一愣,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彭”的一声倒在了桌子上。

  梅小冷笑嘻嘻的走过来用脚踢了踢方穷,这个时候的方穷自然是毫无知觉的。

  雨下了一夜,清晨的时候雨也未停,只是雨势已经小了很多。人走在外面如果不撑伞,头上就会出现点点“白糖”。一夜的雨,屋内的空气都有些寒冷潮湿,被寒意所激,方穷这才悠悠醒来。醒来的感觉却并不怎么好,头疼欲裂,一阵阵酥麻感在身上游走,无力而虚弱。方穷对这种感觉熟悉而陌生,这是他七岁那年偷喝了老头子酒后醉倒的感觉。

  酒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能另你快活也能另你痛苦。有时醉酒是享受有时醉酒是折磨。酒是瘾也是毒,方穷中的便是酒的毒。方穷不太记得上次喝醉时什么时候只觉得这种感觉当真难受而无可奈何,因为很多时候醒了就很难再睡过去。

  梅小冷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酒鬼你醒了?”

  方穷只能苦笑道:“那是梅园的梅香酿?这下我知道为什么梅园每年也只卖十坛梅香酿了,这种酒喝时自然爽口宜人,但要是贪杯可就没个好下场了。”

  梅小冷将药汤递给方穷摇头道:“梅香酿本来就是药酒,要酿出来很不容易,偶尔喝喝对身体是很好的,但再好的东西也得有个度。”

  方穷默然无语,酒有个度,药有个度,那人岂非也有个度?梅小冷的话岂不是再说自己替地府卖命实在是愚蠢过度?

  方穷不愿解释也无法解释,这本来就是一件有些愚蠢的事。人生中自然有很多事你明知愚蠢却又无法不去做的。替地府卖命对方穷来说就是这样一件事。他有他的原则,恩怨相报本来是件简单而无可厚非的事,就算这件事已经变得有些愚蠢,方穷也必须去做,有时候他也会很好奇为什么席莫会为地府卖命,席莫是不是和自己是同样的一类人?

  梅小冷不懂,只不过是因为她并不是江湖中人。

  方穷酒彻底醒过来已经是午后的事了,尽管酒意全消但他的身体仍有些虚弱无力,不过好在这里是梅园,有梅先生的梅园。见到医道圣手梅道勤的时候,方穷不由吃了一惊。

  世间常说医者不能自医,但想来医术到了一定境界又何尝不能自医?当今医道第一自然是梅道勤,可是他却也不能自医?梅道勤今年三十五六本该壮年,全已经白了一头长发,他不但头发白他的脸色也白得吓人,就好像涂了层厚厚的白色脂粉,又像那庙里吓人的白无常的脸。梅道勤的长相其实不错,只不过那张脸的脸色白的有些渗人。梅道勤抬眼看了看方穷却并没有从摇椅上站起身来,只是轻轻咳嗽道:“我知道你是方穷,现在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方穷只能苦笑,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欠下一条命债了。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自己的命是值得去救的么?或许当初死了才更加痛快。

  这个时候,梅道勤原本微弱的咳嗽突然变得剧烈,他的胸腔就像又老又破的鼓风机不停的起伏响动。这种动静吓了梅小冷和方穷一跳,梅小冷刚想上前去看看自己的兄长却被梅道勤挥手拦住,梅道勤伸手指了指门外,梅小冷立马会意出门取药去,看来这已经是缠绕多年的老毛病了。

  原本梅道勤的脸色是苍白的但这么一咳嗽居然让他的脸色变得红润了不少。等梅小冷一走,梅道勤的咳嗽也就慢慢止了下来,方穷平静的看着半躺在摇椅的这个男人,知道他这样做其实是为了支走梅小冷和自己谈些什么。

  果然,等到梅道勤的脸色又恢复了那种苍白色之后,他就开口说道:“其实,你欠我两条命了。上一次决战之后也是我出的手,当今世上除了我又能有谁能救活那时的你?可笑的是你却在地府还债。”

  梅道勤会说谎么

  人活在世上总是会学会说谎骗人的,但梅道勤却一定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因为这世上能救下当初濒死的方穷的除了梅道勤还会有别人么?梅道勤是江湖第一的医师,所以他不会也不屑在医术上撒谎,那会违背他医者的骄傲。不过梅道勤似乎没有兴趣说出事情所有的真相,于是方穷也没有去过问为什么自己醒来会出现在地府,他只是问道:“我该怎么还你”

  梅道勤好像一直在等着方穷说出这话,于是他微笑道:“自然也是还两条命,我要你保护小冷和小冷未来的孩子。”

  “你这是在交代后事。”

  “要不了多久地府的人就会来这里找你也找我,所以带着小冷逃吧,我只希望你能护好小冷,不要让我梅家绝后,我梅家医道百年,不能从此绝迹。”

  方穷点头接过梅道勤从躺椅下递来的两本关于医术的古册,转身便离去。

  这是梅道勤交代的后事,而方穷要做的就只能是去做好它,让梅道勤能够安心。或许梅小冷不愿离去,但这件事至始至终都不曾有人关心过梅小冷的选择,因为梅小冷还太年轻,她还不知道人很多时候都是没得选的。不管梅小冷愿不愿离去,方穷都有的是手段带着她离开

  走的时候,方穷也在想是不是自己连累了梅道勤,是不是自己留下来会更好。

  只不过,他早已经不是当年刚下山时那个路见不平就出手相助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