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品茶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大片深冬的北国山川，天寒地冻，极寒彻骨。

　　一列灰绿色火车，穿行在群山之中。

　　火车是一列日本军用货车，但是十几节货用车厢中间，竟然有五节客车车厢。客车车厢的车窗都挂着厚重的帷幔，从外面看，什么都看不到。

　　其中四节客车车厢内，是一个日军大队，任务是护卫车上的军需物资和他们的一位将军。中间一节客车车厢内，车厢前后各有两名日本兵把守。车厢中间，一个红木低榻上，放着一张红木精雕茶几。

　　茶几一边，盘膝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日本军官，赖川云昭中将，日军在华特务机关梅机关的机关长。他的侧后，是一位身着日军军装的俊美女人，梅机关特高课第一组课长京藻春子。

　　这位赖川云昭，受日本军部所命，直接听命于五大臣，要在中国占领区组建一个统一的中央政府，以负责管辖占领区，给日军解除后顾之忧，并搜刮沦陷区百姓，为日军战争所需提供保障。

　　茶几的另一边，坐着三位西装革履的中国人，一位年纪与日本军官相仿，是汪精卫筹划还都南京的得力人手朱明洲，为还都南京四处奔走，为新的中央政府成立在各地招揽人才。

　　另两位是三十几岁的年轻人，坐在三人中间的英俊儒雅，名叫李汉铭，满洲国高级法院法官。另一位精明强干，原军统天津站特工吴作甫。他们二位，都是被朱明洲笼络到，与他一起随赖川云昭和京藻春子去向南京，为汪精卫组建中央政府出力。

　　赖川云昭正在精心泡茶，三名中国人都在专心观摩，那位京藻春子课长却直视前方，端坐不动。

　　赖川云昭好似沉浸在茶道之中，一道道茶艺手法繁琐无比，他却好整以暇，心无旁骛，将茶水在茶壶和几个茶盏之中反复颠倒。

　　终于，赖川云昭把三名中国人面前的茶盏倒上茶水，不再倒回壶里，他抬首微笑，满面和善神色，仁丹胡子向上翘起，说道：“朱先生、李先生、吴先生，请品评赐教。”

　　朱明洲连忙端起一杯茶，轻呷一口，品味一下，抬首看着赖川云昭说道：“将军不仅谋略超人，您这茶道技艺也是造诣非凡呐。”

　　赖川云昭右手食指一晃，说道：“朱先生说话大而化之，不切正题，不好、不好。”继而转首对中间那位青年人道：“李先生，你再来品评一番。”

　　李汉铭道：“请将军见谅，鄙人对茶道从无研究，恐怕所评谬之千里，不敢妄加置喙。”

　　赖川云昭道：“没有研究过茶道之人，不会受那些茶论教条拘囿，才能说出真品味。”

　　李汉铭说道：“既然将军想让汉铭说说真实感受，那汉铭就斗胆品评一番，若有不当，请将军不要见怪。”说着，端起茶盏，慢慢呷一口，闭目细品。

　　稍待片刻，李汉铭睁开眼，道：“将军这茶，好像是上佳的龙凤团茶，但是……”

　　赖川云昭一听到“龙凤团茶”四个字，立时侧头看向青年人，兴味大增，问道：“但是什么？”

　　就连一直目不斜视的京藻春子，也转首看看李汉铭，显然是对他说出“龙凤团茶”几个字感到惊讶。

　　李汉铭说道：“将军的茶有龙凤团的清冽，虽没有那种过度的香腻，回味更加悠长，可说是味平旨远。可能这就是将军之茶道与他人之茶道不同的超妙境界。”

　　赖川云昭侧耳细听，等李汉铭说完，自己念叨一遍：“味平旨远、超妙境界……”突然仰面大声笑起来。

　　那两位吴先生和朱先生不禁一怔，都看了看中间的李汉铭，不知道他的这番品评是不是能让赖川云昭满意。

　　赖川云昭笑声一停，说道：“李先生，幸会！你虽没研究过茶道，可是见闻广博，品味不俗，可谓是一语中的，竟然品味出这是龙凤团茶，这可是以前支那向皇帝进贡的贡茶。更难得的是，你正说中我想要的茶道妙谛，好、好！”

　　朱明洲竖起拇指转首看看赖川云昭和李汉铭，说道：“将军茶道超凡脱俗，李先生妙品，你二人可称得上高山流水、钟期既遇啊。”

　　赖川云昭道：“朱先生说得好。以后闲暇时候，一定请李先生品茶。”接着把李汉铭放下的茶盏又斟上茶。

　　赖川云昭抚手说道：“那些茶道庸手，只知道用猛火热汤，泡出浓艳香腻的劣茶，就像如今大日本皇军在支那一样，如果能按本人主张，用心招纳忠于皇军的支那人士，建成得力政府，大东亚共荣应该早就建造成功了，何至于损失十几万军队。”

　　一直没有说话的吴作甫，说道：“将军所说的超妙境界，用在眼前的中国战场上，应该是如今您全力促成的汪主席还都南京的大计吧？”

　　赖川云昭微笑不答，而是自顾说道：“支那那部《孙子兵法》早就在日本广为流传，里面明明写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赖川云昭一字不差地说完大段《孙子兵法》中《谋攻篇》的句，听他如此轻易地将典籍里面的名句信手拈来，三名中国人都很吃惊。

　　肥胖的朱明洲不由自主地竖起大拇指，连声赞道：“将军不愧是中国通，看来中国早就装在将军您心目之中了。”

　　赖川云昭见三人并非是故意阿谀，而是由衷惊叹，但他却没有得意颜色，而是看着面前三人说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些自以为大日本军事力量强大，想要在数月之内，就将支那彻底灭亡的那些人，根本就谈不上知彼知己。支那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即便占领了他的全部城市，击溃了他的所有军队，也不能说就将他彻底打败了，因为他还有几万万民众在。”

　　朱明洲说道：“将军眼界高远，真知灼见。您所说的兵不顿，而利可全的兵法至高境界，在您手中，不久就可以实现了吧？若是您一手促成汪主席还都南京，岂不正像您所说：兵不顿，而利可全？”

　　赖川云昭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若是在支那着力建成新的国民政府，将是大东亚共荣圈的一大成功，支那将成为大日本皇军的大后方，为这场战争的战略重点转移，提供强大持久的支撑。”

　　赖川云昭看着三人，说道：“三位能为大东亚共荣献计出力，都是大日本皇军的好朋友，将是未来国民政府的人才。来，朱先生，我们以茶代酒，干杯。”

　　三人不约而同说道：“效忠皇军，不遗余力，请将军多多栽培。”而后端起面前茶盏，分别与赖川云昭碰杯，四人一起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