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听我和他的故事吗？”黎明的曙光下，姬空低沉着嗓音，眼中罕见的多了一抹温柔。

　　古弘三人默默无言，他们自然明白姬空口中的他指的是冯无道。

　　“他是我弟弟…”姬空的第一句话就让古弘三人愣住了，随后他有加重了语气道：“亲弟弟，同母异父。”

　　姬空的目光有些恍然，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火红的朝阳继续说道：“从前有个女人，一个很命苦的女人，她出生在这大荒内一个小型部落。她的命不好，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于一场部落冲突的战斗中，随后母亲也因重病死去了。”

　　“半生贫困，历经风霜。终于她长大了，成了一个虽然不是很漂亮，但却很坚强的女人。后来他有了一个男人，一个很爱她，很强壮，站起来可以用宽阔的背替她挡住一切风雨的男人。”

　　“没多久他们有了个孩子，是个胖小子，他们很开心，生活步上正轨，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姬空嘴角蓄起一丝温和的笑，眼中却渐渐弥漫上一层淡淡的殇：“原本她可以很幸福的，但她是个很命苦的女人。他的男人死了，就像她的父亲的一样，离她而去。”

　　“第二年，她有了第二个男人，尽管她很爱很爱她的第一个男人。大荒的部落里，一个柔弱的女人是很难生存下来的，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很幼小的孩子。或许更多的原因是她不想她的孩子再经历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吧！”

　　“她的第二个男人是个哑巴，很闷，不喜欢热闹。他不爱她，她是知道的，他们之间的结合更多的是一场交易。哑巴不爱她，但对她带来的那个孩子却很好，直到他有了个他自己的孩子。”

　　“她的第二个孩子也是个男孩，两个孩子对这个家庭是很大的负担，哑巴是个手艺人，平时制作一些捕兽用的小机关换取生活所需的东西。”

　　“生活很困顿，但哑巴从未表示过什么，有没有显露过要抛弃女人的意思。或许他也是爱着女人和他的孩子的，却也正如他的沉默一般，无言却也深沉。”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那个女人第二个孩子三岁的时候，一场瘟疫席卷了整个部落。”姬空语气里波澜不惊，仿佛诉说的不是自己的人生：“之前也说过，那个女人的命很不好，他的第二个男人也在这场恐怖的瘟疫中丧命。”

　　“但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数百人在瘟疫中丧命，其中有不少是青壮战力，这种灾难对于一个小型部落来说虽达不到致命，但也是元气大伤了。”

　　“不过事实上，这场“瘟疫”根本就不是瘟疫，而是部落内丹先炼丹失误导致丹毒外泄造成的。不过丹先乃是一个部落的真正核心之一，不可能让他对这个失误负责的。不过，众怒难消，总要有人为这场灾难买单。”

　　“无疑这个再度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成了最好的选择，部落内的祭师测定出她是天煞孤命，生来必定克父克母克夫克子，这场天灾便是因她而起。”

　　“她无力反抗，她被迫离开部落。危险的大荒，没有部落的铜墙铁壁，一个柔弱的女子带着两个年幼的孩童又怎么能活得下去呢？她几乎是跪肿了双腿，哭瞎了双眼，部落内的族老或许是于心不忍，又或者是心怀愧疚，允许他们居住在距离部落几里外的曾经的一处废弃的哨所内。尽管那里很破旧，但相对于危险的丛林那里还是可以挡住一些风雨。”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下着大雨，母亲带着我和无道近乎是绝望的离开，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道道冰冷的目光。”姬空眼中闪过一丝冷冽：“而母亲也表现出来了异乎常人的坚强，自那以后我从未见她留过一滴眼泪，好像那一天她已经哭干了所有的“怯弱”，直到那一天…”

　　姬空仿佛已经沉浸在那些苦难的过往，他顿了顿，表情显得有些痛苦，但他努力保持着语调的平静：“那天她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和无道只找到一只带血的鞋子…”

　　姬空的声音再也抑不住颤抖起来，他并不是一个很擅长讲故事的人，但古弘还是听懂了他的悲伤。

　　失去了母亲的两个少年失魂落魄的离开那个伤心之地，他们为母亲立下了一个没有尸骨的坟墓，却没有回到部落，他们恨那个地方，于是背道而驰。

　　然而好运并没有因此而降临，上天不会因为你的不幸而有半点动容，现实就像是刀锋一样冰冷的残酷。

　　两个少年跌跌撞撞，在这片看不到太阳的密林中，与天斗，与人斗，与兽斗，一次次和死神插肩而过。每天行走在生与死的边缘，终于在一个月夜里，两兄弟疲惫不堪，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勇气。

　　然而老天爷仿佛是一个恶趣味的人，在你还对生活饱含希望的时候，一记记闷棍打的得你狼狈不堪。然而当你彻底绝望了，他又突然变得悯天忧人。

　　那天他们两遇到一个叫板凳的男人，他带着他们回到他的村子，并且收养了他们。否极泰来，他们迎来了美好的春天。

　　“我们叫他板爹。”姬空说到这里的时候嘴角蓄起了温柔的笑：“虽然板爹的妻子不太喜欢我们两，不过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她是个很善良的女人，我们叫他红姨。”

　　“板爹有个女儿，叫宝儿。”

　　“宝儿，很可怜，她还没出生的时候红姨动了胎气，导致先天不足，双腿阴气郁积，经脉阻塞，下身从腰部以下没有知觉，如果没有意外，这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宝儿很黏我们这两个哥哥的，尤其是无道，总是缠着他给他扎马尾，虽然无道那小子总是扎得歪歪扭扭的。”

　　“宝儿很喜欢花，我每天都会釆一朵新鲜的小花插在她的马尾上…”

　　姬空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或许那一段时光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吧！

　　两兄弟在板爹家里度过漫长的时间，两个渐渐长大，然后通过万狱峰的考核成为一名杂役弟子。

　　但两人天赋异禀，童年的苦难也造就了他们坚韧的内心，仅仅不过几年的时间，两人从一个最普通的杂役弟子升入外门，并成为那时外门中最耀眼的天才。

　　加入外门，两人见识自然变得广阔，因此也了解到宝儿的身体并非是无药可救，只要用通经活络的极品宝药调理就有可能恢复如初。

　　不过既然是极品宝药，价值自然不是他们可以拿的出来的，虽然宗门内有，但所需的贡献度也是恐怖的。

　　不过，至少是有希望了，两人一直以这个目标努力修行，没几年就成为了外门内真正的第一第二人。

　　直到大荒内某处战国遗地爆发，两人也随之前往探寻…

　　“那一次的战国遗地不过是个很小规模的遗地，相比之下更大规模的遗地我和无道也都去过不止一次，因此谁也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姬空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流露出几分复杂。

　　古弘目光微微一闪，想起之前那位资深的外门弟子说过姬空和冯无道两人是因为一次进入一个遗迹后才反目成仇的，应该说的就是这一次吧。

　　不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两个原本是亲兄弟，并且同甘共苦多年的两个人变成了生死仇敌。

　　姬空轻轻叹了口气：“那处遗地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无意间触动一处阵法被传送进入了一个神秘空间，那是曾经战国部落的灵药园。”

　　“灵药园内的守护是极其恐怖的，原本我和无道是准备退去的，不过…”姬空目光一闪：“猛然间我们发现在灵药园的深处，我们看到一株生长良好的通络花。”

　　“通络花！！”李初蕊一声惊呼，通络花可以说是真正的仙葩。普通人服用可以重塑筋骨，一举蜕变为通明之体，罡元境之下几乎没有任何桎梏存在。而修者服用更是可以一举淬炼罡元，以后修为进境一日千里。

　　“是啊！通络花！我们苦苦追寻了很多年的而不得通络宝药，不，是更好的宝药。宝儿若是吞服，不但可以重新站起来，而且变成通明之体后以后的修行之路会走的更远。”姬空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没有半点喜悦，只剩下深深的苦涩：“不过兴奋的我那时候却没有注意到无道眼中一闪而逝的贪婪。”

　　“我们两人几乎是九死一生才打破阵法的禁锢，将那株通络花取到手中，也没有回到宗门，而是一路马不停蹄的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路上，无道也曾很委婉的表示过用通络花这种仙葩去治愈宝儿的病有些浪费，自己可以之后再兑换气脉草给宝儿治病的意思。不过，宝儿的病已经很多年了，不愿意再让宝儿再多等哪怕是一秒钟了，而且，相比于气脉草，通络花是更好的选择，哪怕是宝儿的身体不能吸收所有的药性。”

　　“我狠狠的斥责了无道一顿，他当时也认错了，我也就没有太在意。”

　　“回到家，板爹红姨知道情况后也很高兴，当即就要给宝儿服用。不过当时因为服用时需要一起使用的一些辅药因为保管不妥当导致药性有些流逝。”

　　“我准备去距离村子不远的风涯部落再换取一批辅药。宝儿喜欢花，走的时候她说想看看通络花。我没有在意，也就随手给她了，毕竟小山村里能认出通络花的人也不多，无道还在这守着，况且我只需要半个时辰就可以赶回来了。”

　　姬空痛苦的抓着头发，声音微微颤抖：“可我…可我万万没想到就是这半个时辰…出了问题…”

　　“十几里外，我就看到村子里火光冲天，滚滚黑烟翻滚着涌上天空。当时我就慌了，拼命的赶回了村子。”

　　“可是，还是晚了。我只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房垣，支离破碎的屋舍和村民们痛苦的被烧的焦黑的躯体…”

　　“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弥漫在一起，冲得我头昏眼花。我像是疯了一样的跑回家里，可入目的依旧是满目疮痍。”

　　“家里是唯一一个没有在燃烧的房子，可墙上的斑斑血痕却让我的心裂开了，门槛上板爹的尸体让我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块。”

　　“板爹死的时候眼中瞪的大大的，似乎不可置信杀他的人居然会杀他，眼里是绝望不解，更多的悲伤。”

　　“可当时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了，就像脱了水的鱼，眼前的这一切让我窒息。”

　　“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我跑进屋里，床上红姨无力的倒在上面，身下是一片血泊。床上没有宝儿，这让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下，可木质地面上的一条长长的血痕又让我的心提了起来…”

　　“血痕很长，很长，一直延续到后院，而地上的血痕更像是一个人爬行的血迹。可我当时没有想到，或者是根本不敢去想，抱着最后那一点希望，我慢慢走到后院，每一步就像是千斤那么重。”

　　“现实总是很无情的，我像是五雷轰顶，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宝儿的尸体让我的心彻底的碎了，那把贯穿胸膛的剑更是让我再也抑制不住杀意！！”姬空目露狰狞：“凶手杀了板爹，杀了红姨，还不满足。一剑将宝儿刺穿，残忍的看着她痛苦的在地上爬行，一步一步，一米一米！！”

　　“血在地上拖了很长的痕迹，每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吧？我不知道宝儿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她在哭吧？十几米的距离啊！就这么爬着，痛着，哭着…直到血流尽，直到再也没有力量爬动…没有力气哭泣！！”

　　“我像疯了一样跑出去要找到那个凶手，到了村口就遇上了无道，那时候我已经没办法思考了，看不到他言辞的破绽百出，随着他的指点跑过去，转过身就是一截冰冷的刀锋。”

　　“正中丹田，我的气海崩溃了，溃乱的灵力像刀子一样切割着经脉，可我感觉不到痛了，因为心，更痛！！”

　　“扭头看到他慌乱又残忍的表情，我笑了，我想那时候一定笑得很绝望吧！”

　　“他没能杀了我，因为他不知道我已经开始初步淬炼罡元了。我把他打成重伤，他跑了，我没追。我安慰自己说伤太重，追不上了，可我明白，我是不敢去追了。”

　　“追上有如何呢？杀了他吗？不，我不敢，这太难了，真的太难了！！足足用了十年我才有勇气杀了他…”

　　说完这一切，姬空像是舒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放不了…

　　古弘沉默，一边是恩重如山，一边是血浓如水。这样的选择确实太难了，杀与不杀都让他痛不欲生，放下如何，放不下又能怎样！！

　　古弘不知道，如果有天自己也面对这种选择，他会如何选择。没有答案，或许只能希望自己永远遇到这种选择。

　　只能说：往事如烟！！

　　放下与放不下，都散于那悠悠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