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间客栈“仿佛读出了他的心思，胡真儿打了一声哈欠疲困地说道：”我好困啊“
落安的客栈比他们想象得多了许多，只是走过一条巷子便见到了三四家，这说明像他们这样的外来户还是不少的，随意进了一家至少名字看着比较顺眼的客栈，打着哈欠叫老板开了两间中房，随意找了张桌子点了两个小素菜，两碗清粥，安静地吃着清粥，耳朵里则听着客栈里酒客们的闲叨。
“听说了吗，苦庙还有半月要大开庙门，吸收一大群有佛性的人，不论是佛家弟子或者俗世人都可以去，你说要是咱们也有那个运气，去苦庙学得个一招半式，那还不得金来银往，美人投怀啊？听说好多官宦子弟，皇家族亲都要去这五年一次的盛会，说是去沾沾佛气，而且我还听说，北凉王的世子这次专程从边疆赶回来，似乎对苦庙佛子七位志在必得啊”
对于这些在街头住了大半生的街坊酒客们来说，最值得他们聊的事情，自然是古唐第一大庙苦庙了，还有那些皇家逸事，每日围着这些说来说去也不嫌腻，这倒是让鱼上对这外面的世界有些略微的了解。
“说起北凉王世子李安，一个衣食无忧的少爷，当真去了漠北边疆的沙场，一去五年，这次回来除了争佛子之位外，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当然听说了，这是咱落安的大事，北凉王府都发了公告了，住着这里的人谁会没有听过？”
一位中年汉子摇头微微叹道：“据说是世子要娶妻了，而且是安城城主的千金，虽说城主千金对我等来说也是尊贵无比的存在，但是北凉王这等人物家的公子，就算娶了当今公主也不值得人奇怪啊，这我一直想不通”
“大人物的事情给你想通了才奇了怪了，只是关于这件事，我北凉王府当侍卫的哥哥放出一个小道消息”先前说话的那人冷笑一声，双手对着落安城北遥遥一揖，“我老哥说，这件婚事，是因为祭天处的老国师为了北凉王家的世子开了一卦，卦象显示，天将亮于安城”
“老国师啊…”
桌旁饮酒的那数人对视一眼，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笑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古唐有位神机妙算的老国师，深得陛下信任，当年打江山便立下了天大的功劳，算尽了天下大势，如今人到暮年，早已轻易不起卦，说是有伤人和，此卦一处，北凉王的动作倒是利索，天将亮于安城，便派世子娶了安城家的千金，总是没有过错的，就算将来卦错了，休了便是。
“陛下都没发话，北凉王也太急了，虽说握兵百万，毕竟陛下才是一国之主”
“你忘了北凉王的外号了？人屠，指不定就想着皇帝轮流做，他狠起来可是不要命的，何况他还有个虎子，年纪轻轻武功修至本我境，剑法在沙场磨炼得臻至化境，要是再在这次庙会中争得佛子之位，我看着天下就要变天了”
“苦庙在佛门清净地，会收这种杀伐滔天的战将？”
“亏你还是落安人，你忘了苦庙庙门牌坊上的几个大字啦“海纳百川，佛法无量”，那老主持都说了，这次庙会只看佛性，你看那东土天梵国不是也有战佛吗？”
……
筷尖蘸蛋黄就酒，虽然慢但还是会吃完，酒桌上的闲人将杯中的泛着绿锈的黄酒喝完，便结束了唠叨，笑着拱手道别。
酒桌旁众人一片唏嘘感概，鱼上和胡真儿在角落里拨着碟中的咸菜丝，默默地听着，喝清粥的声音也很唏嘘。
“真儿施主，他们所说的安城千金该不会就是你吧？”鱼上蒙着黑布的眼睛望向了胡真儿，认真地问道。
胡真儿默不作答，半晌之后闷声恩了一声。
“小僧想不通施主为何要逃婚，俗世里的人不都是想要这样的郎君吗？武力、地位、富贵、俊美，迟早都是要嫁人，为何这样逃避呢？”鱼上疑惑地问道。
胡真儿沉默片刻，脸色变得冷了下来，一本正经地吐出一个字：“俗！”
鱼上听着她的声音，心想凡世里的人不大都如此，不由得摇头说道：“那些未婚香客许的愿望大都是将来都找到一个世子这样的人”
“你说的，那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胡真儿笑了起来，回答道：“可我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吗？武力，富贵，地位，我统统都不需要，非要说我需要什么，我暂时还没想到”
说完这句话，她重新拾起了碗筷，卷起右手上的袖子，一口气喝光了桌子上的冷粥，猛地一拍桌子，“小二，结账！”
…
…
第二日清晨从客栈起来，鱼上坐在窗前，迎着窗外淅沥的春雨，拿着犍稚敲打这木鱼，享受这行途之中少有的宁静念佛。
古唐是整个东土的中心，落安是整个古唐的中心，收到各国诸侯朝拜，而苦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则是落安的中心，是深受万民敬仰的地方，甚至有些时候竟有些隐隐超出了皇室的影响力。
说来奇怪，古唐帝国，或者说皇室竟然会允许这种地方存在，人的头顶本该只有一片天，天下本该只有一个太阳，那么一个帝国为何会有两种声音？
按照帝国人的说法便是——苦庙不是太阳，是月亮。从来不争万物，只是默然立于落安，便成了落安不可或缺的神圣之地，甚至连历代皇帝都对这苦庙放心得很，开玩笑，要造反早就造反了，何必等到千秋万代？
鱼上作为一个僧人，即使苦庙之门还没大开，自然也要先去看看，便是远远地听下大庙梵唱，感受一般那传说中的浩淼佛法也好。
他不得不说有个向导确实要方便许多，尤其是来过京都的向导，毕竟落安不是他熟悉的十丈庙，任他的耳朵如何灵敏能听风辩向，但毕竟不认识路啊。
胡真儿也算称职，被鱼上木鱼声吵醒之后得知他想去苦庙看看，虽然抱怨了几句，不过还是爽快地找了一条最近的路线过去。
只是胡真儿和鱼上二人顺着街畔的的青树走了一段距离，然后在落安北城的一条偏街站立，之后沉默了很长时间，对着眼前密织的雨丝和靴前不远处的点点水花完全无语。
“找个地方躲躲雨吧”胡真儿声音微哑，看了一眼天色，暗叹这雨咋说大就大，补充了一句：“等雨停了再走”
“都怪小僧太过急切，害了真儿施主淋成这般模样”鱼上言辞恳切地说道。
只是听在胡真儿耳朵里全然没有那番味道：“得得得，小和尚你以后别在本小姐面前绉绉的叫什么施主施主，小僧的，听着烦，懂不懂？”
鱼上叹了一口气，细声说道：“小…我记得就是，此去苦庙还有多远呢？”
“诺，翻过城外那座山头就是了”胡真儿单手遥遥地指向远处青色天空下的那边山影，又蹙起细细的眉头，低着小脸看着青石板上的水花，声音低低地道：“你说，你要是去苦庙当了佛子，我又该去哪里呢，我才不想回家了”
第一次离家，遇到的第一座庙，认了第一个师父，相比于安城千金的生活，她反而更喜欢在外面这种无拘无束的日子，而在这一个多月的行途里，她慢慢地也习惯了身边这个不接风情的小和尚，慢慢地把他当成了出门在外的第一个朋友。“唉，可惜是个和尚“胡真儿在心里暗叹一声，想不通出家念佛有什么好，要是他再去苦庙念佛去了，自己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世道艰险，你一个千金女儿家，能去哪里呢”鱼上思虑道。
“去哪里”胡真儿抬头望天，作沧桑状慨然叹息：“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