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有风，有月，也有乌云。

　　所以乌云遮住了月，黑夜更漆黑了。一团小小的火焰，从黑暗中冒出了头。起初，火焰还很渺小，不过在风的帮助下，它逐渐壮大了，而且很快发展成燎原之势，点燃了楼阁，烧毁了殿宇。最后，整个萧家庄，都化成了一片火海！

　　有人抄起水桶，想要救火。但这时，一个蒙着脸的神秘人却出现在他背后，大剑一挥，就将他砍倒了。随后，二十九名神秘人同时闯进来了，全都拿着大剑，开始肆意屠杀。一时间，剑影乱舞，火光冲天，人们不停地倒下，神秘人把尸体被扔进火海，慢慢烧成了灰……

　　六岁的萧牧，也拿着一个小小的水桶，想浇灭大火。但他的身后，很快也出现了一名神秘人。小萧牧惊恐地回过头，却发现一把锋利的大剑，已经无情砍了过来……

　　“啊！”

　　萧牧冷汗浃背，终于被惊醒。

　　这十三年以来，同样的噩梦，已不知惊喜了他多少次。萧牧叹了一口气，干脆翻身了下床，小心翼翼地活动着手臂和脚裸。

　　距离和李的一战，转眼已过了七天。这七天时间里，萧牧或打坐疗伤，或休息静养，如今，他的外伤已然痊愈，内伤也好了七八分，可以出门活动了。

　　黑道三宗的大战，当然早已轰动江湖。

　　对于各宗的评价，江湖上也是有褒有贬，看法不一。

　　首先，最受贬评的就是“邪异十人榜”里排名第九的高手“疾风刀”薛影了。此番大战，薛影非但没有任何作为，反而一出场，就被名不见经传的萧牧打败了。所以大家都认为，薛影应该被“邪异榜”除名，而他的位置，则由击败他的“邪灵楼主”萧牧接替。

　　不过对于萧牧，很多人都尚持怀疑态度，认为他的资历太浅，尚不够资格跻身“邪异榜”。

　　早在三年前，天魔宗的圣女李就已经打遍中原无敌手，成为“邪异榜”中排名第六的高手了。不过这一次，她的表现却令人颇为失望，毕竟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她也没能攻破栖霞山，和萧牧的决斗，又未分胜负，所以除了薛影之外，她是第二个声望大跌的参战者。

　　至于连栖霞后山都没有攻上的梵音宗，则遭到了整个江湖的耻笑。如今，江湖上无论黑白两道，都说梵音宗的人不远千里从巴蜀来到江南，其实不是为了侵略，而是旅游的……

　　以弱胜强的邪王宗，此番算是否极泰来，重振宗威了。

　　如今，内斗已止，外敌已退，而且被二宗占领的所有产业和地盘，也已经尽数收回。所以现在，邪王宗上至四位长老，下至普通弟子，人人都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经此一战，宋臻、楚弦和刘玥等人也都认清了自己的不足，主动向对方道歉了，且立誓自强不息，振兴宗门。至此，邪王宗终于上下一心，不再有派系之分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的宗门，已经转危为安。但我那些被残杀的族人，灵魂却还没有得到安息……”萧牧深深叹了一口气，思绪至此，内心不禁一阵苦涩。

　　他决定远行，投身江湖，追查那批神秘人的下落。

　　以仇人之血，慰族人之魂，是萧牧此生唯一的心愿。这个心愿，他誓死也要达成。

　　不觉间，黎明又至。

　　邪灵楼的职务，是为栖霞山总舵放哨和巡逻，所以邪灵楼共分九层，一至七层，住的都是哨兵和巡山弟子。萧牧住第八层，第九层则是远瞻台，日夜都有弟子值班放哨。

　　辰时，临近换岗。邪灵楼亮起了烛火，弟子们纷纷起床了。萧牧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行李，悄然下楼。事实上，邪王宗的十三位楼主当中，就数“邪灵楼主”萧牧最闲了。邪灵楼所属的哨兵和巡逻队伍，都是设有兵长和小头目的，根本不需要萧牧亲自打理。

　　对此，萧牧也是乐得清闲，从不过问任何事。所以这十三年来，他才能一心练武。

　　走到底层时，恰逢巡逻的小队归来。

　　“萧楼主，您这是要出门么？”巡逻队的十五人，一齐施礼，向萧牧问安。所有人的目光都很狂热，似乎难掩心中的兴奋。对此，萧牧也不意外，毕竟和李的一战，已经使得他在宗内人气狂飙，几乎已成了年青一代弟子们心中的偶像……

　　“不必多礼，诸位辛苦了。”萧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出一趟远门，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半载……邪灵楼的诸事，就拜托各位了。”

　　“出远门……这么说，您的伤都好了么？”小头目一愕，随即欣喜道：“也对，萧楼主何等人物，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巡逻和守哨都是我们的本分工作，自当尽力，萧楼主不比挂心。对了，大长老曾吩咐小的，说如果您要出门，就先去邪王殿见一见他。”

　　“李大长老？我知道了，你们先休息吧。”萧牧轻轻点头，挥手告别了巡逻队。

　　离开邪灵楼，萧牧没有任何耽搁，径直来到了邪王总。

　　邪王殿，位于栖霞群山的最高顶峰，也是邪王宗总舵的标识性建筑，其雄伟自不必说。萧牧年少时，经常会和宋臻、楚弦一起来总殿玩耍，但长大以后，却几乎很少来了。

　　总殿门前，立着一尊高达三丈，由汉白玉砌成的邪王石像。据说，这尊石像是按照第一代邪王“石之轩”的真实比例雕琢的，表情栩栩如生，大有睥睨天下，藐视群雄之感。

　　邪王宗的第一护法长老李若愚，此时就端坐在殿内的中央蒲团上。

　　萧牧的脚步声很轻，但李若愚还是第一时间睁开了眼。

　　“小牧来了，坐吧。”李若愚指了指身边的蒲团，又闭上了眼。萧牧没有犹豫，立即走了过去。但这时，他的内心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玄之又玄的奇妙感觉。

　　李若愚明明近在眼前，萧牧却无法“找到他”。甚至连他的大致方位，都无法感应到！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换言之，如果李若愚不是萧牧的长老，而是敌人的话，那么萧牧，就等于连敌人在哪里都分辨不出来！而敌人，却可以随时出手，轻易杀死他！

　　萧牧紧握双拳，手心却已微微见汗。

　　“你练武十三年，一出手，就击败了楚弦，打跑了薛影。就连天魔宗的圣女，也未必能胜你。所以现在，你一定已自信满满，认为天下英雄不过尔尔，是么？你觉得当今江湖，已经可以任你横行了，是么？”李若愚的声音很缥缈，仿佛远在天边，却偏偏近在眼前。

　　“嗯……”萧牧无法否认，和李一战之后，他确实起了骄纵之心。

　　“哼，江湖之凶险，又岂是你能想象？”李若愚蓦然睁眼，凝视着萧牧：“以你的武功心智，确实已可勉强去外面闯闯。但若不谨慎，我保证不出三个月，你就得横死街头！”

　　“愿大长老赐教，使我了却心愿。”萧牧垂下了头，语气非常诚恳。

　　这个看似严厉的老人，当然早已通晓世故！

　　“红尘愿，红尘了。你这一趟，当然非走不可。”李若愚忽然站了起来，板着脸道：“但你的仇人是谁？你除了知道他们使用大剑，还掌握了什么线索？”

　　“事隔多年，我……没有任何线索。”萧牧把头垂得更低。

　　李若愚道：“那么武力上呢？且不说他们可能会牵涉到多方势力，就算只有当年的三十人，要是同时找上你，你能不能应付？”

　　“我……无法应付。”萧牧想了想，如实答道。

　　李若愚道：“那么，对于江湖上的手段和伎俩，你又了解多少？”

　　“我……没有任何了解。”萧牧回答得很干脆。

　　李若愚道：“那么，你明白怎么做了吗？”

　　“明白了。”萧牧沉默了半响，才一字字道：“没有线索，我就暗中追查。无法应付，我就分而击之。不了解江湖，我就谨言慎行，不能有丝毫大意。”

　　“好，你总算还不太笨。”李若愚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转身道：“当今江湖，用剑的门派虽繁多，但仍以神剑山庄的谢家和华山派的独孤家为首，若无头绪，你可以从他们查起。这次出关，我的修为略有精进，本以为在武功上可以指点你一二的，但现在看来，却是没有必要了，你只是境界未到，并没有走什么弯路。我们是黑道大宗，自然不会要求你行侠仗义，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多造杀孽，因为杀孽繁重，天必诛之！你最好记住，一切修行，如果离了本心，那就是邪门歪道。去吧，神剑山庄离姑苏城不远，你按照江湖礼节拜访他们，住上几天，总能有收获的。三年之内，你若功成归来，我就履行戮离的遗愿，扶你做本宗之主。”

　　“师傅的遗愿？大长老，这……”萧牧心中震撼，惊讶地看着李若愚。却发现这位严厉的长者，已经又回到了蒲团上，而且慢慢闭上了眼，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多谢大长老……”萧牧躬身作了一辑，慢慢退出了邪王殿。

　　中午的时候，萧牧正式出发了。他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柄剑，和一个很小的包袱。包袱里装的，当然只有衣服。

　　他甚至没有骑马。

　　因为走路，也是修行的一种。一个人如果活得太安逸，他的境界又怎能提高呢？

　　但萧牧要去的地方，却绝不简单。

　　翠云峰下，绿水湖边，号称剑之圣地的神剑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