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葬 第二十六章 他的选择
作者:君七夜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妹妹…;…;”

  月静,风止。

  头七日子,因相思之重,我竟不知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团氤氲究竟是苏幕的魂还是我相思的疾。

  “哥哥,你瘦了。”

  我的身体在颤抖,颤抖中我缓缓举起手,想要轻轻的触摸她一下,可这个抬手的动作,此刻于我而言,竟是那么的困难。

  似有千斤之重,束缚于我之双手。

  似沧海桑田格挡于我们之间。

  “哥哥,你的手臂…;…;”

  她闭着眼睛拼命摇头。

  我手臂上,整整齐齐数十道还未完全愈合的痕迹,都是这几天来滴血浇棺所留下的,可我从未感觉它疼痛过,或者说比起我破碎的心来,它又算得了什么?

  “妹妹,我会带着你去报仇,让你看见那些伤害你的人,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哥哥,停手吧!我不愿你为我受到伤害,亦不愿伤害你…;…;”

  她看上去是那么的痛苦,那虚假凝幻的身体,那苍白无色的面颊,似有丝丝晶莹,若隐若现…;…;

  我的呼吸片刻凝滞,一颗心犹如被冰锥撞了一下。

  “哥哥,我虽然不知道你此刻做的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你的生命在流逝,如果你再继续的话,很可能、你会死…;…;”

  我眼中、我的思想、我的悲痛与希望,我的一切的一切,它们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了三个字:“我不悔!”

  “哥哥----”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远远处,一张黄纸飘来。

  只听得“噗”的一声爆开,一切又归于平静。

  “现在是关键的时候,你要控制自己,不可再将她的魂魄放出,否者于葬棺不利。”

  “师傅!”

  师傅看了看我,又看向棺材,“哎!”叹了一声,道:“你可知葬棺术最难的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对于葬棺术,虽然师傅已经说了不少,但我发现他总是避其要害,不说本质,以至于我到现在还是一知半解。

  “葬棺术最难的不是帝王血,不老情,而是将军骨。”

  “将军骨是否指的是巴蔓子将军的骨骸?”

  “是也不是,将军之骨万中难觅其一,其中又以大风骨为最佳,巴蔓子将军的确如是。但巴蔓子将军乃是土家族的供奉之神,其身藏于将军庙,别说将军庙难寻,就算寻到了,在这土家族的地方,他们怎会让你动他们的神?退而求其次,如果能够找到巴蔓子将军的传人倒也可用。”

  我隐约中明白了什么,道:“如果找到的是巴蔓子将军活着的传人了?”

  师傅猛地回头看着我:“将活人剔骨?这种事情你能做得出?”

  我大脑一阵轰鸣,踉跄之下,险些跌倒,半响,我摇摇头:“我做不到…;…;”

  “所以,你需要去找到巴蔓子将军已经死去的传人,而且要找到九具,然后将骸骨取出,削骨为钉,以此制成九枚骨钉,钉在葬棺之上。如此,葬棺术可算小成,到那时你妹妹就算非活人,也不是死人。”

  “巴蔓子将军传人的消息,你可从四大土司身上下手,近日各处祖坟都无端生出了窟窿,此事绝不寻常,四大土司必有所为,你亦可从此入手。”

  “有这些草药为媒,我一身道术尽数施展,也只能保你妹妹尸身七七四十九日不腐,所以,你也只有四十九天的时间!”

  “你记住,就算四十九日后,你没有找到将军骨,也要赶紧回来,你有帝王血脉,就算没有将军骨,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我带着师傅的嘱咐,再一次走出了十万大山。

  只是,那夜妹妹的话和师傅的话交织在我脑海里,不停的浮现。

  妹妹的话,我尚可理解,师傅说过施展葬棺术于自身有伤。

  但师傅的那几句话语中,隐约间,却让我有了疑惑。

  我忽然想起,我对于我这个师傅知道的竟然是那么的少。

  他的真名是什么?

  他以葬棺人的身份行走在土家族之间,他难道不是土家族的人?

  可若他是土家族人,巴蔓子将军是土家族供奉的神,他言语之间为何又激我取骨之意?

  而且…;…;

  非活人,也不是死人的灵体,究竟是什么?

  一个个疑问充斥在我的脑海,我骇然发现,伴了十几年的师傅,竟是这般陌生。

  他真的是为了帮我?帮我留住妹妹?

  然而,人死后,三魂消,七魄散,就该转生去投胎,若我真以葬棺术将妹妹变成了灵体,于她难道不是一种伤害吗?

  我一个趔趄,从山路上滚了下去,这个问题我竟然从没想过!

  我怎能因为自己的不舍,就把你强行留在身边,毁灭了你来生转世…;…;

  我不怕自己受伤,但我怕伤害你啊!

  我…;…;

  要怎么选择?

  是坚持?还是放弃?

  胸中多日郁结,此时只觉一股咸味自喉咙涌出。

  一口大血吐了出去,身体又重重倒下。

  醒来的时候,是熟悉的风景,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窗外是喜鹊的叫声。

  我撑起身子,扫视了一下这个房间,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仅此而已。

  衣服被换过,此刻的我穿的是一身灰色长衫。这种衣服我并未穿过,只在张秀才身上见过一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分明记得我是倒在山路边的,这里又是那里?

  我向着门口走去,脚下是木板,我确定这是一个吊脚楼,而且是有些年月的吊脚楼。

  轻轻拉木门,我看见一个女子正在往一根树上系着一根绳索,之所以识得她是女子,只因为她那一头黝黑秀丽的长发。

  她把绳子套牢后,转身走向了木盆,从木盆中提起了一件衣服,那正是我的衣服。

  她穿的衣服不是土家女儿服,我没见过,看上去有些奇怪,深色无花,却有一种轻盈的感觉。

  她将衣服晾好,转过身的刹那看见了我,她愣了一下:“咦?你醒了!”

  我说:“你是谁?”

  她右手看似简单的一挥,这一挥之下却是把木盆稳稳的扣在了十步之外的断树枝上。嘴角一扬:“我说你这人忒没礼貌,好歹是我救了你,你醒来后不说感谢不先自报姓名,反倒是先问起我来了。也罢,我是个有气度的江湖儿女,且不与你计较,本姑娘叫沉妆,救你之事不过恰巧碰见,举手之劳,你也不必言谢。”

  我惊讶于她的身手,但她这句话更让我有些无无语。

  在这当口,她的身影已没于走廊之下,我知道她上来了。

  她背着手踩着欢快的步子,就如同往日我回到苏家,苏幕来见我时的模样。

  她一身朝气,似乎从未有过烦恼,这样的一个女子,她叫沉妆。

  沉姓?

  我记得我这一次下山的方向与上一次相反,但围绕着十万大山边缘的这方圆周遭不都是土家族的范围?沉姓?我从未听说。

  她站定在我面前,一双清澈的眸子,似要将我看穿。

  微微轻柔的风拂起她耳畔的黑发丝丝飘起,灵动的眼珠子转动着,小巧精致的鼻,粉嫩晶莹的唇,如同暴雨过后,在池塘中绽放的荷花。

  她却让我触不及防的,一声意味声长的叹息:“哎----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老实本分的山里人,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我一怔:“你怎知我得罪了人?”

  “哎----”她又是一声长叹,狠狠的摇了摇头,道:“真是可怜啊!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嘴里都吐血啦!好不容易把你扛回来,再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又发现你身体呈白,两条手臂上整整齐齐的伤口,我数了一下,加起来竟然有五十四条之多,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竟要这般折磨你?”

  我呆了呆,惊道:“你看过我的身体?”

  她也愣了一下,然后向我走近,一巴掌很有力拍在我肩上,险些将我拍倒,道:“你放心,你我虽然身体有别,但我是个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所以你不必在心里有疙瘩,我不怪你。”

  我愣愣的看着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转身扶着走廊栏杆,然后又抬起了右手指向天空。

  “你看,暖暖的阳光,鸟鸣、清泉、鲜花,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生命也是很美好的,所以你要坚强些,身为一个男人,你要勇敢的去面对生活,不要背负过去的创伤。”

  她本是个精致的女子,却性格豪放。

  我想,关于我,她定是误会了什么。

  她见我不说话,又转过身来看着我道:“罢了,本姑娘下山就是要惩强扶弱,到底是谁欺负了你,你且告诉我,等太阳下山后,我顺手去端了他。”

  她眨着眼睛等我回答。

  “你、下的是那座山?”

  她忽然换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你怎么听不懂重点了,我说的是你告诉我谁欺负了你,我帮你教训他。”

  我一时间瞠目结舌,被她的言语彻底打败。

  然后就在此时,我晃眼间却是从密林中看见一个人影,那人影所穿衣服与沉妆无异。

  “呀!是师兄回来了,师兄!”

  沉妆跑了下去,这情景让我恍惚。

  “呀!是哥哥回来了,哥哥!”

  “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