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建筑外的庭院内,灯火通明,那里正在举行舞会。在舞池一侧的人群中,周身看起来尽是衣冠楚楚的名流和名流之后,自己身着那套在公司年会才会穿的起褶西装,左冲右撞,惹得几个男女不满。他忽然有种想撕裂衣衫,****冲进舞池的冲动。
他在人群中移动,看到几个熟悉面孔,他们是他和妙君的同学,他尽量避免与他们照面。
他怎么也找不到妙君。
今天是妙君的生日,她特意在生日当天回家,原本也并不是为自己准备的惊喜。
当一曲结束后,众人鼓掌,忽然一起朝向红毯尽头。楼梯上,妙君身穿一身紫色礼服,张继挽着她,两人面带微笑走下楼梯。奕童望着舞池中央紫色美人,这个身体与灵魂都曾完全拥有和了解的女人,心中的裂痕继续伸展密布,他举起右手抚着胸口,呼吸困难,觉得这有些像当年在边幕旁注视她的场景。
不过,他再也不会过来拥抱自己了。
同样是妙君的生日之夜——
一年前,他也来到妙君的家,那是只有同学和朋友的小型聚会,主角是他和妙君。他努力想让妙君的父母接受自己,然而风暴终于无法抑住,妙君几乎与家人决裂。两个人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妙君问:“我们还能走下去,对吗?”
三年前,两个人在戈壁滩徒步旅行,在一家小旅馆度过了妙君的生日。两人伴着手机里的音乐,热切地起舞、做爱,窗外何样的风沙都惊扰不了……
五年前,大学时期的他们与做剧场的朋友们在一起,大家像流浪的波西米亚人一样,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聚会,大笑,大醉,燃着激情。不知道是谁醉的得不行,放火烧着了仓库,他与妙君在警局带着一副手铐过完了下半夜……
再向前的记忆则是沉浸在一片浓郁的红色印象中。他们那样纯粹和轻狂,无惧未来。
然而,然而……又是回到现实的然而。
他看到乐队的钢琴师正在休息,而这一曲提琴协奏舞曲将要结束了。卢奕童摇摇晃晃走过去坐在钢琴前。从舞池望去,假山的棱角刚好能挡住他的头。
他吞掉钢琴师留在那里的一杯酒,酒杯没放稳,“啪”的一声碎在了地上。他自顾自伸手弹了起来,是那首《远方的诱惑》,旋律空灵轻柔。钢琴师走过来,看着他并没有说什么。乐队成员起初有些疑惑,后来也加入进来,配合着他的演奏。妙君听到音乐,也望向乐队这边。这是她熟悉的曲子。
她和奕童曾一起选定这首曲子当做剧场配乐。张继又拉起她的手走向了红毯中央,这次妙君轻拥着张继,缓缓移动步子。别的舞伴也都受了感染,他们都渐次舞起来。乘着音乐,好像能一直能依靠对方走向时间尽头。
卢奕童醉眼朦胧,紫色的身影舞入自己的视线。她的笑时刻刺痛着自己,而手指再也无法控制,早已乱了拍子。乐句已经支离破碎,其他乐手都停下来,不解地瞧着他。卢奕童的手指无法停下,甚至像是无法自控了,疯狂地敲击黑白键。
舞者们都没法再进行时光漫步,纷纷望向乐队这边。
钢琴师过来拉了拉奕童,他却不理会,两手张成鹰爪状继续敲击。时而蹦出两行几乎是撕裂灵魂的旋律,接下来则是一大串毫无旋律可言的高低音区的噪声。
“叮-叮-叮-嘭-嘭-嘭”
妙君咬着嘴唇,走了过来。
卢奕童全身抖颤,眼睛则一直盯着妙君。他双手握成了拳头,砸起了键盘。钢琴的呻吟嘶鸣响彻院落。众人一阵纷乱,乐队的几个成员过来将他拉起来。
“放开我!”
“卢奕童,你闹够没有!”
“没有!”
他大喊着,冲到妙君身边,拉住她的手。
“妙君,走!我们能够回去,那些时光,我们的岛……”
他几乎已经口齿不清。妙君想甩开他,却是不能,奕童的手像是铁钳一样。
“你怎么还不明白!”
“又在骗自己,太淘气了……”
“放开我!”
张继伸手拉他:“奕童!”
“张继,你滚到台下去,像当年一样!”
他伸出那只刚才攥着妙君的手指着他,摆脱束缚的妙君很快躲到张继的身后。
“妙君早就不存在了。现在她是我的!”
“你有什么资格!”
奕童突然挥起拳头攻击张继,张继却拉住他伸过来的胳膊,就势把他带过去。卢奕童踉跄撞在钢琴上。
“有你没有的资格!”
卢奕童的手被地上的玻璃杯碎片刺破,他仍对张继冷笑着。
“凭你?你不了解她!你会毁了她。”
他手里握着一块玻璃,挥向张继。
“卢奕童,我爱他!”
妙君的尖叫声镇住了卢奕童,他挥着玻璃片的手停在半空。
“妙君……”
就这么一迟疑,几个人已经冲上将卢奕童制住。他还在挣扎着,手上的血只往袖管里流。玻璃碎片掉在地上。
妙君的父亲喊道:“快报警,把他拖出去!”
几个人拖着卢奕童向门外走去。他还在一直吼叫着,回头喊她的名字,而妙君正对父亲说着什么。
卢奕童被拉出大门,又向前拖行了一段距离。他看到面前一团漆黑,头重重撞在石板地上,手里摸到灌木丛。他确认自己被丢在了路边,远远看到大门关上了。
他仰着身子,不住地喘粗气,看着头上的星空,觉得自己将要成一颗流星飞升到那里,毁坏整个星系,爆炸的粉尘勾画出妙君的样子。
夏夜的鸣蝉一直为他奏进行曲。自己的意识分别在星际间和妙君的身上游走,不知道迷糊了多久,终于挣扎着站起来。他拖着这疲累的躯壳靠左在一辆车旁。
当他终于能站起身时,发现大门又开了,紫色冷美人向他走过来。已经清醒了大半的卢奕童忙赶过去,但身体却还未回复成自己的,仍是跌在地上。
“妙君……。”
妙君低头看了他一会儿,低身要拉他起来。他想像以前那样靠在她怀里,妙君很快躲开了他,用力把他拉起来。
“振作点!”
“妙君,对不起!”
“你回去吧,自己好好的。”
“原谅我,原谅我,以后我们……”
“别再提这些没用的了。”
“跟我走!没有你,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妙君摇着头:“跟你去哪里?现在,我已经找到自己的路了。”
“那是张继的路,是他们的路,不是你的路。”
“奕童,你看看你自己,究竟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想要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创造自己的世界,不需要任何人!”他伸出手拥住她的肩。
“你从来不面对现实,你太……”
她忽然停下,从他手里挣扎出去,说道:“你其实早就开始厌恶我了,因为你厌恶变化。你任由自己一天一天被抛弃,又向抛弃你的发泄愤怒。我都有些怕你,你知不知道!你究竟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我绝不想继续无望下去。我感谢张继,是他救了我!”
“妙君……”
“妙君,妙君!我早已经不再是什么妙君,我是我!你听清楚没有。”
她抖着身子向奕童嘶吼。
当她终于平静下来,冷冷说道:“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选择也做了。希望你能理解……算了,你根本不想理解。”
卢奕童觉得自己又要倒下去,只是勉力支撑着。他看到张继正站在门口望向这边。
“一句话,请你饶了我。我请求你!你也对自己好点,饶过自己。”
“我做不到。”
妙君慢慢晃起头,眼中溢着无奈、冷笑和愤恨。她终于还是笑出来,那是让卢奕童多么陌生的笑。
妙君就这样面对她,退后了几步,接着转身向门口跑去。张继抱着她的肩,两人走进门去。大门再次关上了。
“我做不到!”
卢奕童的如兽般的声音越过高墙跃进院子里,妙君像是被这声音迫切追击,踏着红毯跑进楼里去了。
当他踉踉跄跄回到住所时,嘴里还在喃喃着那句“我做不到”。他随便包扎了一下手上的伤口,忍不住又去看妙君的微博,近一个月未更新,他盼着她至少能因为自己而感慨几句,然而却看到她写道:
“明早龙雨舫走起,美丽吃货的福音再次到来。继子吾爱,吻你,啦啦啦……”
更新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奕童猛地合上笔记本,双手用力捂住脸,手指似乎要插进眼窝里。龙雨舫是市郊的一家水上餐厅,妙君一直都想去,自己却没能满足她。但是他有过自己的计划,曾经想过在那里向她求婚。现在,她竟跟别人去了。
此时忽然“砰”的一声响,高高摞在一起的纸箱塌下来。碰倒了放在地板上的红酒瓶,红色液体在地板上肆意横流。那个杂物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妙君的照片摊在那里。不一会儿,妙君的脸被红色液体侵占了。卢奕童站起来,一脚将酒瓶踢到墙角,瓶子碰碎了。
窗外,一阵摩托车疾驰声。几个附近飙车党又开始蹂躏城市街道。
第二天早上,卢奕童向雨果借了车,并不回答雨果自己要去哪里。
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平静,要平静,自己昨晚实在太鲁莽了。自己竟然让妙君害怕?难道我会伤害她吗?但是他仍然不知道,即使到龙雨舫见了她,又能再说什么。他想起那几张照片。
车子很快出了市区,他开始加速。
在一处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右边车道一辆银灰色车子从车窗外滑过。虽然只是一闪,但卢奕童已经看清了,那不是张继却又是谁。很快,绿灯亮后,张继发动了车子。
卢奕童换了车道,跟上张继。他刚才并没有瞥见车里有妙君,在前面转弯时,他又接近张继的车确定了一下,的确只有张继一人,应该是正在打电话。看来也许张继想提前到龙雨舫,想给妙君准备什么惊喜。电话那头是妙君吗?
这样想着,他与张继的距离不断缩小,车头很快就要贴到车尾上。此时若是张继停车甚至减速,卢奕童怕是都要撞上。他双手控制着方向盘,脑袋却渐渐不受控。
撞上去吧!装上去吧……
他脚下刚想用力,张继突然加足马力扬长而去。路上的车已经很少,张继开得太快,这下雨果这辆不知换了几手的旧车追起来就太吃力了。他冒着爆缸、车顶掀开和四轮横飞的风险,毅然决然地奋力追逐。
“张继,张继,来啊!”
卢奕童兴奋起来。
张继似乎也注意到身后一辆红色破车一路在尾随,轻巧加速,距离又不断拉大。
前面不远一个靠高坡的弯道,张继很快通过。而卢奕童直觉车要向外飞出去。妄想凭这种车和这种车技漂移那是找死。他只得慢下来,好容易调整了车头不再摇摆,通过弯道。而前头一辆拉木材的卡车尖叫着冲过来,卢奕童急打方向盘,卡车几乎擦着自己的车身驰过。卢奕童惊出一身汗。
前面还有一个小弯道,张继的车早已到了弯道后面。
卢奕童只得无望地让车慢下来。但当他开过去,却发现一辆银灰色车子停在那里,车头撞在护栏上,车盖已经掀起来,车尾朝向路中还在向一侧晃动。
卢奕童心中一动,是张继的车!一定是刚才那辆卡车。
他把车停在张继的车旁,走下去查看。护栏竟被撞裂,车内的气囊已经弹开,张继的头埋在里面。卢奕童打开车门,张继转过头看到了他,嘴巴动了动。
卢奕童手搭在车门上,故作轻松:“车很好,车技那么烂!”
张继的头又埋了下去。卢奕童慌张起来:“张继,张继!”
伸手把张继抱下车,他看到张继的腿流血不止,整张脸肿胀起来,已经昏过去了。
掉在车上的手机的屏幕亮起来,显示出了妙君的照片。
医院的病房里,卢奕童调整坐姿,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张继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
“醒了?那我走了!”卢奕童站起身来。
“谢谢……”
奕童抽了一下鼻子:“别!昨天没打到你的脸,现在看着挺解恨的。”他想到自己在车祸现场的迟疑,低头摸着乱发,顿了顿又说道:“妙君……呆会儿就到。”
他走出病房,靠着楼道的墙想抽支烟,却被经过的护士制止了。
他忽然有些怕在这里碰到妙君,朝电梯走去。然而一阵急促的高跟鞋的声音传来,妙君从电梯口奔过来。
“他怎么样?怎么样?”
妙君一脸仓皇,眼角还挂着泪,摇着他的胳膊。
卢奕童摇摇头,想说句“他不会事!”,妙君却突然一声抽泣,撇开他朝病房跑去。自己肯定让误会了。
他又忍不住往回走,透过房门看到妙君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蜷在张继身侧。
“吓死我了啊!继子……”
她双手搂着他,张继吃痛,仍强颜安慰妙君。
卢奕童关上门,心里空落落的,反而真的平静下来。妙君看着自己的泪眼让他确信,她已完全脱离自己而去了。
站在医院门口,卢奕童双手合十,靠在眉心,身子像一侧倾倒,远看去像是在祈祷,实际是在让无谓的泪水回流。
“奕童!”
身后是妙君在叫他。他回过头,努力控制着脸部肌肉。
妙君看着他,他却低下头去。妙君没有提张继。
“昨天的事,真的很抱歉。”
“不,是我又任性,让你为难……”
“奕童,但是我的话都是真心的。我很珍惜现在的我,和爱我的人。你也要珍惜你自己,好吗?”
卢奕童不语。
“我想,这是我们的友谊的新起点,对吗?”
“对……吗?”
卢奕童断句说着,俏皮一笑。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卢奕童刚想说什么,妙君阻断他:“不,我是说很多事。”
她忽然抬起手来,卢奕童以为她又能像以前那样抚自己的发和脸,却见她是把钱递过来了,自己为张继垫付的费用。他伸手接过。
“那,再见了,奕童,好好的。”
“再见……艺静。”
这个名字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叫起过,但现在她却是艺静无疑了。
他看着玻璃门后面她走远的身影,有种惶惑之感。这就是应该要面对的现实了啊!影子被玻璃门折射成几层,现实得有些超现实。
卢奕童拖着自己往回走时,觉得自己确实只剩下自己了。心底仍会有岩浆喷出来,却已经与别人无关。他想就此焚毁自己都算是辉煌的。
他在屋内翻找,尚有酒幸存。一片狼藉的公寓恰如当年那个燃着他们青春岁月的车库。他努力想回忆起是谁放的火,大概真的是自己。发烧的身体先行热烈起来,但他还有些理智,若真把这里烧了,房东会把自己告上法庭。自己会登陆某个媒体边角,若让她看到,该是多么无聊。
她很明白,那不可能是什么友谊起点。她是在故意刺激自己。卢奕童就是那种明明自尊心已碎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仍要捡持其中几粒安放自己,这时他就清醒到知道什么东西有无所谓。
以进为退,聪明的女人。
所有的东西,关于她的,她留下的,堆成一座小山。
一个精致的木盒被他翻找出来,盒身上有可爱而玄秘的阴阳鱼图案,红蓝相见的绫带缠着边缘。盒子原本是她送给自己的一件生日礼物,一颗特殊的扣环,现在里面都是他曾写给她的信。让这所有的一切,融在最初那片红色印象中吧!
阳台上冒起了火焰,大铁桶里燃着他的爱情。
他把向楠给他的那些东西也投入火焰中,包括照片。他站在旁边,却感觉越来越冷,他慢慢吞完了酒。火焰很快退去,只剩下浓烟。卢奕童低头看到灰烬中泛着一块莹莹的绿光,大概是最后的火。
它若灭了,就真的结束了么?他又开始可怜自己,随即笑着抽了自己一下。
他晃回屋子里,这时才发现偏偏穿堂风又来嘲弄自己,屋里满是浓烟和刺鼻味道,灰烬在墙角腾起又落下,倒是自在。他丢掉已空的酒瓶,踱出了门。要去哪里?不知道。已经醉得迷迷糊糊的了,再不能蜷在这里呼吸二氧化硫等有毒气体。
这应该是个有事情要发生的夜晚。
雨果打电话来过来,他并不想接。
在街上茫行一段距离。耳听着前面刺耳的摩托车疾驰声。
向来夜深之后,这一带总有摩托车飙车党,噪声不绝,让人难忍。
“好,今天卢奕童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他歪歪斜斜地向街角跑去。那里两辆摩托车先后驰过,另有四辆正在街角停着,几个人都在抽烟谈笑,眼见卢奕童冲了过来,却撞到路灯灯柱上。
“这孙子冲谁啊!”其中一人笑道。
卢奕童站起来,一边慢慢踱一边说着:“你们这帮城市败类,扰邻居晚休,天理不容。”他冲到一人跟前就要踹对方的车。
那人立刻开车闪开:“原来冲我!”
卢奕童被晃一下,靠在另一辆车上。那辆车又将他撞开,发动起来。几辆车开始围着他转圈。
“哈哈,缘分哪!果然冤家他妈路不宽!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二货。”
说话的人身材臃肿,套着皮衣仍是滑稽。他摘下头盔,原来竟是昨天曾被卢奕童追过的鸭舌帽兄。卢奕童指着他,也觉蹊跷,慢慢靠过来。
“兄弟们,开整。”
他又带好头盔,几辆车重新轮转,卢奕童身上前后都被重击,身子像是弹球一样,在包围圈里跌来跌去。右耳忽遭一击尤其重,顿时耳鸣阵阵,眼前眩晕。
“啊——”
他忽然一声怒喊,挥着拳头乱拼乱博。他的身子被一人撞开后,借势朝胖子的摩托车跌去,瞅准时机,抓住车的后座,想把他连人带车推倒。但胖子一加油门,摩托车向前冲去。卢奕童仍未放手,在地上被拖行十几米远。胖子突然急停,猛地打弯,卢奕童被甩了出去。
“都来!”
胖子转了回去,向其他人招呼。卢奕童坐起来,几束车灯照得自己睁不开眼,显然几辆车都低吼着向他欺来。
卢奕童想象自己若是被轧扁,从头到脚布满车印如斑马,那不是可期待的死状。他耳听一辆摩托车的怒吼声压过了其他的,原是有一辆车自远处冲来,在那几辆似在匍匐前进的车的空当里穿过,直朝卢奕童冲来。
“这哪条道上的来捣乱!”胖子喊了一句。
车在卢奕童身侧急停,车手拉住卢奕童,卢奕童并不拒绝,翻身坐到后座上。
摩托车迅疾加速,险些将卢奕童甩下。他抖索着调回重心,用力抱住车手的腰。后头的人也纷纷追来。
他直觉耳边风急,重心不断偏转。摩托车手非常熟悉路况,左环右绕,那几辆车很快就被甩下。
当他睁开眼睛时,车正疾驰过公路桥。卢奕童望着桥下街景快速闪过,车速似乎有所减慢。卢奕童已觉出环抱的人腰肢很软,身形细弱,应该是个女人。虽然带着头盔,仍然能闻到一阵阵发香。
“嘿啊,你是谁!”
卢奕童松了手,伸过头去问。
对方并未回答。车速陡增,他们转而进入长长的桥洞。长条夜灯嗖嗖闪过,几乎连成一条线,风利得要把耳朵割下来了。
“好汉,头盔给我戴一个先。”
“闭嘴!”
女人喝了句。隔着头盔,卢奕童辨不清究竟是不是相识的。
“去哪呀!”
卢奕童交涉不成,转而非常享受这种飞驰。无奈片刻后头昏眼花,胸中汹涌。他靠在她的背上强忍着。
车驶入一条巷子,终于在一盏路灯下停下。
卢奕童早已无法忍受,侧翻下来,坐在路边狂吐不已。接着身子软下去,想着自己的生命也都被呕吐出去了,实在浪费。
摩托车手并未下车。她脱下头盔,对着手机说了句:“人给你带到,我走啦!”
她重新戴好头盔,回头看了看卢奕童。他适才并未看到她脱下头盔的模样,此刻泛冷光的头盔面罩似在逼视他。
卢奕童背靠灯柱努力坐起。红黑相间的摩托机车突然轰鸣,瞬息已冲出巷子。
耳鸣阵阵,头仍是眩晕得厉害,他像是身处混沌之中,重新无力地坐下。而机车远去的嘶鸣声给这混沌开辟出一条冒着锋利锯齿的通路。
有一样他是无比清楚的。
他向往她。
他想拥有这种速度和力量,刺破城市的****,之后一骑绝尘,直奔地平线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