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烟躺在柔软的床上，裹着棉被，把细瘦的小身子捂得严严实实。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玩具熊。星星挂在夜空里，一闪一闪的。夜凉如水，更深露重。这是一个好静谧、好静谧的夜晚。

　　江云烟穿着印着兔宝宝图案的睡衣，小脸平静而可爱，仿如美梦中。忽然，灯被打开了。整个房间灯火通明。强烈的光线刺痛着她的眼。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无意识地喊：“哦，妈妈，妈妈，是你吗……”

　　棉被被狠狠地掀开被，一个巴掌掴在江云烟脸上。江云烟哇的一声哭叫起来。睡眼朦胧的只依稀看见一个穿着黑衣人影。巴掌继续地、像雨点般落在她身上。她的脸上、身上都布满了红印。

　　“哦，妈妈，妈妈，妈妈，救我……你在哪儿？”她哭得可怜兮兮的。手臂把熊宝宝抱得更紧。那人倏地来抢玩具熊，她死拽着不肯放手。她啜泣地、软软地、怯懦地喊：“不要抢走它……我，我只有它啊！”

　　黑衣人毫不理会，用力一扯，玩具熊的身子被整个撕裂了，只有头部依然笑容可掬。羽毛瞬间飘满了小屋，落在床上、台灯上、江云烟的头发上。

　　“哇……”江云烟放声大哭，哭声异常凄惨，响彻了宁静的夜。“你……你是谁？”她喘息着说。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黑衣人双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她无法呼吸了。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她挣扎着、断断续续地喊。没有回应。她觉得意识渐渐远离了她，眼皮好重好重，身体好冷好冷，像掉进了冰窖。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

　　“云烟，不要死！”虚空里似乎飘来罗小杰的声音。“到这里来，到这里来！从少年的阴影里走出来吧！”

　　她再次强烈地挣扎起来。似乎感到一线生机，她拼命睁开眼睛。朝着罗小杰的声音的方向看去，她惊恐地发现，他竟然站在火星上！

　　这时，她终于看清了黑衣人的脸。她瞪大了双眼，一动也动不了。眼角流下了一颗晶莹的清泪。她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她凄厉地尖叫：“你掐死我吧……掐死我吧……掐死我！”

　　“云烟，云烟！”江云烟听见周围有许许多多的声音，可是她张不开眼睛。“她怎么了？”“不知道！”“这样不行，一定要把她叫醒！”于是，她感到好多只手在推她、摇她、晃她，她觉得身体快要被撕裂了。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她猛然从座椅里站了起来，悲戚地喊。这时，飞行即将结束了，旅客们大多在吃晚餐。所有人都以奇异的眼光打量着她。“云烟，你在干吗？”段琳雅急忙把她拉回座位上。

　　被段琳雅一拽，江云烟像一根没有重量的浮萍，轻飘飘地跌回座椅里。“哦……没什么……只是一个梦……一个梦……”她虚弱地说，脸白如纸。她还没有完全从梦境里醒过来。或许，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她早已无法分得清。

　　“你还好吧？做了噩梦吗？”董玉关心地问。

　　“嗯。”她低低地、机械地应了一声。

　　“梦里……有人要杀你？”段琳雅疑惑而好奇。“什么人这么彪悍，追杀你都追到梦里去啦？”

　　江云烟猛地一阵颤栗，畏缩地双手环抱在胸前，像一只惊吓过度的小鸟，拼命把脑袋藏在不太丰满的羽翼里。

　　“哎，她都这样了，你还问这些？”董玉瞪了段琳雅一眼，有些生气。她走到江云烟面前，把她拉进怀里。她焦急而亲切地说：“回来吧！回来吧！梦醒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我怎么了？”江云烟惶然地问，脑袋昏沉而混乱，软弱地依偎着董玉。

　　段琳雅、董玉和林轩面面相觑，统统沉默了。良久，林轩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抬起手，试着去碰触她的脸。她一惊，本能地向后一缩，林轩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眼里流露出一份深藏的失落。只好把手帕塞进她手里。

　　江云烟像明白了什么。她摸了摸脸颊，悚然一惊，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了。

　　“云烟，其实对于出国，你心里也是害怕的吧！”董玉安慰她：“别怕，你有我们呢，大部队在这儿！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江云烟抬起头，努力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其实，出国一点儿都不可怕。”她幽幽地说：“真正可怕的，是心口上的伤痕，是摆脱不了的梦魇。无论走到哪里，都罩着一层阴影的生命才可怕！”

　　董玉深深地注视着她，足足有好几秒。她认认真真地说：“你的手太凉了！身体也是！”她说：“云烟，虽然你最小，可你常常说许多我听不懂的话。可是，我的心听懂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压在你的心头，侵蚀着你的生命。”她拿过江云烟手里的手帕，细心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江云烟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你不用说！”董玉立刻地、体贴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她把江云烟再抱紧一点儿。“就这么靠着我吧！哪怕只有一小会儿。”江云烟就真的一直靠着她。

　　“暖和一点儿没？”董玉微笑地问。

　　江云烟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就多靠一会儿吧！”董玉开怀一笑。“知道吗，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原来你是比我小的！”

　　飞机又飞了一会儿。看看时间，该降落了，可是飞机仍然在飞。广播里响起一大段英语，好像在解释飞机晚点的原因。

　　“他说什么呀？”段琳雅又没听懂，急得抓耳挠腮。

　　“唔，好像在说飞机晚点了。”董玉边想边说。

　　“当然了，要不都这个点了，飞机怎么能还吊在空中呢？”段琳雅脱口而出。“有没有说为什么？”

　　“好像说了……”董玉费力地回忆着。“但是声音在广播里变得不清不楚的，又很长，我没听清……”

　　“那还有多久降落啊？”“两个小时。”董玉说。“三个小时。”同一时间林轩也出了声。

　　段琳雅疑惑地看了看董玉，又看了看林轩，烦恼地挤了挤眉毛。她扁着嘴说：“你们能不能给我一个统一的答案？”

　　“不管是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我们都悲剧了！”江云烟不知什么时候从董玉怀里爬起来。“眼前我们面临着一个大问题！”

　　她抚了抚乱掉的头发，冷静地说：“记得吗，学校发伊妹儿说，会派一辆班车来接机。飞机晚点这么久，你们认为，司机先生会傻傻地等在那里吗？”

　　四个人都不说话，默默地坐着。

　　这个可能性太小太小了！

　　他们即将走进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当地的手机卡，无法联络任何人！他们是完全孤立无援的！唯一能够依靠的，大概只有学校了。如果赶不上班车，到不了学校，今晚该去哪里住？明天又该向哪里去？

　　江云烟的心里，还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问题。她的隐忧成为了事实——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被段琳雅无心说中，真实的英语和书本上的英语的确有天壤之别，一段小小的广播，四个人都没能准确地听完整。那么到达英国以后，在一个全英的环境里，读书、听课、学习不说，就连问路、购物、日常生活都成了问题。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在一番焦心和熬人的等待之后，飞机终于在曼城机场降落。晚点了两个小时。这时是英国晚上十一点。天空一片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