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豪猜想李响大概有什么实验室的事情，就没再多问，打开自动驾驶，设定好路线，便由着飞梭在路面上行驶。

　　李响却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去？”

　　“为什么去？”卓豪正靠在座椅上瞌睡，随口就问了一句。

　　“你给老子醒醒！老子这么幸苦，都是为了你家罗英！！”李响郁闷之极。

　　“哦……”卓豪哼了一声，呼出一口浓浓的酒精气，睡眼惺忪道：“谢谢你啊。”

　　李响彻底放弃了，自言自语道：“你说罗英到底是怎么会伤成那样的？”

　　“呼……怎么会？”卓豪又哼了一声，随口道：“还不是，和夏语冰一起坐飞梭，被狙击手袭击了呗……”话一出口，他的酒醒了，脸上渐渐浮现出惊惧的表情，不对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似乎不仅仅是知道而已，脑海里似乎清晰地印着这样的景象：罗英和夏语冰乘坐的那架飞梭，黑色的飞梭，尾翼处缀着一颗闪闪发亮的三叉星，在转出管网的一霎那，被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女神的眼泪”追上，从中间断裂开来……浑身一震，涔涔冷汗从发间额角渗出，没有，卓豪可以确定自己直到现在还没有时间去过问罗英和夏语冰在来到医院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时间问夏语冰，也没有机会问罗英，更没有到警察局去调取过附近区域当时的影像资料……难道自己醉酒至此，出现幻觉了吗？

　　但李响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还兀自喃喃地说道：“啊，那就说得通了，爆炸还是比较厉害的伤害事故。”

　　“哎，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李响回过头，看见卓豪脸色发白，冷汗津津地靠在座椅上，脸上惊恐的神色还没褪去。

　　“没事，”卓豪有些艰难地吸着气，忍受着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说道：“我，大概今天喝得有点多。”

　　“哦，没事没事，我们马上就到了。”李响当他难受想吐，急忙向外望了一眼，已经能看到坐落在川崎区的东院大楼，飞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卓豪酒量不小，但是经过刚才那样一激，终究没有忍住，一停下来，便吐了一地，停在广场边上的清扫车，检测到空气成分的变化，转了个弯，向这边移动过来。

　　李响看到卓豪用袖子抹了抹嘴角，勉强站稳了身体，不无担心地问道：“你还好吧？”

　　“……嗯，还好。”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李响熟门熟路地领着卓豪向建筑物内走去。

　　东院的大楼并不是新建的，而是战后由一家医院改建而来，所以，尽管是十分重要的部门，东院的外观却十分普通，甚至于有些破败。内部的维护比外墙要好些，虽然收拾的很干净，但也显得旧了，卓豪随着李响一路向里走，他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所以也根本无心关注东院的墙上到底挂了些什么宣传资料。

　　“啊，李主任，您来了，欢迎欢迎！”一个矮胖胖的小老头在入口处等着他们，向他们微微鞠躬。

　　“高桥教授，今天你值班啊？！”李响似乎非常高兴，一把拉起小老头的手，就自说自话地拐了个弯，也不理会小老头一路频频地向卓豪行注目礼，直到把他拉到地下三层一扇紧闭的铁质大门前，才停了下来，眼见小老头还在眼睛不住地往站在一边的卓豪身上招呼，才反应过来，说道：“这是东一区第六军军长，我领导。”

　　“哦哦，军长您好！幸会幸会！”高桥教授又冲着卓豪微微鞠躬，但第六军军长只是微微向他点了点头，勉强笑了一下。

　　“高桥教授！你来帮我一下。”李响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铁门，仿佛这里是他家客厅，门后露出一个挑高了好几层的大厅，中间一条宽阔的走道，两边是多层夹膜的钢化玻璃隔出的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笼子，卓豪粗粗地估计了一下，复合的夹膜玻璃厚度至少有5、6公分。笼子都是空的，大一些的笼子都有一两扇活动的板门，似乎是给试验用的动物出入所用。李响领着他转过足有十几米长的笼子夹道，来到一处空阔的开放区，似乎是做试验用的场所，正中一个试验台上，端端地放着好几个空着的培养腔。一边靠墙拜了一圈不明用途的仪器，一根根管线从培养腔伸出来，连着这些仪器，仪器上的显示器显示着培养腔内现在的温度、酸碱度等各种数据。

　　李响从衣袋里拿出一小片用隔温纸包得好好的金属片，交给了高桥教授，说道：“拜托拜托，这是一个好朋友的序列，他前几天出了点意外，需要更换一些器官，但之前没有做过备份，所以要拜托教授帮我多多催着基因公司抓紧培养出来。”他一口气说了一堆，又郑重其事道：“加快速度但绝不许马虎啊！”

　　“哦哦，是是，知道了，李主任。”高桥教授的小眼睛在眼镜片后眨了眨，又问：“那，主任的朋友，现在情况怎么样？大概有些什么器官要培养，哪些比较着急，哪些可以稍缓呢？”

　　“现在倒还好，”李响想了一想，道：“不过肝脏和脾脏受到损害比较严重，两三年之内一定要换的，再比较烦人的是心脏，我虽然把破裂的腔体部分都补好了，但瓣膜没有办法，现在临时用人工的替代，但是人辛苦，时间久了估计不行，最晚两三年吧，和其他的脏器一起换。”

　　“那，那样的话，安排6个月把三个器官种出来，李主任觉得还合适吗？”高桥教授在李响面前，客气的竟有些卑微了：“时间再短的话，恐怕质量不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响手向前一指，顺着手指的方向，一台大型的设备立在那里：“现在就帮我登录进去吧！”说罢，他一笑，竟然有点孩子气。

　　站在一旁的卓豪明白李响为什么拉着他到东院来了，心头不由得一暖，脸上也慢慢漾出笑意来。

　　趁着高桥教授去操作设备的时候，李响转到了夹道的另一边，问了一句：“教授，李逵呢？”

　　李逵？卓豪一愣，却听见高桥教授不在意的答到：“哦哦，在最里面一间，后面的那一排。”

　　“我去看看啊，你好了叫我。”李响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渐渐飘远，卓豪听见另一边铁门打开又关上的响声，感到有些累，便坐下来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李响凄厉的惨叫声从房间深处传来，卓豪立刻弹起来，循着声音的方向蹿了出去。然而，刚一转过夹道，他就傻了眼，一字排开六扇一摸一样的铁门，根本不知道李响走的是哪一扇！幸而高桥教授听见声音也丢下手里的活，赶了过来，浑身的肥肉跑动起来颤颤巍巍的，一边跑一边喘着：“哎呀、哎，第四个，第四个！”

　　第四个？卓豪觉得自己快被高桥教授气抽了：“从哪边数第四个？！”

　　“左边，左边第四个。”说着话，高桥教授已经赶到了门边，赶紧拉开门，和卓豪一前一后跑了进去。

　　门后还是一排排的夹道，但是这一侧的夹道两边，关有不少试验用的动物，不时发出吱吱喳喳的叫声，人一来全息了声响，只有爪子在地上跑动时发出轻微的响声，然而也没有李响的声音。

　　不知道李响身在何处，有没有危险，卓豪心头一急，大叫：“李响！李响！你在哪！？”停了一会儿，终于，角落里响起轻微细碎的衣物摩擦声。

　　“李响！”又转过两个夹道，看见李响，只见他跌坐在地，脸色煞白，脸上的表情，惊惧得活像见了鬼。

　　“李响！”卓豪长舒一口气，粗粗打量了一下，李响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似乎只是惊吓过度。

　　“你醒醒！”第三个巴掌拍到脸上，李响才悠悠的回过神来，但神情依然惊恐万状。

　　“李主任，李主任，没事吧？”高桥担心的脸涨得通红，说话也不利索了：“没，没哪里受伤吧？”

　　“没有，没有，”李响扶着卓豪的手，站起来，但是眼睛却盯着一个巨大的空笼子，颤抖着声音，对卓豪说道：“豪，我，我看到了，看到鬼了。”

　　“不可能，”卓豪知道他是吓坏了，说道：“没有那种东西。”

　　“不，不，我肯定，我肯定看到鬼了。”李响说道，脸上浮现出神秘兮兮的表情，说：“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

　　“我看到，看到知美了。”

　　“知美？”卓豪皱起眉头：“三上知美？”

　　“啊，就是知美，”李响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知美在那个笼子里，在笼子里，对我笑。我的天哪！知美长了两张脸，两张脸，同时对我笑啊！”

　　“不可能！”卓豪拍向李响的脸，试图让他清醒一点：“三上知美五年前就死了！你清醒点！李响！李响！”

　　李响最后的表情十分古怪，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喃喃道：“对，知美，知美五年前，就死了。”终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卓豪顺着李响刚才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空笼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笼子外也没有贴任何标签。于是他转过去问高桥教授：“教授，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把人吓成这样？”

　　高桥教授连连搓着手，结巴道：“没，没有啊，这里，这里，这，这，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养过大体型动物啦。”

　　“李逵是个什么东西？”

　　“李，李，李逵是李主任抱回来黑猩猩。”高桥教授说着，向屋子四面打起了胡哨，不一会，一只小黑猩猩从角落里窜出来，跳进高桥教授的怀里，吱吱喳喳的叫着，呲着牙，似乎很是高兴。卓豪长叹一口气，架起李响，把他弄到先前进来的那个房间，又是一顿巴掌，才把李响打醒。

　　“你小子，”卓豪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响捧着高桥教授给倒的一杯开水，还是忍不住浑身打颤，但比起刚才已经好了很多，只听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去找李逵，屋子里没开大灯，就一个红外感应的夜灯，亮着。我经常来，这里我比自己家还熟，闭着眼，我也能摸到路，然后，然后，我就听见那个大笼子里传来响声。”李响说到这里，又颤抖起来，差点说不下去：“我想，新来了个什么东西啊，放在这么大笼子里，肯定是个肉食动物了，于是，我就蹲下去看……”李响闭上了眼睛，脸色又瞬间变得惨白，“我先看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挤在角落里，它还在咕咕地叫，叫声很奇怪，为了看得清楚一点，我贴近了玻璃，他妈的，我干嘛非要贴近那个玻璃啊！”说着，李响双手乱舞起来，似乎想把眼前恐怖的影像打散。

　　“你冷静点，李响！这里只有我！没有怪物！”卓豪抓住他的手，搁在自己胸口，心脏跳动的单调节奏，似乎真的让李响冷静了下来。

　　“然后，它就转了过来……”李响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它长了人脸，还不算，还长三上知美的脸，还他妈长两张！”

　　卓豪也被李响描述的诡异情形搞得有些炸毛，于是他说：“没有的事，刚刚教授也说了，那里没有任何东西，是你看错了，今晚你喝得太多了，你醉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啊，真的吗？”李响似乎吓糊涂了，脸上泪痕还没干透，“那回去睡觉吧，我就当做了个噩梦了。”

　　“好好，这就走！”卓豪把他拉起来，又转头对高桥说：“教授，我把他带走了，今天打扰了，不好意思。小李子拜托的事，麻烦您多上心。”

　　“哪里哪里，李主任拜托的事，一定会认真办好的，唉，”高桥又说：“让主任受惊了，是我们不周到。”

　　卓豪又多看了高桥一眼，架着李响回到自己的飞梭上。看错了吗？高桥脸上闪过的一丝惊恐？那李响，李响真是看错了吗？又怎么可能有什么东西，长了两张三上知美的脸？

　　三上知美，她不是死了吗？

　　卓豪发动飞梭，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瑟瑟发抖，双眼圆睁的李响，心里想到，辖区里各种层出不穷的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