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自己的公寓被人放火烧了，罗英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烧就烧了吧，没人受伤就好。只是可惜了我那盆花。”

　　没能取来换洗衣物，卓豪就去拿来李响刚买的新衣给他，果然嫌大了，不过现下正好流行宽大的款式，倒也不显得太奇怪。凌志峰把联系探监的情况和卓豪遇袭的事情和他说了。

　　罗英想了想，先说：“麻烦你了，师兄。”然后又说：“看来，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在我住处没找能到什么，又来医院找，可惜医院人多不好下手。袭击豪，应该是临时起意，否则，那么厉害的人哪里就能让他跑了呢。”说罢，看了一眼躺在病房沙发上沉沉睡着的卓豪，他又伤又累，连身上带血的衣物都懒得换，没聊两句，就睡着了。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凌志峰问他。

　　“我，还没想好。”罗英的神色有些落寞，叹了口气，说：“我想先见过夏语冰再决定下面怎么做。”

　　“那你自己要小心，”凌志峰道：“连卓豪都差点折在对方手上，你……真的要更加小心。”

　　罗英无奈道：“师兄！我倒要谢谢你不说我不如卓豪能打架，是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凌志峰随口回道，又问：“夏语冰到底怎么回事？”

　　“我并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罗英沉吟片刻，看向他，答道：“那天夏语冰来找我，我和她实际哪都没去，就坐在她的飞梭里，谈话。”凌志峰点点头，开着飞梭在封闭的路网里谈话，确实是一个好办法，飞梭全速开动起来，基本可以断绝被窃听的可能性。“至于谈了什么，师兄，我不能告诉你，但你相信我，不知道对你而言更好些。”

　　罗英又一声叹息，道：“基本谈完后，本来我是要回学校的，但是夏语冰收到一条简讯，让我们不得不赶回医院。”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道：“没想到，一出了高速管网，就发生了爆炸，我当时，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是被袭击了，但是救护车几乎立刻就到了，最近的医院正好是这里，所以我连想都没有多想，就赶去找他们兄妹。”

　　“嗯，后面这些我知道，你和夏语冰之间谈了什么，我没兴趣。”凌志峰说：“夏语冰为什么要勒死唐娜？”

　　罗英想了想，说：“恐怕这会是本世纪最大的谜团了。”

　　“连你也不知道？”

　　罗英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要去见夏语冰也是这个道理。”停了一会儿，他问到：“豪说最近他辖区里有很多奇怪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凌志峰点点头，说：“不光是他辖区里，大将下辖的几个大区都不同程度有奇怪的事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算正常，但仔细推敲就非常奇怪了。其他的大区不在我们管辖范围之内，可能也有，但不十分清楚。”

　　“半个月前我去月球，也有件奇怪的事情。”罗英皱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把卓轩在月球空间站地底发生的事情告诉凌志峰，但忽然间李响从外间冲了进来，大喊道：

　　“卓豪！卓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罗英和凌志峰都是一头雾水，凌志峰微微一皱眉，训道：“吵什么！李响！没看睡觉呢！”

　　“师兄你还在啊！”李响吐了吐舌头，看了眼睡着的卓豪，还是没忍住，过去摇他：“快醒醒！我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哦？你看到什么了？”被李响摇起来，卓豪慢悠悠地回他：“你最好整点新鲜的！吵老子春梦！”

　　“啊呀！你起来！”李响把他拽起来，神秘兮兮说道：“昨天的事情，是有人搞鬼！”

　　“废话！”卓豪翻了个白眼给他。

　　“昨天怎么了？”罗英问：“除了你被愤怒的男朋友狠狠揍了之外，还有别的新闻啊？”

　　卓豪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两秒，才想起来李响早上对自己的调侃，看来是都知道了，于是微微一笑，道：“昨天李主任被鬼吓傻了。”

　　李响有点小尴尬，不过立刻又兴奋起来，说道：“我大概猜到那是怎么回事了。”说着，李响就把头一天晚上在东院遇到道怪事和罗英以及凌志峰又说了一遍，然后说：“应该是有人违反生物试验规定，拿人类和动物的基因混合，才生出了这么个怪物，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卓豪哼了一声，没理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根，又举着烟盒向罗英晃了晃，但罗英只是微微笑着摆了摆手。

　　“是啊，李主任是真聪明啊，哎，那昨天晚上吓成白痴的是哪位啊？”

　　李响翻了翻眼皮，没理他。

　　凌志峰道：“你这么说，确实可能性很大，难道东院的人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吗。”

　　“他们当然是知道的，”卓豪说：“但实际上，问题并不在于东院的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违法的事情，而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为什么会是三上知美。”

　　三上知美，李响的初恋，暗恋情人。李响的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那个人，让他至今都无法忘记，虽然斯人已逝，却时常萦绕在他的心头，梦中。

　　从军官学校毕业后，各人各自找了出路，罗英一路选定了历史学，一直是职的编制，便一路跟着军政处，起先做一些宣传的工作，后来又到d大修完了军政历史学硕士和博士学位，就跟着军政处调动到悉尼，去大学教书了。李响的父亲早年是随军的军医官，所以他一直立志救死扶伤，没有悬念地去了医科大，修完医学博士学位，回到东1区的医院做外科大夫，论资排辈起来，他在东1区的资历比卓豪还要老。卓豪的去向是卓世勋一早就定下的，好在他自己随性惯了，也并不介意到底去哪，于是先在西欧做了几年交换生，他那种对于牛排的不良嗜好，就是那几年在西欧的各大知名的餐馆里被**出来的。

　　三上知美则听从自己本家叔父的安排，去了宇航总局，那时宇航总局刚成立不久，正需要从各个领域引入人才。而空军飞行员出身的三上知美，就被列为重点培养的对象，从第二年，也就是联盟4年开始，就独立指挥大型运输舰，为月球殖民地运送货物，参加工作第四年上起，更是被赋予重任，交给她一艘航母级的运输舰，当时在全世界范围内最大最先进的一艘运输舰——星河号，全长达到5公里，即便减去货舱部分，只说舰桥和动力部分，也有直径一公里左右，高度在也在1公里左右，是个类圆柱体的宇宙飞船，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在挂上两个独立的附加货舱，是个名副其实的宇宙航母，直接在地球轨道上组装完成。

　　后来的几年，以星河号为蓝本，陆陆续续又建造了不少飞船，但没有一艘像星河号那么大。

　　如果后来三上知美没有强硬表态，放弃宇航总局提供的优渥条件而执意要跟着卓豪去剿匪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是一队宇宙运输舰队的提督了。

　　——

　　联盟8年，s市，繁华的街景掩映在一片雨幕之中，街边的商铺都点起了灯，不同颜色的灯光，透过雨幕，晕成温柔的光环，在夏秋之交的暮色中，交相辉映。

　　夏秋之交的s市总是经常性的，会在午后或者傍晚，雷雨交加。罗英正在餐厅的一角安静地听着几个同学聊天，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有见面了，这一次的同学会是他们从军官学校毕业后的第一次聚会，特别选在了比较繁华的s市。s市市中心的一条老街上有一片难得的绿荫，一家全球知名的连锁豪华五星级酒店就座落其中，今天他们预定下了酒店的其中一个中餐厅，准备好好地叙叙旧。

　　又坐了一会，罗英抬手看看表，皱了皱眉，望向餐厅的窗外，窗外雨势依旧，和他一个小时前到达这里时一样，没有丝毫减弱。如同热带雨林系列花洒一般的出水量，暴雨把窗子冲刷得干干净净。窗外香水梧桐蓬蓬然的树叶也被雨水洗涮的干干净净，油光锃亮似地，反映着夜色中的灯光。

　　估计是又没带伞，被困在某处了吧？罗英又一次环视四周，目光扫过一个个熟识的面孔，李响正跟在三上知美的身边，亦步亦趋地缠着她聊天，另一个角落里，秦凯风照例是不合群地独个呆着，霸占着他们的老教官，天南地北地闲扯。装饰奢侈的酒店餐厅美不胜收，墙上是精美绝伦的油画墙纸，顶角的装饰线是复杂的百合花纹，厚重的窗帘上缀着玫瑰金色的流苏，圆形的餐桌之上，铺着米黄色的暗云海纹桌布，圆桌中间摆着精致的烛台，烛台底座是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和小天使，黄铜精密铸造的烛台应该有些年头了，烛台花纹的细小角落之中生出了绿色的铜锈，有些年代久远的铜锈已经变成了黑色。

　　看到侍者已经在准备上菜，他和几个同学微笑着打了招呼，从他们中间挤出来，来到餐厅门口。到底是五星级的服务，餐厅门口非常细心地放置了一台全息投影仪，把他们班级的全息照片投影在门厅的中央，上面还书了一行字“联盟00届军官研修班同学会”，全息照片里，他那些同学们年轻的笑脸生动地变化着表情，周而复始。站着看了一会，罗英从门口的圆筒中抽出两把伞，刚向外走了几步，迎面便看见一个身穿着深灰色制服的年轻人向自己这边疾步而来。

　　罗英向他微微笑道：“来晚了，等一下要罚酒三杯”。

　　走近了再看，那个年轻军官深灰色的校官服和他的头发一样，已经淋得湿透了，他微微一笑，说道：“没问题。”接过侍者递过来的干毛巾，他擦了擦头发，又脱下身上的制服，交给侍者：“麻烦帮我烘干再拿过来。”侍者看了一眼他衬衫上斑斑点点的红褐色印记，接过外套走开了。转过身来，罗英才发现，卓豪身上满是飞溅的血点子，溅上应该有些时间了，血点已经干透变了颜色，又被雨水化开成一朵一朵胭红的花。

　　看到罗英皱眉望着自己的衬衫，卓豪略显疲惫地说道：“走吧，一起进去。”

　　但罗英拦住了他，问：“你是直接过来的？现在形势怎么样了？”

　　叹了口气，卓豪说道：“情况很糟。”

　　没有人知道，就在24小时之前，领头的军官全部战死了，整队最高级别的军官现在居然只剩了他自己，顶头上司最后死在自己怀里，喷了他一衬衫的血点子。好不容易，带着剩下的人突围出来，退到了极端组织的火力线之外，军部居然要对他进行审查。实在不想跟军部的人废话，难道说，要他们全部战死，能源工厂就能夺回来了吗？

　　“黑桃a的人要求谈判，军部现在正在准备呢。”他说道：“反正要审查，我临时请个假出来，参加完聚会我再回去。”他停了一下，向罗英微笑道：“没事，你看到外面那两个监视我的哥们了吗？他们比我惨。”不远处，两个同样年纪的士兵站在雨幕里，被雨水浇得透湿，十分狼狈。

　　他自己何尝不狼狈，实际完全可以不必淋得这么湿，但他刚才在对面的一家店铺门前犹豫再三，不知道应不应该来参加聚会，但又想起，早晚要回去面对黑桃a，接着上一场继续往下打，第一次同学会，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虽然想到自己也许说的是废话，但罗英还是这么问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目前，应该是没有……帮我多看着点卓轩，别让她惹事。”

　　半托孤似的口气，让罗英的心情有点沉重，微微点了点头，他说：“嗯，我会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中餐厅，卓豪一向招人眼球，即便是浑身湿透也不例外，一进了餐厅，顿时引得众人上来招呼。

　　“呀，卓大少！快来！”一个已经想不起名字的女同学站起来热情地招呼他，卓豪向她笑笑，点点头。另一边，一个男同学说道：“快来快来，卓豪迟到了，要罚酒三杯。”

　　“没问题，”他笑着回道：“小意思！三杯算什么，要尽兴才好！”

　　“哎，大少，听说你在月球和黑桃a的人干仗啊，情况怎么样啦？”又是一个不那么熟悉得声音。

　　卓豪只管微笑：“你看我就知道啦，要是情况不好我怎么出得来呢？”

　　转头看见李响他们桌还有两个空位，他拉着罗英坐下去，右手边罗英，左手边李响，李响的左边坐着三上知美。她看到卓豪，微微向他点了点头，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这算哪门子同学会！明明是抱着诀别的心情来的好吗？

　　卓豪酒量不错，心情不好的时候，酒量反而更好。反正自己回去也是喝，不如在这里喝醉了再回去。抱着这样的想法，一桌一桌地敬酒，一轮一轮地喝酒，红酒，朗姆酒，米酒，伏特加，白兰地，威士忌，甚至喝多了和女同学玩嘴对嘴，和男同学喝交杯。罗英临走和自己说了什么完全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喝醉了之后，心情大好，安静地坐在那里，口齿清楚地说：“嗯，知道了，你先走吧，我等会和外面的兄弟一起回去。”

　　但他那天却并没有回去，天色渐晚，人渐渐散去，有了城市高速管网，交通十分便利，只有住得非常远的同学，在酒店里预定了房间，准备睡一晚，第二天再走。卓豪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醉倒的，那天晚上他最后的记忆，是在酒店幽光昏黄的客房走廊上，和一个人忘情地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