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郎 第8章 心毒
作者:浣三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等到余卑言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258小说网

  这天,阳春城阴雨蒙蒙。

  他的伤口已被包扎妥当,看似并无大碍,但他自打醒来后就愣愣地倚靠在床塌上,不言不语,目光呆滞无神,四肢僵硬无力,堪比将死之人,吓得他的弟兄们宛如七大姑八大婶一样的嘘寒问暖,可换来的仅是余卑言的沉默。

  众人以为余卑言是毒伤侵身,担心之余,众人推举二娃作为代表去询问伤势。当然,这个询问可不是向询问余卑言,而是另有其人——二娃置身来到小院的过廊上,只见过廊上正端坐一位身着熊皮红丝铠,腰间悬着一把宝剑,一眼看上去貌似是位军官的男人。

  那男人眉目清秀,目测与余卑言年纪相当,可他的行为倒是不怎么年轻。此刻他正双手端着一杯热茶,轻抿一口茶水,欣赏一眼那蒙蒙细雨,发出一声感叹后闭目养起了神,跟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一般。

  而这男人说来很有讲头。

  他名叫张末千,十四岁已经熟练习得各军营体技,十五岁率领一百轻骑抵御关外吴国游兵,十六岁成为朝廷钦点的禁卫军一员,但十七岁时,他不知何种原因被发配至燕羽关,成为了一名边疆小兵。幸好是金子总会发光,关口将军易凤仙看出此人是一帅才,只是不得志而已,于是便让其当了自己的副将,关口二把手,更收下当了义子。

  算起来,张末千跟余卑言还可称呼上一句义兄弟呢。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昨夜余卑言中毒一事由二娃急忙通知给了张末千,而之所以通知张末千,是因为张末千是楚州地界有名的“识毒公子”,可以负责任的说,这天下没有张末千不认识的毒,也没有解不了的毒。

  面对兄弟的遭遇,张末千自然一马当先,当即放下军机重务,马不停蹄地连夜赶至阳春城,替余卑言解了毒,救了他一命。258小说网但如今,在二娃等人眼中,余卑言的毒似乎没有解干净。

  这不,二娃才前来过廊询问张末千:“张大哥,我大哥的毒真的解了吗?”他问时不敢直视张末千,显得有些怯生生的。

  张末千睁开一只眼睛瞥向二娃,问道:“醒了吗?”

  “醒了。”二娃如实答道。

  张末千抿了一口热茶,嘴角一挑,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卑言中的是一种名叫‘六蛇阳’的毒,此毒有个特点,六个时辰之内若不服用冰糖,即可丧命。但服了冰糖也说不准就能保命。而卑言如今已经醒来,说明毒已解了……他命很硬,老天爷不收他。”

  二娃似懂非懂地长哦了一声,但仍有不解,疑惑问道:“张大哥,这毒既然已经解了,那为啥我大哥现在木的跟个木头一样呢?”

  张末千又抿了一口热茶,失望地摇了摇头道:“身毒已解,心毒难说。”

  “啥意思?”

  二娃方才问过,突然屋内传来了一怒吼声:“都给我滚!”

  接着,屋内的众人像撞见了厉鬼,个个惧色不已地从屋内逃到了小院内。二娃与张末千随即将目光移了过去,凝视着正在院中淋着雨水的众人,二娃问道:“咋了?”

  话音未落,只见余卑言怒气冲天地提着一把开山刀从屋中跑了出来,龇着牙,探着头左顾右盼,样子十分骇人!他目光一凛,瞧见了二娃与张末千,一时二娃打了一个寒颤,而张末千则心如止水地抿着热茶,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关系。

  “大…大哥,你怎么了?”二娃抖了一下问道。

  余卑言没有应声,反而是张末千搭腔道:“毒发了呗。258小说网”说时,张末千扶着腰间剑柄,目光凌厉地盯着余卑言的双眼,见其目光一时躲闪逃避,张末千一楞神,接着他泛着丝丝笑意地松开了剑柄,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起了热茶。

  这时余卑言握紧开山刀,脚步沉稳地一步步向二娃逼近过来,杀气陡然而现,刀刃闪出的锋芒不禁令二娃后背直发毛,他呆呆地望着余卑言那宛如黑夜之中吃人夜叉的架势,已然被冷汗浸湿。

  “大哥疯了,二娃快点逃。”

  众人一同发出低呼声提醒二娃,但为时已晚,余卑言已经举刀照着二娃的胳膊砍去,吓得二娃腿肚子打起了颤,活像个木头一般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小子……

  一旁的张末千啧了一下舌,抬腿一脚踹在了二娃的屁股上,顿时二娃旋转半周,身子翻出了过廊,栽趴在了满是雨水的小院之中。抓紧时机,众人连忙将二娃拉到了人群之中加以保护。

  由于张末千的插足,余卑言砍了一个空,但他并没有迁怒于人,甚至还把仅距自己一个身位的张末千当成不存在。连一眼都顾不上在张末千身上停留,只见余卑言鬼吼鬼叫地举着刀便冲到了院子中,而目标自然是他的弟兄们,似乎他真的疯了。

  二娃等人一时像被大水冲散的蚂蚁,惊慌失措地到处乱窜,而余卑言就是那汹涌的大水,而且还是长了眼睛的大水。无论“蚂蚁”们窜到哪里,他就冲到哪里,一点情面都不留。期间,众人怎么劝说,余卑言的耳朵仿佛被堵住了,他怎么都不愿意停下,只管举着刀到处胡乱挥砍。

  张末千在过廊上眼睁睁地看着院子内乱成一锅粥的景象,他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热茶,无动于衷,跟个街边看热闹的老大爷一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直到二娃等人被余卑言逼到了大门口,呈对峙之势,这时张末千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撑住双膝起了身子,喊道:“你们大哥疯了,都快点跑吧,以免成了这疯子的刀下鬼。”

  二娃等人面面相觑,既想逃又不想逃,为难的很。

  见到这一幕,余卑言的眼珠子瞬间转了一下,接着他举着砍刀扬天大笑不已,完全就像一个疯子。这不禁令众人心中“咯噔”了一下,大哥真疯啦?!

  众人心底还留着一点希望,二娃咽了咽口水,大胆上前一步,可怜巴巴地问道:“大哥,你为啥突然动刀呢?”

  骤然,余卑言收住了笑声,扫视着面前受到惊吓的弟兄们,瞧不起地冷哼了一声,反问道:“我为啥动刀?我动刀难道你们都不清楚吗?”

  众人摇头表示不知。

  余卑言顿时捧腹大笑起来,直到那笑容近乎病态时他才开口说道:“你们这些家伙天天吃我的,喝我的,惹了事都得我帮你们擦屁股。告诉你们,老子早就受够了!如今这李安死了,正好为我省了一人的花销……假如你们这些家伙都死了,那老子岂不快哉!”

  此等言语一出,众人无不惊讶,甚至有的三魂六魄尽失,他们根本想不到大哥竟然会说出这般无情无义的言语,简直失望至极。而二娃跟着余卑言的日子不短,听到那言语,比莫名其妙遭雷劈了还要气愤,咬着牙质问道:“大哥,当年是谁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谁他娘的想跟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你们哪凉快哪呆着去,老子早就想收拾你们了!”余卑言的言语带刺,罢了他就哈哈大笑,脸上的肌肉一直在抽搐着,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笑的太用劲了。

  不知其他人如何感觉,二娃倒是觉得此时余卑言的笑容很假,就像装出来的一样。他想问明白,可是没有机会了,只见余卑言举着砍刀就朝众人挥砍过去,完全没把眼前的众人当做弟兄,更像是敌人。

  这举动也促使二娃知道,自己刚才的感觉只不过是错觉罢了,大哥也并没有疯,他是真的受够了我们。同样,其他人此刻心中所想与二娃基本无异,他们算是看清楚了余卑言的为人,于是他们也不围着余卑言乱窜了,一股脑地全部离开了,心中仅存的那点希望已经破碎,无需再在此处逗留。

  众人已经散去,余卑言并没有赶尽杀绝。他站在门扉前,愣了好长一会儿后将一直高高举起的砍刀给扔在了地上。空中不断落下的雨水好似有千斤重量,砸在他的身上,令他的双腿已经无法继续支撑自身的重量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接着身子一歪,又昏了过去。

  这乱剧尽收张末千眼底,他轻叹一口气,随后将在院中昏倒的余卑言背进了屋中,安稳的放在床榻上后,他拿出像小媳妇照顾丈夫一般的细心,为余卑言褪去了湿漉漉的衣裳,又替伤口涂抹了新药,可谓照顾的无微不至。

  待余卑言安排妥当以后,他方才休息片刻,端着一杯热茶,端坐在床榻旁,细细聆听着屋外雨水拍打在屋顶瓦片上的“嘀塔嘀塔”作响声,他一脸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斜了一眼床榻上那昏迷不醒的所谓疯子,他问道:“何必演这一出戏呢?”

  半晌过后,余卑言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眸,凝视着那黑漆漆的房梁轻声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起了身子,紧皱着眉头对张末千说道:“总不能让那些家伙们枉死吧,都已经走了一个了。”说时,他的眼神之中尽是伤感流露,显然他又想起了李安。

  此时的张末千微微一笑,说道:“卑言,你很知道为他人着想。但是你刚才那出戏演得实在太假了,你的弟兄们会看不出来吗?”

  “他们都是直肠子,不像你一样心眼颇多。”余卑言苦笑道。

  这时的张末千尴尬一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哟!戳到他的痛处了…余卑言看出此话题不适合继续攀谈,于是他立即改口道:“有人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