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一夜。

　　徐若瞳不待肆轻桓说话，便将他与苏妍二人带走，也不顾此时是深夜，执意进宫面圣，禁军副统领鲁昇将徐若瞳拦在皇城之外，冷声道：“徐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徐若瞳瞥了一眼鲁昇，道：“皇上命令本官抓到废瑾王余党之后立即进宫面圣，怎么，鲁大人有意见？”

　　鲁昇乍一听废瑾王三个字，心扑通一下，他下意识地向后看，苏妍安静地站在徐若瞳身后，一向清冷的脸在宫灯的映照下难得有几分温和，鲁昇犹疑了一下，苏妍微微一笑，鲁昇便道：“既然徐大人执着要见皇上，那我便去禀告皇上，还请徐大人稍等。”

　　说罢起身便走，走了大约一百多步，回头看徐若瞳手中的宫灯已经不见了光影，他将食指和拇指塞进嘴中，使劲一吹，白色的鸽子应声飞来，鲁昇将怀中红色的布条塞入鸽子腿上的信筒中，抚摸鸽子头道：“你一定要快啊，要快。”说罢松手将鸽子放走。

　　鲁昇瞧着鸽子在天空中消失，又回过头对着深不可测的夜，一步一步地走向承露殿，心中存在着一丝的侥幸，曜帝往日这个时候已经去了后宫娘娘处休息了，今日不会这样巧的在的，如果他不在承露殿，那么自己便可以慢慢地拖延时间，他想只要是消息传到了东宫太子手中，明苏一定会有办法的。

　　在忐忑中缓步到了承露殿，用的时间几乎是平日中的两倍，踏上台阶的时候，鲁昇还有那么点希望，当看见了承露殿中灯火通明，路公公正尽职尽责地站在门口候着的时候，鲁昇心中充满了失望，路公公瞧见了鲁昇犹豫不决地在台阶上，便知鲁昇定然是有什么事情要告知曜帝，碎步上前轻声道：“鲁大人深夜到访，可是有要事？”

　　鲁昇迟迟疑疑地说道：“皇上还在？”路公公点点头，声音轻轻道：“今儿是瑶妃娘娘的忌日。”鲁昇跟了曜帝许久，也知道这些年虽说皇上明面不说，对瑶妃却思念的紧，二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鲁昇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曜帝虽气愤瑾苏与灜馨太子一事儿，但瑾苏是瑶妃的儿子，说不定曜帝能够看在瑶妃的面子上，对瑾苏有一丝的思念之情。想到这儿，鲁昇故作猛然醒悟的样子道：“瞧我这记性，公公快去通报一声儿，徐若瞳徐大人带来了犯人，说是废瑾王的余党，正在玄铁门外等待面圣。”

　　路公公摇头道：“那徐大人糊涂，鲁大人也糊涂了不成，今日若是见了叛党，皇上雷霆大怒怕是得斩立决呢。”鲁昇故意为难道：“那怎么办，徐大人堵在门口等我的回话……”

　　只听门内曜帝喊道：“门口谁在说话？”

　　鲁昇与路公公对视了一下，路公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而后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踩着点子走进了屋中，鲁昇也跟了进去，路公公躬身道：“是鲁大人觐见。”

　　曜帝抬起头，鲁昇敏锐地感觉到曜帝眼中布满血丝，面容有几分憔悴，他声音疲惫道：“鲁卿这么晚可是有什么要事？”鲁昇恭敬道：“回皇上，是徐若瞳徐大人在门口，带了人犯，说是废瑾王余党，请求面见皇上。”

　　曜帝放在桌子上的手颤抖着，故作平静道：“废瑾王余党？”鲁昇点头，曜帝道：“将他们带进来。”鲁昇听曜帝说的是带进来，而不是押出去斩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嘴上称“是”，心中却默念着，沐妍啊沐妍，你运气还蛮不错的。

　　鲁昇一路出去，直到了城门口，却见依旧是徐若瞳并着肆轻桓苏妍三人，竟依旧不见太子明苏的身影，心中有几分慌。虽说曜帝现在情绪不错，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只是待会儿人都进去了，说话之中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就说不好了。

　　徐若瞳一副张扬的样子道：“怎么样？”鲁昇道：“皇上宣你等觐见。”说罢，转头带路。徐若瞳嘲讽道：“今儿什么日子，竟劳烦鲁大人亲自带路。”

　　鲁昇不说话，其实本来他不应该在跟进来，然而他着实的不放心身后的那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故而即便是知道于理不合，他依旧跟了过来，待会儿见到曜帝之后，他的注意力多半都会在三人的身上，而不会注意到自己，即使是注意到了，他只装作将三人送过来，便回去也是可以的。

　　承露殿中，曜帝一眼便看见了披着黑色斗篷的苏妍，站在红毯之上，不卑不亢，见了曜帝也不行礼也不说话。路公公瞥见曜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上前呵斥道：“大胆！见到皇上为何不拜？”

　　苏妍轻笑了一下，一双眼睛看向路公公，道：“多年不见，公公声音一如从前般底气十足。”路公公不料苏妍如此回答，恍惚一下，便又听苏妍道：“苏妍自知此时苏妍身上的几条罪已经是死罪，并不差大不敬这一条。”

　　路公公并不知道苏妍是什么人，尖声道：“大不敬是要诛九族的！难道你连家人也不顾了？”

　　苏妍声音依旧平稳道：“苏妍的九族，在六年前便被皇上诛尽了，还有什么顾的呢。”

　　曜帝这时候才仔细地看起了站在眼前的女子，面容是陌生的，眉眼却是熟悉的，恍如曾经的一个人，却又不完全像，他不去看苏妍，转头对徐若瞳道：“徐卿说的废瑾王余党可是此人？”

　　徐若瞳忙跪地道：“正是此人。”

　　曜帝又转过头对了苏妍道：“你姓苏？哪个苏？”一旁的鲁昇心中存有和曜帝同样的疑惑，明明在璇玑府的时候，明苏说她叫沐妍，当时叶维云还说了沐是个不怎么常见的姓，怎么这会儿便成了苏。

　　苏妍的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失落，她看着曜帝道：“皇上心中还有姓苏的人吗？”曜帝犹豫了一下道：“你是苏灵玉的什么人？”

　　苏妍嘴角泛起冷笑，声音清冷道：“我是他女儿。”

　　殿中一片吸气声。

　　曜帝抚案道：“原来你还活着。”苏妍道：“是，让皇上失望了，苏妍命硬，一直也没死。”

　　曜帝有几分恼怒，道：“你既然是他的女儿，即使是没死，也应该呆在岭南，怎么会在帝都中”苏妍轻声道：“自然是跑回来的，黎大人太过分了，岭南已经走了许多的人，只是您不知道而已。”

　　曜帝一把拍在书案上，眼睛睁的圆圆的道：“你说什么？”苏妍若无其事地抚了抚斗篷上的褶皱，等到曜帝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之后，方回答道：“跑的不过是一些清白人罢了。”

　　徐若瞳此时已经看出曜帝双目中写满了怒火，怕待会儿曜帝太过愤怒直接斩杀了苏妍，此刻听见苏妍说了这样一句话，斥责道：“清白？你是在说皇上冤枉了你吗？”

　　苏妍轻蔑地看了一眼徐若瞳，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在这里说话。”说罢又用一种无所谓的口气道：“至于冤不冤枉，苏妍自以为并没有评判的权利，只是皇上，您有没有想过，您的儿子，为何要忤逆您的。”略带嘲讽地看着曜帝平静了许多的脸，继续道：“即便是忤逆了，那可是您的孩子，何必逼死他呢。”

　　曜帝“呼”地起身道：“朕没有逼死他，是他自己畏罪自尽的！”苏妍自进殿以来第一次面露错愕，紧紧地攥住自己的双手，竭力地告诉自己平静平静，方要张口，便听门外小太监请安的声音，曜帝躲开苏妍，看见了方进殿的太子明苏。

　　明苏站在门口，并不向里走，父子二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曜帝浮躁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明苏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声音平静不起波澜地说了一句：“二皇兄不是畏罪自尽。”

　　曜帝大怒道：“你这逆子也要如他一样忤逆朕吗？”明苏没有退后，也没有惊恐，以同样平静的声音道：“宗人府大牢看管森严，二皇兄骤然入狱，身上怎么会有毒药，那毒药是别人带进去的。”

　　曜帝跌坐回座椅中，喃喃道：“是谁。是谁。”

　　徐若瞳见曜帝如此失态，只觉得心中一阵慌张，回头瞥一眼站在殿门口的太子，他那一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睛正盯在曜帝的身上，曜帝只呢喃了一会儿，便又重新回过神道：“即使那样又如何？”

　　苏妍笑的邪恶，如同地狱中的修罗一般，一字一顿的道：“说明瑾王没有谋反。”

　　曜帝一把将书案上所有的东西都推到了桌子下面，红着眼睛指着站在苏妍身后的明苏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对吗！”

　　此刻万千句话，已经表现不出心中的澎湃，明苏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直视着曜帝的眼睛，嘴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