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银筝斩钉截铁地问道:“想家吗?”
高僧呆住了,良久方低头叹气道:“如何会不想。.136zw.>最新最快更新”高僧的头始终没有抬起,知道自己的这个回答并不是一个出家人应该做的回答,银筝正色道:“父母乃人生不可斩断的牵绊,人若是连父母都不顾了,即便是得道又有什么意义。”
高僧苦笑道:“老衲痴悟佛法数十载,却不抵施主区区几言。”说罢起身下榻,双手合十,整理了衣衫,向银筝躬身一礼道:“受教了。”抬步便向外走去,顾长歌瞧着高僧的背影,轻轻退两步,附到未央的耳边道:“这老和尚要干什么去啊。”未央也是一头雾水,迟疑了一下,道:“不会是要还俗吧。”
顾长歌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道:“不会不会的,他是高僧,在寺中德高望重,怎么会放弃这大好前程回家呢。”未央瞟一眼顾长歌,三娘教子一般语重心长道:“公子岂不知,德高望重这四个字,本身就是俗法给予佛法的莫大讽刺,如果他不肯放弃这这些名誉回归本心,那他也就配不上这四个字了。”
顾长歌手中纸扇折上又打开,呵呵地笑的有几分干。银筝看着高僧走远的方向,嘴角勾起,心情甚是愉悦,未央纳闷道:“小姐此次前来既然是为了问事情,那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呢。”银筝的视线定在虚掩的门口道:“此事已经六年,且引起了轩然大波,如果不让寺中人感觉到我的威胁,他们怎会乖乖地说话,乖乖地配合。”
顾长歌与未央对视了一下,只觉得背后凉风嗖嗖的。
不过一刻钟左右,寒山寺住持便赶了过来,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地上侍立着一男一女,榻上坐着一个素装女子,手中握着高僧留下的佛珠,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网.136zw.>
住持念了句阿弥陀佛道:“施主究竟说了什么,竟然让圆融定然要还俗回家。”银筝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清波一扫,只觉得顾盼神飞,她自榻上起身,莲步姗姗,走近了住持,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使住持忍不住吸了一下,却又猛然地屏住了呼吸。
银筝停在了低头的住持身前,那住持个子矮了银筝一头,这样一看,气势上便被银筝压了下来,银筝缓缓道:“我不过是问了问他是否想家。”住持蹙眉,心中将银筝定义为轻佻的富家小姐,冷声道:“施主岂不闻出家人四大皆空,不问世俗之事,施主何苦明知故问。”
银筝轻笑了一声,而后以食指挑起了住持的下巴,凑到住持的脸前一字一顿道:“住持以为是明知故问,我却问出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答案,这个答案,住持也一定知道了。”
那住持专心佛法近五十年,何曾遇见过这种敢如此侮辱自己出家人尊严的女子,不由正色道:“施主请放尊重点。”
银筝松手,退后一步,嘲讽道:“俗人中尚且有柳下惠坐怀不乱,住持长老乃是出家人中典范,却这般为外物所惑,如此一般,又如何能够参悟佛法。”住持大喝道:“住口,你这等粗俗之辈,有何资格妄议佛法。”
银筝并不在乎住持的呵斥,犹自悠悠道:“这寒山寺我来过两次,每次都不是为了佛来,却总要与佛斗。”住持直视着银筝道:“施主如此说,难道就不怕六道轮回之时不为人胎吗?”
银筝笑的有几分肆意,又有几分妖狞道:“六道轮回?此生尚不知要魂归何处,我哪里还顾得了来生,祖母一生吃斋念佛,将女儿送入了佛寺中只求庇护,可姑姑依旧不得善终,父亲保这东离四十年太平盛世,客死异乡,至今尸骨无存,你与我讲佛法,讲轮回,你站在佛祖的面前,问问他,枉食人间香火,他可曾想过六道轮回!”
住持听这般大不敬的言语,手中佛珠迅速地转动,口上喃喃念叨:“阿弥陀佛。网.136zw.>”银筝一把扯起了住持的衣领,将他拉到屋中佛像前,摔在了案前,冷声道:“你敢不敢对着佛祖发誓,说你这一生为善,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的恶事。”
住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老衲这一生,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佛祖为鉴。”说罢抬头对银筝道:“施主满意了吗?”
银筝退后一步,似萎靡一般坐在地上,慌的顾长歌与未央慌忙上前来扶,却听银筝自言自语道:“是了,他只是一尊泥像,我又指望着他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呢。”借了顾长歌的力起身,踉踉跄跄地向屋外走去,已经到了门口忽然回头道:“长老,你心中只一心向佛。将包庇罪恶当做是宽容,然而你莫要忘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也是一种罪。”
住持一愣,如同遭雷击一般,手不住地颤抖着。银筝稳了稳情绪,走出了屋子,慢慢地往寺门口走,未央着急道:“小姐,不问吗?”银筝回过头,脸上已经退去方才的悲戚,换了一副平常的模样,声音平静不起波澜道:“会知道的。”
小和尚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已经到了寺门口的三人,作揖道:“三位施主,住持请三位回禅房。”
三人相视一笑,转身回到了方才的禅房。住持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正坐在榻上,与初见面的时候不同,他没有拿着佛珠,也没有念佛,看着三人进来,起身将三人让到了椅子上,拿起茶壶一一斟满了水,而后道:“施主说的对,老衲是包庇了罪恶。”
说罢也不等三人问,自己退回到了榻上,半闭着眼睛,慢慢地说道:“那是五六年前了吧,寺中来了一个女子,这女子来的时候老衲便知道此人势头不小,她面上蒙着轻纱,在寺中许愿说要念三天三夜的经,说来惭愧,那女子生的太美,只是看了半边的脸和她的身材便令寺中许多小僧人魂不守舍,用一个不大恭敬地词来形容,这女子就是红颜祸水。”
说到这儿,住持停顿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看向银筝道:“那女子说了和施主一样的话,此生尚且不知要魂归何处,如何还顾得了来生。”说罢又倚回塌中,样子不似高僧,倒只像是寻常人家已经迟暮了的老人。“后来啊,寺中又来了两个年轻人,这两个年轻人也是满身的绫罗绸缎,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老衲听着那个头小的叫个头大的左公子,个头大的叫个头小的朱公子。”
说到这,住持便见顾长歌与银筝对视,未央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袖子。住持不解,银筝示意住持说下去。住持便继续道:“那天很晚的时候,老衲去找惠源师弟讲禅,自那两个公子门前走过,只听屋中一阵喧闹,老衲想要进去劝劝,却听见了那左公子说什么寺中有如此绝色,朱公子这般风流倜傥怎可错过,接着二人又轻声嘀咕了一番,老衲也并未听清他们说什么,只是听屋中不断有酒碗相碰的声音,老衲心中想着罪过罪过,却只以为二人是见了那女子的美貌,心中垂涎,更何况明眼人一看那女子就知道,这女子非富即贵,老衲想这二人也就是口头上占占便宜罢了,却不想老衲一念之间,酿成惨祸……”
未央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竭力地不哭出声来,左手攥拳,藏在衣袖中,指甲已经扣进肉中,住持喘息了一下,强作镇定继续道:“临近午夜的时候,老衲听见客房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老衲当时心中一惊,知道定然是那位女客出事了,急匆匆地便跑去了禅房中,却见那位女客……悬梁了。”
银筝敏锐地觉的有些不对,不顾未央此时的泪流满面,追问住持道:“救下来了吗?”住持沉默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道:“尖叫声应该是随行的侍女发出了,等老衲到了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未央道:“不可能。”住持看了一眼未央,便知道未央定然是与女客有联系,声音柔和道:“施主有何疑问。”未央道:“她自寒山寺回去的时候,我还见过她一次,那时候她还好好儿的,如果说在寒山寺就去世了,那么我见的那个人是谁。”
未等住持回答,银筝便回过头,将她抠进肉中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出来,一边轻轻地掰一边道:“长老说的,是真的,你见到的那个人,不是她,她在府中十几天,已经有人指出了破绽。”
未央不可置信地看着银筝,声音发虚,道:“小姐,您是说……那个人,是假的?”银筝闭上眼睛,不去看未央眼中深深的伤痛,点了点头。
一口血涌上喉头,眼前一黑,便坠入了黑暗中。
未完待续
看灵魂摆渡看过了时辰了,还请诸位小主们原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