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帝得到消息的同时，顾长歌也给明苏送来了消息，此时晏远兮尚且在东宫中未曾离去，听得此事伏案大笑道：“这下好了，钦天监定然要给皇上好好儿的喝一壶了。”

　　不出晏远兮所料，第二日钦天监正使岳梨出列毫不含糊，掷地有声道：“泰山地动，应在东宫。”

　　随即崔德音道：“东宫不稳，于国于民皆无益处，此次泰山地动便是上天给皇上的警示。还请皇上顺应天意，安国储，定民心。”说罢跪了下去，俯首在地。不等曜帝做出回复，礼部侍郎长孙策出列道：“太子遭斥，魏大人被贬，原因都是六年前的瑾王案，微臣恭请皇上重审瑾王案。”不顾曜帝愤怒的目光，拜了下去。

　　徐丞相站在文官一列之首，冷声道：“微臣不赞同，瑾王案已经是铮铮铁案，主犯皆已伏法，还有何查的必要。”

　　京兆尹姚玉禾出列道：“徐大人此言差矣，前些日自岭南前来的夫人董李氏声称自己乃流放犯苏妍之养母，苏妍乳母喜姑曾在临死之前对董李氏详细说明了瑾王案真相，其中藏污之处令人发指，且刑部所出苏妍之供词，画押之处歪歪斜斜，苏妍乃大家闺秀，一笔娟娟细楷当年曾叱咤帝都，试问这证词若是其心甘情愿书写，怎会如此有失水准？”

　　犀利地目光投向了站在列中的刑部尚书孟楷瑞，孟楷瑞道：“此乃金銮大殿，姚大人这般胡乱猜测，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姚玉禾嗤笑道：“皇上乃圣君明主，何为妄言何为直言，自然能够分辨的清，孟大人何必混淆视听呢。”

　　曜帝在昨日听到泰山地动之时，便已经料想到了今日之事，坐在龙椅上淡然地听着众大臣的争论，丝毫不想多说话，此刻听众人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方道：“瑾王案与太子的废立有何必然的联系，诸位卿家为何将二事混为一谈？”

　　长孙策道：“皇上为何要废太子？是以为太子与瑾王逆党沆瀣一气，可如今泰山地动，便是上天在警示皇上，太子没有错，太子查案也没有错，两件事实际上互为因果，如何不能混为一谈。.136zw.>最新最快更新”

　　左啸天道：“长孙大人此言差矣，当年废瑾王在狱中畏罪自尽，在座各位大臣都是知道的，如今长孙大人说翻案就翻案，难道是对当年皇上的圣裁不满意？”

　　长孙策冷声道：“左大人何必句句都扯上皇上，皇上当年做出的任何决策，还不是听了你们这些查案人员的话吗？”

　　此话一出，孟楷瑞就坐不住了，毕竟当初作为刑部侍郎他也曾参与过查案，犹豫了一下道：“长孙大人说话的时候莫要随意攀附，这样的话是说我等查案人员忠奸不分吗？”

　　长孙策不咸不淡道：“孟大人这算是心虚吗？”

　　孟楷瑞被人戳中了心事，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半句，曜帝早就不耐烦了，拍桌子道：“瑾苏谋逆一事已成定论，众卿不必多说，太子自今日起不必在闭门思过，魏子起官复原职，苏妍私自出流放地，按律当斩，念其年轻的份上，限期一月回流放地。”

　　崔德音见皇上又有退朝之意，大声道：“皇上，此事不仅仅是关乎已逝者的清誉，更关乎了未亡人的后半生，皇上这般草草了事，岂是一代明君应有的风格？”

　　曜帝大怒道：“你的意思是朕若不查此案，便非明君了？”崔德音跪地道：“微臣不敢。”

　　曜帝哼声道：“嘴上说不敢心中却是这样想的，你们一个个的嚷着要查案，以为朕不知道，打压异己，培植党羽，这就是朕的好大臣！”说到最后，指着崔德音道：“你们一个个的嚷着查案子查案子，那逆子自己畏罪自尽，难道也是朕逼的吗？”

　　他方要拂袖而去，却听殿下一个不大却坚定的声音响起：“父皇，二皇兄当初不是畏罪自尽。看最新章节就上网【】”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说这句话的人身上，只见那个人目光坚定，直直地望着曜帝，站的笔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曜帝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平静了许久方道：“你什么意思。”

　　站在殿下的辰苏看着曜帝，道：“父皇，六年前便是在这大殿上，儿臣还是个王爷，父皇未等听完儿臣的话便拂袖而去，苏灵玉大人含冤处斩，二皇兄死未瞑目，六年了，儿臣还是想将当初的话说完。二皇兄为人忠厚谦和，从未有过任何的忤逆的想法，父皇因为小人之词将他下入狱中，他依旧不肯相信父皇有伤他之心，直到含恨而终的那一刻，他也从未相信过！”

　　曜帝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已经沉默了六年的儿子，他双目泛红，却依旧道：“父皇，您就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件事情吗，二皇兄怎么会在宗人府监狱中服毒呢，如果瑾王真的只是谋逆，那为何在他死后，有人对瑾王妃一族进行了大肆的屠杀，他们究竟在掩饰着什么！”声音已经嘶哑，仍旧不肯放弃，目光炯炯地望着站在殿上的曜帝，心中有一股怒火烧起，六年了，整整六年了，带着这口怒气，屈辱地隐藏了六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对着浩瀚的星空无法安眠，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回想这一刻，将这一切全都展现在天下人的面前。

　　曜帝望着或者跪着或者站着的群臣，在看一眼已经不顾男儿尊严泣不成声的辰苏，瘫软在座位上，呢喃道：“你们是在逼朕吗？”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十一皇子炆苏出列，掀袍跪地道：“父皇，儿臣请父皇看在岭南尚有当年受牵连的一干家眷的份上，彻查瑾王案，为当年含冤死去的二皇兄，苏大人伸冤！”

　　额头重重地触在地上，砸碎了曜帝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他颓然道：“好，查。”说罢整个人昏厥过去，殿下一派喧扰之声。

　　承露殿

　　曜帝躺在龙榻之上，周围围着诸位皇妃太医和匆匆赶来的太子明苏，太医躬身对明苏道：“皇上龙体并无大碍，只是方才气血上涌，阻塞气机，故而晕厥过去，稍事休息之后便可醒来。”明苏和颜悦色道：“多谢太医。”

　　劝走了诸位妃子，明苏守在曜帝的榻前，皇后执意不肯离开，坐在床位抽抽搭搭地哭着。明苏瞥了一眼皇后，轻声道：“母后先回去吧，父皇醒了儿臣立刻通知您。”皇后摇摇头道：“本宫就在这里守着。”明苏转过头，不在说话，二人各怀心思的守在曜帝的身边，静静地等待着曜帝的醒来。

　　已经过了子时，曜帝方睁开眼睛，瞥见在塌边端端正正坐着的明苏和已经架不住疲惫昏昏欲睡的皇后，明苏起身道：“父皇醒了。”曜帝咳咳地咳嗽了两声，道：“你来了，这消息传的真快啊。”

　　明苏心中知道曜帝对自己还有忌惮，微笑一下道：“父皇刚刚醒过来，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皇后忙起身端过来了一碗参汤道：“皇上先喝点补补身子吧。”曜帝推开已经放到自己嘴边的勺子，气息虚弱道：“皇后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朕有话要对太子说。”

　　皇后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坐在旁边气定神闲的明苏，点了点头，退下了。

　　明苏送走了皇后，返回榻前道：“父皇有事？”曜帝又咳了两声，断断续续道：“那年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朕站在窗户前，看着冲天的大火，感觉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背叛。”

　　明苏不动声色道：“父皇是在说瑶妃娘娘吗？”曜帝喘息着，声音有几分颓唐道：“你说，如果当初朕对她多一点信任，是不是就不会后续的事情了。”明苏方要接口，却听曜帝道：“如今终于是遂了你愿了，重审瑾王案。”

　　明苏平静道：“这不仅仅是儿臣的愿望。”曜帝双目放直道：“当年你母妃也是这样，倔强，天真，将世间的一切都看的无比的美好。”

　　明苏第一次听到了曜帝谈起自己的母妃，忍不住问道：“父皇……当年很喜欢母妃吗？”曜帝微微一笑道：“是，她是这个世间最完美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朕当年一见钟情……只可惜后来她留下你便走了，朕责罚了好多人，可你母妃却再也没有回来。”

　　明苏的头垂了下去，掩饰着自己眼角的泪水。曜帝叹息道：“你小的时候，朕不喜欢你，朕总觉得是你害死了你的母亲。”随即又话锋一转，道：“朕以前不许你重审瑾儿的案子，不是因为害怕自己错杀了那么多的人，而是怕这其中牵连的诸多势力，世家门阀势力太过稳固，你动不了他们。”

　　明苏抬起头，道：“只要父皇不在阻止，无论在中间有多少的艰难困苦，儿臣都会坚持。”

　　曜帝喘息着，摆摆手挥退了明苏。

　　而这一夜，曜帝方才发现，自己老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