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不由己 005.怀疑
作者:草莓雪梨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妈,快别说了……”蓝玥见母亲说话离谱,又羞又恼的出言提醒。

  “我说什么了?就事论事嘛,小玥你可要跟你惜姐学着点儿,以后妻凭夫贵一步登天,可千万别随随便便的找个穷鬼嫁了……”

  “行云,食不言寝不语,做长辈需有做长辈的样子,专心吃饭吧。”风定朴的妻子谢淑芹温言道。她虽然早已年过六十,但仍然皮肤光滑、气色红-润,乌黑长发在脑后用银簪盘成髻,保持着旧时名门小姐那种端方秀丽的气质。

  “哎呀,婶婶,我只是活跃气氛而已嘛,再说了,大家好久未见,多说几句又有何妨?”扭头朝宁晚晴笑道,“晚晴你说是不是?”

  宁晚晴被她明嘲暗讽一番,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不得不牵起嘴角:“表姑,先吃饭吧,要不饭菜都冷了,有什么话咱们饭后再说,行不行?”

  一桌子人都被风行云弄得有些不快,只除了蓝玥对其母的行为见怪不怪,一脸淡定的夹菜。

  “呵,那倒也行,姑母这里呀,别的没有,旁门左道的小料可多得很,你大概不知道吧?我这表侄子身上的风流韵事数之不尽,简直可以编个话本了……”

  一席话听的宁晚晴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偏又顾着礼仪不好打断长辈说话,偷眼朝欧阳慕琛看去,他脸上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宁晚晴却清楚他是生气了。

  果然风行云话音刚落,就听见欧阳慕琛淡声说道:“姑母,您最近生意不顺,因而心情欠佳,我可以理解,但是您又何必刻意说些空穴来风的话来破坏我和晚晴之间的感情呢?”

  宁晚晴约莫也听过一些风声,似乎是欧阳慕琛掌握了黑氏财团的大权后大刀阔斧的制订了一些政策,导致风行云的地产公司颇受影响,宁晚晴虽然开了几间花店,名下也有不少产业,但向来没什么经济头脑,对风行云生意上的损失知之不详,再加上心里偏向自己的丈夫,此刻听欧阳慕琛这么一说,越发觉得是风行云刻薄了。

  “是不是空穴来风,慕琛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风行云斜睨宁晚晴一眼,笑嘻嘻的说,“远的诸如影后金郁、军二代方清如就不提了,这最近的几个也各个不容小觑,晚晴你可得长点儿心,不然搞不好哪天,这长期饭票可就被人给拐跑了……”

  “啪”的一声,一双筷子猛的搁在了瓷碗上。

  风定朴皱着眉沉声道,“行云,你够了没有?再胡言乱语,今后可别怪我这做叔叔的不欢迎你!”

  风行云尽管向来目中无人,但对风定朴这个亲叔叔还是颇为忌惮。闻言她讪讪一笑,果然不再说话。

  宁晚晴却终于没了胃口。她低着头看似专心吃饭,实际上味如嚼蜡,满脑子却止不住的开始盘旋风行云方才的那些话语——

  自己的亲生父母真的是乞丐或是杀人犯吗?她还是婴儿时就被丢在了孤儿院门口,这么多年也从没有告诉过她,她的父母是什么人,他们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她成年后也曾私下里寻找过,但却一丝音讯也无,渐渐的也不再做无用功,只是心底多多少少还存着微小的希望,但愿有一天会有自称是她亲生父母的男女上门找她……这些心事她连华琳琳都没有告诉过,如今却被风行云当着众人的面赤-裸裸揭开,说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还有欧阳慕琛,风行云说他身上“风流韵事数之不尽”,她本来不信,现在竟被风行云一五一十的罗列出几个名字来,就算不全是真的,但也未必就是别人捕风捉影,风行云没有说出来的那几个人中,是不是也包括了华琳琳?难道他和华琳琳的事情根本已经人尽皆知了吗?还是说,本来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有她一个人被蒙骗至今?

  她越想越是心乱如麻,也不记得夹菜,只一粒粒的挑着米来吃,一块去了刺的鱼肉忽然落到碗中,抬头一看,欧阳慕琛正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宁晚晴此刻不想搭理他,只低头默默地吃鱼肉,刚好快吃完,眼前又是一块肥瘦适中的小羊排……

  宁晚晴被欧阳慕琛以这种“投食”的方式吃掉了一整条鱼、两块羊排、两只白薯圆子,最后实在吃不下去,狠狠瞪了欧阳慕琛一眼,将碗里剩下的一股脑送到他嘴中。

  举止优雅面容冷峻的黑会长瞬间变成包子脸,却也甘之若饴,双眼含笑,慢条斯理的咽下满嘴食物。风家二老看见这一幕,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宁晚晴看着刻意讨好的欧阳慕琛,心情却有些复杂。

  风家人所居住的这一片园林被称为“馥清园”,迄今已逾三百年历史,其间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不出城郭而获山水之怡,身居闹市而有灵泉之致,颇为外人称道。

  风家二老居住于园中主厅,南北各有庭院,都置假山。北院东北隅有一座藏书楼,珍本古籍数不胜数,是欧阳慕琛与宁晚晴幼时最常流连忘返的地方。自住宅大厅往东,经小院二重和小客厅,即达东园。东园曾是风行雅出嫁之前的住所,其面积较西园约大一倍,西北置石假山,东南为水池。住在这面山临水的东园,常有“雨惊诗梦来蕉叶”,亦或是“风载书声出藕花”的雅趣,欧阳慕琛与宁晚晴今晚便宿在这里。

  入夜,宁晚晴沐浴完毕,仍不见欧阳慕琛归来,想来是又被风老爷子拉住下棋了。欧阳慕琛的棋艺乃是风老爷子亲手所授,偏偏欧阳慕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成年起常常杀的风老爷子片甲不留。风老爷子年纪越大,性情脾气上越趋于一位顽童,输了棋便吹胡子瞪眼的定要再来一盘。欧阳慕琛也尝试故意输他个一子半子,但老爷子何等精明,一眼就看了出来,自认自尊心严重受辱,怒发冲冠的将欧阳慕琛臭骂一通,从此欧阳慕琛再不敢糊弄老人。

  宁晚晴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老爷子这么晚不睡,身体怎么受得了?想了想还是穿上衣物,借着园中明明灭灭的灯火慢慢朝主厅走去。

  馥清园面积极广,宁晚晴走上十几分钟,只走了一半。青石路旁花木扶疏,在夜色中吐露着幽香。抬眼望去,深蓝的夜空中繁星点点,一轮蛾眉似的上弦月远远挂在山头。微风拂过,吹皱了一池秋水,水里的星光被揉碎,带着微腥的湖水气息扑鼻而来,宁晚晴此时行至桥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侵入骨髓。她禁不住停下脚步,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看。

  仿佛听见“刷拉”一声,花影摇晃,像是有什么东西向远处遁去了,只是黑暗中辨不清具体情形,宁晚晴心里猜想大约是园中有野兔经过,便将目光从中掠过。夜色渐渐加深了,月儿隐没入云层中,星光也不似先前那样明亮,宁晚晴紧了紧衣裳,快步朝前走去。

  宁晚晴到了二老住处,却被告知欧阳慕琛刚刚离去。宁晚晴有些惊讶,难道欧阳慕琛走的与她不是同一条路?她摸出手机拨通欧阳慕琛号码,电话里机械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怎么了,晚晴?”祖母谢淑芹见宁晚晴脸色有异,不由担心道。

  “没什么,”宁晚晴笑笑,“我忘了,慕琛把手机落在房间了。姥姥,天气凉,您赶紧回房去睡吧,我没什么要紧的,这就回去。”

  “等等,我叫人来送你。”谢淑芹伸手按铃,不过两分钟时间,就有面相老实的佣人从外间进来,“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阿春,麻烦你把小姐送到东园去,天黑路滑,我不放心她,”谢淑芹虽是主人,但态度却十分可亲,“夜里湿气重,你们俩都加件衣服,别冻着了。”说罢不由分说拿了两件大衣给二人披上。

  阿春笑说:“夫人,阿春皮糙肉厚,不碍事的。”

  谢淑芹嗔道:“穿上,就你噜苏!”

  宁晚晴与阿春二人正准备出发,却听见祖父风定朴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晚晴,你莫慌走,姥爷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宁晚晴一愣,忙快步朝里间走去,“姥爷,我这就过来,”又扭头朝阿春说,“需得麻烦你等一等了。”

  阿春笑道:“小姐,不碍事的。”

  风定朴的卧房是一应的红木家具,古意盎然,就连桌上搁着的台灯也是几十年前的式样。老人披着衣服靠在床-上,一眼望去,竟显出几分老态,全然不似白天那般精神矍铄。

  “晚晴,你过来,坐的近一点。”老人招手说。

  宁晚晴坐到床沿,轻轻唤了声:“姥爷。”

  “晚晴,”风定朴望着宁晚晴,布满皱眉的双眼似乎正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你和你母亲,到底是有些同相的啊……”

  “我母亲……?”宁晚晴睁大眼睛,“您说的……可是我母亲?”

  老人笑了笑:“可不就是雅儿么。”

  宁晚晴绷紧了的神经瞬间松懈了,原以为他会说出她生-母的下落,谁知老人口中的“母亲”仍是指顾母。

  她和风行雅五官并无一丝相像,风行雅是位沉鱼落雁、气质端方的美人,年轻时曾出演过一部电影,凭昙花一现般的一个小角色轰动了世界影坛,此后无数电影人出天价请她,但风家长女岂能抛头露面?尽管此后再无作品,但风行雅的那一角色仍是人们心目中的经典。宁晚晴肌肤雪白,五官并无什么瑕疵,但远比不上风行雅,倒是欧阳慕琛,幼时那般精致容颜,一看即是风行雅所出。

  “晚晴,我看你神情不快乐,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愿不愿意同姥爷说说?”

  老人眸子清明,一眼望到了她心里去,她无力隐瞒,却又不愿说出实情令老人担心,一时有些踌躇。静了半晌,反倒更是坐实了她“心中有事”。

  “晚晴,姥爷不知道你在忧心什么,但是你记着,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姥爷这里,永远是你的依靠。”老人伸手双手,将宁晚晴冰凉的双手覆住,那突如其来的温暖令宁晚晴双眼发红、几欲落泪。

  “姥爷,害您担心了……其实晚晴真的没什么,只是……有些舍不得姥爷罢了,”宁晚晴哽咽道,“不知道多住几天,姥爷会不会烦我?”

  “傻孩子,姥爷怎么会烦你?我巴不得你和慕琛一道住在这里再也不走,可是就算你肯,慕琛也不肯啊,”老人叹道,“慕琛这孩子,野心太大。雅儿在世时常说,‘人活着,皆为欲望所累’,欲望越多,苦楚越多,慕琛是个可怜人呐。”

  宁晚晴低着头说不出话来,欧阳慕琛心里想些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她不问,是因为她太了解他,——看着好像对谁都好,其实心里信不过任何人。

  他不信她,她也越来越不敢去相信他。他对她微笑,与她温存,仿佛心里眼里都只有她一人,可是有谁知道,那些笑容与温柔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他对她越好,她就越是不安越是惶恐。一个人怎么可能伪装的那么好呢?这么久了,他在她面前瞒的滴水不漏,如果不是华琳琳故意暴露,他恐怕真的打算骗她一辈子吧?

  她想起刚才的那通电话——他是打给谁的呢?难道是华琳琳吗?

  是啊,她肚子里怀着他的骨肉,他岂能不无时无刻想念她、忧心她?

  “晚晴,慕琛若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能担待,就担待些。人活一世,哪能一帆风顺的、半点委屈不受?咱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啊,”老人见她神情委顿,目中掠过痛惜与不忍,顿了顿蔼声说,“若受不住,便回姥爷这里,姥爷和姥姥帮你教训他,保准不给他好果子吃。”

  闻言,宁晚晴牵了牵嘴角,终于含-着泪笑了起来:“姥爷,我懂得。”

  阿春送宁晚晴回去,一路无话,及至两人上了小桥,阿春忽然开口说:“小姐,慢一些。”

  “怎么了?”宁晚晴依言慢下脚步。

  “夜里霜重,路上湿-滑,桥身抖而窄,小心一些为好。”阿春温言道。

  宁晚晴心头蓦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桥上出过事?”

  阿春点点头,却不再多话。

  房门虚掩着,房间内不见人影,只听见浴-室隐约传来的水声。宁晚晴目光落到客厅的沙发上,那里有一件被主人随手丢下的军装呢大衣,以及一只黑色薄款手机。

  宁晚晴走过去将呢大衣捡起来挂到衣帽架上。又将手机搁到面前的茶几上。这几年欧阳慕琛似乎变了很多,她记得他小时候不仅有洁癖,还有很严重的强迫症,最看不得杂乱无章的事物。凡是眼皮底下的东西,都必须收拾干净、罗列整齐,否则他就会非常不愉快。而现在的欧阳慕琛很少去在意这些,有时他累极了随便在哪里都能睡着,即使一身酒气、不洗漱、不换衣都无所谓。因着这前后反差过大,有时候宁晚晴都忍不住觉得,现在的欧阳慕琛,仿佛和以前的欧阳慕琛不是同一个人了。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宁晚晴没有私自接欧阳慕琛电话的习惯,但这次却下意识的将手机拿了起来。

  接,还是不接呢?

  在她犹豫的瞬间,手机已经停止了震动,就仿佛知道了拿着手机的是她这个人一样。

  宁晚晴心里霎时装满了疑惑,这么晚了,会是谁打来的……难道是华琳琳吗?她忍不住按亮了屏幕,然而手机桌面上却提示“请输入密码”。

  欧阳慕琛的密码是什么?她一面思索着,一面低着头迟疑的按下了一串数字……

  “晚晴,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猛然传入耳际。

  宁晚晴浑身一震,手中的手机“啪”一声掉到地上,在地板上弹了弹,落到了欧阳慕琛的脚边。

  欧阳慕琛穿着一件雪白的系带式浴袍走出来时,头发正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他一面用毛巾擦着头发,一面看了看落在脚边的手机,后抬起头眼神讶异的看向宁晚晴。

  宁晚晴面色惶恐不安,木呆呆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却又说不出话来。渐渐地,一张脸红到了耳根。

  欧阳慕琛看着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竟勾唇笑了笑。他的头发有一段时间没打理,似乎略微长长了些,凌-乱的垂在额头、脸侧,使他看起来少了些凌厉、多了些秀逸。这样就又像是她熟悉的那个人了。

  令人难堪的寂静中,欧阳慕琛弯下腰状若随意的拾起手机。

  “这算是突击检查吗?”他笑望着她,“老实说,每次听总统抱怨苏女士对他管的太紧的时候,我心里其实都羡慕的不得了呢,因为我的晚晴总是这么知书达理,好像永远不会紧张我。”

  他大方的将手机递到她手中,“密码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你记得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