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不由己 013、车祸
作者:草莓雪梨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谁和你闹别扭,明明是你……”她猛然顿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明明是你出轨在先。明明是你。

  刚刚飞起来的一颗心又恹恹的掉落谷底。她唇边牵起一抹苦笑。

  还真的是不应该说话呢。一说话就要翻脸。呵,连片刻的温存也难得。

  她慢慢抽回手去。欧阳慕琛脸上笑容隐没,扭过头来看她:“又怎么了?”

  “没什么,”她淡声答道,“专心开车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晚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情绪化?”他的声音冷了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这样忽冷忽热的,叫人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宁晚晴重复着他的话,脸上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我也快受不了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爱的那个欧阳慕琛,你在我面前永远是一个虚伪的骗子——你的温柔都是假的,只为了掩盖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宁晚晴话音未落,只见一辆货车失控的迎面冲来,她瞪大双眼,耳边传来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噪音,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已经来不及。这时欧阳慕琛扑过来紧紧抱住她,用宽厚的胸膛护住她不让她受到震荡。一阵剧烈的撞击之后,一切终于平息下来……

  四周安静的可怕,两人毫无缝隙的压在一起,他的身体很沉,压得她几乎无法喘息,她轻轻推了推他,他却毫无反应。

  “慕琛?”她试探着开口,并伸手去摸-他的脸,结果摸-到了一手粘腻鲜红的液体。他们被卡在车中动弹不得,因此她看不到他的模样,但是她可以感觉的到他身上正源源不断的涌-出鲜血。她的呼吸停顿了几秒,猛然用尽全力的尖叫起来,“慕琛!慕琛!慕琛!慕琛!……”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发出这样凌厉的声音,在那一刹那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必须要叫醒他——

  一只略带薄茧的手掌慢慢伸过来,轻轻覆在她手上。她听见他镇定的声音对她说:“我在。”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破涕为笑的说:“太好了,你没事……”她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仿佛这样才能够确保他不会离开她。紧张的情绪一旦松懈下来,身上的痛意便一拥而上,被他牢牢护住的她尚且如此,完全承受了强烈撞击的他岂不是更疼?

  她挣扎的想要察看他的伤势,却被他制止:“别动……”

  她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滚落:“慕琛,我该怎么办?”

  欧阳慕琛的手指在她手中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她知道他是没有力气了。她只能够自己想法子救他。可是在这个封闭、变形的狭小车厢内,她连伸手去拿落在地上的手机都做不到,同时也不敢再轻易的做出什么动作,因为不确定欧阳慕琛到底伤在哪里,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在车祸现场中,非医务人员是不能够随便移动伤者的。

  他们发生意外的地方远离市区,处于人烟稀少的郊外,这条路唯一的终点站就是马场,眼下他们只能够等待附近的山民经过这里了。

  仿佛有神灵听到了宁晚晴的祈祷,有脚步声和人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宁晚晴欣喜的张开眼睛,在欧阳慕琛耳边说:“慕琛,我们有救了!”

  她正准备求救,然而手指一紧,却是欧阳慕琛用力将她的手捏了一下……

  两个男人朝这辆被撞得变形的黑色奥迪走来,一个粗-壮矮胖,一个枯瘦如柴,但统一的特点是两个人都脸色发黄、眼神阴鸷。

  虚胖的那人隔着玻璃看着车内毫无动静的一对夫妇,朝那瘦子时候:“你去看看,人死了没有?”

  瘦子说:“撞成这样,不死才稀奇。这男的也真是个情种啊,都这样了还抱着他老婆不撒手。”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去,把人给我拖出来!”

  瘦子用铁锤砸开玻璃,费劲折腾了一番,总算打开车门。眼前鲜血淋漓的惨状让他有些不忍,但还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卡在车里的两个人拖了出来。

  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浑身是血,煞白的脸上透出一股死气。瘦子头回干这种事,心里有些发憷,再看一眼男人的脸,觉得十分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女人浑身软-绵绵的,看不出外伤,但也没准五脏六腑都撞坏了。他把两个人扔在地上,浑身已经沾满血迹。回头看胖子,只见他慢悠悠的从怀里摸出一把弹簧、刀来。

  瘦子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你……你干什么?”

  胖子哼笑一声:“拿人钱财,为人消灾。没用的东西,怕就给老子滚远点儿!”

  瘦子识相的回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吉普车上,远远看着胖子举起刀朝男人心脏捅过去,雪亮的刀尖迎着太阳发出刺眼的光芒,瘦子禁不住眯了下眼睛,这时那个原本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男人忽然睁开眼,抬手握住了正刺向他的那把刀刃。

  胖子没料到伤重垂危的男人居然还有力气抵抗,惊愕之间居然闪了神被男人一脚踹中胸膛,胖子倒在地上,男人一手紧握着刀刃一手撑地勉强直起身,手中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下来,但他全然不顾一身伤痛,只用尽全力朝胖子身上招呼。胖子一开始身上落了几拳,随后醒过神来连忙开始反击,瘦子傻呆呆的看着浴血修罗般的男人与那粗-壮凶恶的胖子搏斗着,全然忘了自己该上去帮忙。

  男人毕竟是强弩之末,全凭一股意志力支撑,眼见着就落了下风,那胖子弃了兵刃,硕大的拳头狠狠捶上男人胸口,他苍白如纸的面上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同时咳嗽一声,唇边渗出-血沫。瘦子猜测这男人恐怕在车祸时就已经肋骨骨折,此刻被胖子几拳打过去,断骨大概刺穿了脏器,再过不了多久,就算送去医院也活不了了。胖子约莫也看出了这一点,拼了命的朝男人伤处猛打。

  男人身材修硕,使出来的招式看起来也像是练过的,但吃亏在浑身是伤、血流不止,没过多久便摇摇欲坠,瘦子一面看一面啧啧惊叹,要是一般人在这种时候恐怕早就昏迷过去了,这男人看样子是要护住自己的妻子,所以才这么拼命。

  强烈的日光下,他的脸色白到几乎透明,浑身的血液仿佛淌干了一样,身上、头上、嘴边到处都是血迹,最后一拳下去,胖子终于无力爬起,躺在地上如同一滩烂肉一般,而他的同伙却早已见势不妙独自开溜。

  “晚晴,没事了。”欧阳慕琛淡淡的声音传来。

  宁晚晴紧闭的双眼终于得到释放,她陡然睁开眼睛,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一样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飞奔到他面前。

  他逆着光站在那里,微低着头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上带着令人心安的笑意。

  她心里快乐极了,原来他还好好的活着——天知道刚刚的那几分钟对她来说有多煎熬,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蓄意谋杀他们,但是他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只吩咐她听他的话,不要动,不要张开眼睛。而就在她轻轻松松躺在那里的时候,她的丈夫,她的勇士,正为了两人的生命搏斗着,她几乎每一秒钟都有睁开眼向他冲过去的冲动,可是脑海中又浮现他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

  “相信我,老婆。”

  她的眼睛湿-润了,却又忍不住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伸出双臂想要拥住他,然而下一刻,他脸上那点淡淡的笑意倏然消散了,她眼睁睁看着他阖着目仰面向后倒去,焦急的伸出手,却只碰到他沾血的一片衣袂。

  他微微偏着头躺在地上,浑身的衣物都仿佛被鲜血浸透了,连乌黑的短发里也缓缓渗出-血迹,蜿蜒的沿着颊边早已干涸的血印淌过……

  她颤抖的手指抚上他褪尽血色的脸庞,他一动不动,冰冷的保持着沉默,再也不会骤然抓-住她的手,带给她一个霸道或温柔的吻,甚至是一个藏在微笑背后的谎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宁晚晴失去了对外界事物的感知能力,她只知道紧紧握着欧阳慕琛冰冷的手,一动也不动的守在他身边,凝视着他苍白如雪的脸庞。

  她不记得是什么人最先发现了他们,也不记得救护车是什么时候来的,当有人试图从她手中将他抢走的时候,她疯狂的扑过去抱住他,眼神凶狠的瞪向所有人。有人向她解释,说需要送他去医院救治,否则他很难活下去,她才准许他们将他抬上担架,然而这时她仍然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由于她看起来没有明显的外伤,人们忽略了她,误以为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和站立不稳的步伐只是因为担心过度,她也并不打算去考虑自己,她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够了。

  她与他十指相扣,无视所有人的目光,俯身亲吻他毫无温度的嘴唇。她在他耳边喃喃的说话,说的最多的是,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要独自活下去。

  当欧阳慕琛被送去急救室时,当医护人员陆陆续续的出入且神情紧张时,她绝望的心想,这二十几年,无论爱也好怨也好,我的人生中始终只有你一个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先我而去,如果现在有医生走出来告诉我,说你死了,我就立刻一头撞死在外面,好不好?

  也许是神灵感知到她的呼唤,漫长的一夜过去之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疲倦的医生从内走出,告诉她说,病人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宁晚晴瞪大眼睛,似乎在慢慢消化这个消息,很快,她的神情松懈下来,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唇边溢出鲜血,沿着墙缓缓滑倒在地。

  她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很累,手脚无法动弹,眼睛也无法张开,她能够听到身边人焦急的呼唤声,也能够感觉到有人将她从地上抱进病房,甚至知道有医生围着她讨论病情……可是这些她统统都不关心,她只想知道,他醒了没有?她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他?

  这些纷繁的思绪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愈来愈重,仿佛被缚着巨石沉入水底,她的头发和衣物轻飘飘的在蓝色的水里摇曳着,鼻腔里呼出一连串的气泡,双手无依无靠的张开着,徒然的以一种飞翔的姿态。与此同时,她的灵魂缓缓的从累赘的身体里脱离出来,她清楚的看到它的样子,它与她长得一模一样,宛如蝉蜕——他们有着相似的外表,却是截然不同的形态,一个是死物,一个是活物,只是她现在自己也有些分不清了,到底是它存在着,还是她存在着?

  “病人心跳停止,准备电击。”

  “砰——”病床-上,女人的身体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她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嘴唇呈现出淡淡的紫色。

  “再来!”

  “砰——”她的身体再次弹起,落下。心电图仍然毫无起伏,她静静躺在那里,裸-露的肌肤毫无颜色,如同一具真正的尸体一样。

  “再来一次!”

  ……

  相邻的病房内,处于深度昏迷的男人骤然睁开眼睛,他并未恢复神智,但不知是什么缘故从昏睡中惊醒,双目茫然的看着前方,似乎在寻找什么。

  “晚晴。”他干裂的唇微微翕动着,在氧气罩内呵出一片白气。然而身边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术后不到一小时就醒来的病人,或许是因为无论在任何人看来,伤到他这种程度,都不可能这么快醒来。

  几秒钟后,头部和胸前几乎缠满绷带的病人慢慢合上眼睛,再次陷入昏迷。

  欧阳慕琛及其妻子遭遇车祸重症昏迷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内被登上新闻,一时间两人入住的医院被各路人等围得水泄不通,但即便如此,这些向来无孔不入的媒体工作者却无法更进一步,只能日夜守在医院入口。

  医院的医护人员早已被下了禁言令,欧阳慕琛和宁晚晴所在的楼层也被严加守卫,走廊上身穿制服的保镖二十四小时轮值,没有黑羿天的命令,就算是总统也不被允许随意探视。

  黑家是v国数一数二的豪富,企业遍布全球,虽然也曾一度陷入低谷,但从黑羿天与风行雅联姻开始,便逐步恢复昔日声势,甚至在黑羿天与风行雅这一对精于算计的夫妇手中更加声名煊赫。

  黑羿天今年四十多岁,是一位外表严肃、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他的五官不可说不俊朗,然而看上去十分冷酷薄情,双目亮而深,有如鹰隼,嘴唇削薄如刀,经常紧抿着,一张口便叫人不快。在外型上黑氏父子的区别非常明显,一个精致,一个粗犷,为此在欧阳慕琛年幼时一些八卦小报甚至传出他并非黑羿天亲生儿子的言论,并列举种种事实,诸如黑羿天与风行雅协议分居、黑羿天鲜少去风行雅住处探望欧阳慕琛之类,对此黑羿天并不否认,只是以一个十分简单有效的措施杜绝了所有流言蜚语,即公示了两人的dna化验结果。这还不算,此后二十几年,黑羿天包养二奶三奶无数,却坚持不同任何女人生下子女,也算是向外界证明了欧阳慕琛独一无二的婚生子地位。

  虽然黑羿天很乐意在外界面前展现父慈子孝的一面,但私下里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事实上,他是极其冷酷、偏激的一个人,欧阳慕琛除非重大节日,很少与他联络,而黑羿天也只有在必要时,才记得起自己有这么个儿子。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清醒?”黑羿天负手站在床边,凝视着已经昏迷多日的欧阳慕琛。

  “这……实不相瞒,黑会长伤势过重,尽管经过数次手术,头部仍有淤血尚未除尽,再加上胸骨骨折刺穿肺部……这要不是黑会长本人身体强-健,恐怕早就……”在黑羿天威严的目光下,就连从医好几十年、享誉国内外的老院长也禁不住抬手抹了下额头的汗迹,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却不防黑羿天淡漠的扫了床-上的欧阳慕琛一眼,就转身走出门去。

  他在门口顿了一秒,又朝隔壁的病房走去。

  宁晚晴这几日瘦脱了形,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本身就身体柔弱兼有心脏-病,在这次车祸中又脏器受损,最初几日不停嗝血,动辄失去心跳,后来稍微稳定下来,却仍然无法进食,每日靠注射药物维持生命。

  黑羿天命人搬了张椅子,在宁晚晴床边坐下,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儿媳的面容。

  她原本脸颊丰润,五官秀致,看起来颇有福气,但距离风行雅那种程度的美貌相差很远,现在因病瘦出了尖下巴,连带着五官也清晰起来,竟比从前好看许多。

  黑羿天看着看着,伸出手抚上宁晚晴面颊,粗粝的手指在她轮廓上勾画着,眼睛放空的微眯起来,像在透过她看向浮现在记忆中的某个人。

  那个人,从来没有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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