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天总是亮的比较晚，临近五更时分，天色还是黑漆漆的，即便打着灯笼也瞧不清远处的路。.136zw.>最新最快更新此时，还未到上朝时间，官员们三三两两的走进大殿，然后不约而同的脚步一顿，面面相觑，在摇曳的灯光下，无声的眉来眼去一番，而后心思各异的站定。

　　穆成泽一如既往的踩着更声走进来，刚迈进大殿，他便感到今日殿中的气氛有些怪异，太安静了，而且压抑。只余光随便一瞟，他便看见了自己亲爱的小皇叔，素来以温文尔雅著称的夙王殿下此刻正臭着一张脸站在队列最前面，一副想要揍人的凶狠模样。

　　心中警钟铛铛作响，面上却还得不动声色。皇叔几乎从不上朝，今日却突然到来，又是这么一个表情，除了卫无双的事，实在是不作他想。

　　果然，他刚刚坐定，穆易便沉着脸出列,朗声道，“臣有要事上奏。”

　　穆成泽握住龙椅的扶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甚情绪，“皇叔请讲。”

　　听穆易言简意赅的汇报着昨晚的情况，听得卫无双无事，穆成泽长长松了口气，然后接下来穆易一句话，让他尚未完全松开的手顿时又死死握紧。

　　——皇后身边的宫女一死一伤。

　　一死一伤！一死一伤！穆成泽咬着牙，眼前一阵发黑，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这么胆小，一句“死得是谁”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因为无论死得是谁，他都无法接受。司茶，司棋，司画三人是与他和表姐一起长大的，十年的一起生活，她们在他心中早已和亲人一样。他已经失去太多的亲人了，不能再失去了。

　　而司琴……无论如何，他也想象不到那个小丫头死去的样子。他一闭上眼就想到几日前，她狐狸一样笑着对他说，“那，皇上可以答应奴婢一件事么？”那个孩子，她是沈子寅的女儿，她本是可以出宫的，就因为他的请求所以去了冷宫。

　　所以……是他将她送进了冷宫，是他……送她踏上黄泉路。看最新章节就上网【】

　　怎么办，无论哪种答案都不是他能够接受的。

　　皇帝不说话，下面的百官更是屏气凝神，整个大殿之中鸦雀无声,安静的有些瘆人。宛如下面黑压压站着的都是无生命的木偶，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真切。

　　度日如年般的过了百年之久，穆成泽突然笑了一声，极轻的一声，在这安静到了极致的气氛里却显得格外清晰突兀，炸雷一般劈在每个人心头。一时间，众人心中忐忑，后宫之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穆成泽却不怒反笑，实在令人摸不透这位少年天子心思。

　　穆成泽笑完这一声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皇上，宫女司茶忠心护主，臣恳请皇上将她厚葬。”终究还是穆易开口打破这片死水一样的沉寂。

　　司茶……厚葬……

　　穆成泽茫然的听着，过了很久才缓缓眨了下眼睛，皇叔说什么？司茶……厚葬？死得是——司茶？是司茶！司茶死了？！

　　他一动不动，僵硬的坐着。即使再害怕，终究还是听见了答案，世事颠倒如梦，人命贱似蝼蚁。舅舅死的那日，他曾跪在雪地里对自己说，再也不会让自己难过。可是，人生之事，并不是你赌咒发誓，言之凿凿的说了，就真的可以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百官低着头，所以除了马奎和穆易没有人看见，这一刻的穆成泽脸色苍白的像张宣纸。担忧的扯了扯穆成泽的衣袖，却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马奎吓了一跳，穆成泽的手冰凉的仿佛没有温度。

　　“去查。”他终于开了口，一开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那么暗哑低沉的声音竟是出自他口中。

　　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站着的臣子，穆成泽眼中微光一闪，“此事涉及人命，又事关后宫安危，实在重大，所以——麻烦辅国公了。网.136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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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冶临的医术果然极佳，翌日清晨卫无双当真退了烧，并醒了过来，只是这次醒来后，这位大小姐的脾气突然变得极其恶劣。

　　沈青砂给她端来一碗药，她接过来，看了两眼，突然，“啪”的一声摔掉，青瓷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褐色的温热药汁溅得到处都是。站在她床前的沈青砂自然也未能幸免于难，白色的裙角上沾上了一大块褐色污渍。

　　沈青砂看着自己的裙角发了一会儿愣，微抿起唇，默默端起一旁的参汤递过去。卫无双依旧接了，然后手腕一翻，摔得干脆利落。

　　蹲下身，沈青砂淡定的收拾掉地上碎片，转身出门。

　　不知过了多久，她重新回来，不大的食盘上放着两道小菜两碗粥。坐到床沿，她柔声道，“娘娘既然不想吃药，那就不吃了。睡了这些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先吃点清粥小菜润润胃吧。”

　　卫无双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伸出手端起一碗粥，低头看着手中的粥碗，粗糙之极的手感，她缓缓眨了眨眼，手一松，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沈青砂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又一只碗在她脚边摔得粉碎，滚烫的粥溅到脚背上，她一抖，卫无双顺手一拂，两盘小菜也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瞬间摔掉所有碗的罪魁祸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空洞洞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丝丝，寻常肉眼难辨的挑衅。

　　很是无语的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食盘，沈青砂觉得自己大概是视力太好了，不仅看出了那一丝丝的挑衅还看出来这位前皇后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

　　大约是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卫无双撇撇嘴，躺下翻过身去，面朝着墙，开始睡觉。

　　沈青砂蹲在地上，收拾一地的狼藉，一边收拾，一边道，“既然娘娘不想用早膳，那奴婢就先出去了，用午膳时再来问候娘娘。”

　　卫无双身子一僵，继续闭目假寐。

　　被当成空气的沈青砂倒是一点也不以为意，悉悉索索的忙碌着，过了一会儿，耳中传来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卫无双闭着眼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终究还是忍不住慢慢转过身，屋子里空无一人，青砂真的出去了。地上还残留着一滩深色的痕迹，散发着难闻的药味。

　　她皱了皱鼻子，第一次认真打量这间屋子，真的是很破的屋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十步就能走到头。

　　昏睡了一会，又发了一会呆，正想着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沈青砂端着食盘走进来。

　　走到卫无双床前一米处，她停下脚步问，“娘娘要吃饭吗？”等了等，没有回应，卫无双仍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空洞的看着前方，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娘娘还是不吃吗？”她微笑，“那奴婢吃了，您什么时候饿了叫奴婢。”

　　说罢，她当真端着食盘转身就走，身后卫无双呆滞的目光几不可见的微微一动，却不料透过梳妆台上的铜镜尽数落入沈青砂眼中，垂着头的丫头眼底闪过一丝小小的得意。果然，她想的一点也不错，卫无双不过是不想说话不想动，而不是真的没有知觉，她听得见，看得见，人也很清醒。

　　坏心眼的，猛一转过身，果不其然的吓了卫无双一跳，少女眨眨眼，一脸无辜，很善意的提醒道，“娘娘知道奴婢一向吃的比较多，既然娘娘不吃，那奴婢就一并吃了吧。娘娘要是一会儿饿了，那也只好忍一忍，等到晚上了。”

　　话音方落，突听身后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却很冷的声音，“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沈青砂吓了一跳，一转身只见穆易站在她身后，目光冰冷。吓！这家伙属猫的么，走路怎么没声音。

　　穆易冷着脸大步走到沈青砂面前，伸手抓住她手中的食盘，沉声道，“拿来”

　　咬着唇，盯着食盘中的食物，这可是她特地去找罗三娘要来的……僵持片刻，沈青砂暗暗叹息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手。

　　穆易坐到床沿，将食盘端到卫无双面前，柔声道，“无双，多少吃一点吧。”

　　卫无双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突然一挥手，大力打翻了食盘，碗碟在坚硬的石砖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沈青砂张着嘴一句“不要”没能喊出口，只觉得心疼加肉疼，好似胃也隐隐的抽搐起来。呆呆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她一言不发转身出门拿了扫帚簸箕来，表情悲愤的将满地的食物清扫掉。

　　临出门前，她转过头，无比哀怨的恨恨瞪了穆易一眼，然后，“哐当”一声，摔门而去。

　　卫无双身子一颤，茫然空洞的眼神也微微闪动了两下。

　　堂堂晏国的夙王殿下瞬间傻了，这，这，这是什么情况！这个丫头做错了事，居然还敢瞪他，瞪他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摔门！

　　从石化状态恢复正常的穆易气得发抖，愤愤的站起身，卫无双想去拉，却没能拉住，眼睁睁看着他头顶冒烟的再次大力摔上门，卫无双颤了颤，可怜了那扇门。

　　怒气冲冲的冲进一旁青砂的房间，一把拉开门，却见那人正捧着一个干硬的馒头，艰难的啃着，垮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委委屈屈。

　　他脚下一顿，到嘴边的质问突然再也说不出来，嘴唇嗫喏了两下，说出的话不知怎地变成了一句，“你怎么吃这个？没吃饭吗？”

　　沈青砂咽下口中馒头，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穆成泽，那目光像看怪物一样，穆易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起来，她却突然挑眉一笑，慢慢道，“王爷以为这里是羲和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