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风水:杀人犯女风水师的发迹史 第三章:凶宅的真相(错误章节已改)
作者:九日舟中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故事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有位很老很老的华侨富商想要归国养老,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像这种财大气粗的富商和普通人想法不同,他懒得四处看房,直接花钱从政府那里投下一块地,打算自己充任开发商建设满意的住宅小区。

  他最初的设想是建别墅区,但富商无儿无女,连个宠物都没有,一个人住嫌别墅的面积太大,就把计划调整为中等户型的高档住宅区。

  方案确定下来以后,按照他们老派人的老规矩,富商在动土之前先请了一位风水师来看看,称之为踩盘。

  这本来就属于走流程的项目,通常风水师只是到工地上转几圈,选中一处地方,等动土仪式的时候便在那里挖第一铲。不料富商这回请的那位风水师不是普通人物,不走寻常路,现场踩盘过后,他掐指算了算,把富商拉到一边,问道:“此地风生水起,稍加改进便是难得的风水宝境,我现在有两个改造方案供你选择。”

  “第一,把你的小区建成属于所有住户的风水宝境,凡是入住小区里的人都能受惠。”

  “第二,把你的小区建成独属于你一个人的风水宝境,住在里面能使你身康体健,益寿延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有返老还童的功效!”

  那风水师对着富商微微一笑,露出恶魔诱拐浮士德的邪魅表情:“告诉我,这两个方案你选择哪一个?”

  富商当然选择了第二个改造方案,他太老太老了,但谁说老人就一定毫不反抗地走进死亡?他有钱有地位,巴不得再活五百年!

  那风水师从富商手里取得大量的钱和资源,很快动起手来,富商对他言听计从,按照他的要求反复修改已经备案的建筑设计图稿,前前后后折腾数年,终于获得了成果。

  富商迫不及待地进去参观,果然环境宜人,别说入住,单在里面散散步都觉得身心舒畅无比。风水师告诉他,整座小区的绿化带布置成了一座大型的风水阵,阵眼分为阴阳两极,阴鱼的阳眼吸纳生气倾吐死气,阳鱼的阴眼吸纳死气倾吐生气,两眼之间相互交通,他只要住在阴眼就能独享风水阵带来的效果。

  小区落成没多久,风水师借口游历告别了富商,后者认定他是有真本领的高人,也颇为感激他的帮助,便把这段经历详细地记录到日记中。

  叶子襄拿出一本皮革封面的日记,肖文静接过来,日记本自己翻开,折叠页上写的正是叶子襄刚刚讲述的内容。

  “所以,你的结论是,”肖文静顾不得细看,惊讶地道:“始作甬者和罪魁祸首都是第一位受害人?那位老人?!”

  叶子襄淡定颔首。

  肖文静回忆她通过阴刻风水体验系统见到的那位老人,他看起来很老很无害,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沙发上晒太阳,她为他担心,以为他会像北漂青年那样被害,半点也没有想过他可能担任加害者的角色……

  她简直错得离谱!

  “他是不是被风水师骗了?”肖文静还是不敢相信那样一位老人有害人的心思,“风水师只告诉他福音小区里的风水阵有什么好处,却没有告诉他坏处。”

  “他什么都知道,”叶子襄表情平淡,眉梢眼角却尽是嘲讽,“如果他不知道,就不会隐身幕后,费尽心思去注册一家空头公司来充作福音小区的开发商,也不会把风水师写进日记里。他临死之前大概恨极那风水师,惟恐日记本被继承遗产的亲戚丢掉,专程在北京找了一个受过他恩惠的人保管,我去规划局查福音小区的来历,对方听说后即刻把日记送上门。”

  叶子襄分析得在情在理,肖文静无话可说,她深觉自己看人的眼光失败,上次她以为魏喜英是好的,魏喜英“啪啪”打她脸,这次她同情老人家,结果老人家才是真boss。

  她脸疼,赶紧拿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没事找事做,讪讪地往后翻日记本。偏她手上绑的绷带太厚,半天也没翻过一页。

  翻不动日记本,肖文静只好改用包纱布的指尖碾压纸上的字迹,循着刚才的思路继续提问:“对了,我没明白其中的原理,日记上写‘阳眼吸纳生气倾吐死气,阴眼吸纳死气倾吐生气’,也就是说阳眼上的二号楼才是死气汇聚之地,那么就算有凶宅,也应该是二号楼的六零二,为什么林教授他们家什么事也没有,一号楼的六零二倒变成了凶宅?”

  她的风水学基础太差,恶补了这段时间只能算是稍有进益,遇到复杂一点的问题就转不过弯来。叶子襄稍作沉吟,考虑怎么说她才更容易理解。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魏喜英的案子里,那些风水阵是怎么害到他的?”

  “记得,你后来跟我讲过。那些风水阵集结了过于充盈的生气,将死气挤往别处,但被驱走的死气并不会就此消弥,而是聚汇到距离最近的阴晦之地。久而久之,得不到疏通的死气形成恶煞,也就是我在魏家客厅里看到的漩涡……啊!”她恍然顿悟,“福音小区那个阵法也是同样的原理吗?”

  “对,理论上而言,充沛的生气确实可以唤醒老年人体内逐渐消亡的生机,使他们‘身康体健’、‘益寿延年’,甚至像郑吉的师傅所说那样‘永保青春’,这些都是可以达成的目标。可这只是理论上,实际情况如何没有人知道,因为在某一地聚集如许多的生气意味着另外一处地域就要汇集同样多的死气……传统风水流派奉行一条普适的基本原则:‘绝不为救人而杀人’,代价太大,得不偿失。”

  “‘绝不为救人而杀人’,”肖文静无声地默念这句话,但觉短短几个字气象万千,含有一腔凛然不可犯的正气。她品味良久,又问:“你说富商去世前怨恨那位风水师,是因为他最后还是病逝了,代表风水师布的阵没起作用?或是因为风水师学艺不精,弄错了风水阵,所以六零二才变成凶宅?”

  叶子襄先否定她的第一个问题:“不,他布的阵起作用了。”

  他又肯定了她的第二个问题:“那风水师确是学艺不精,他忘了太极阴阳鱼是会相互转化的,阴极阳生,阳极阴生,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天,这天十二点是昼夜交替的临界点,在这个时间点上,阴阳也会互换,本来的‘阳眼吸纳生气倾吐死气,阴眼吸纳死气倾吐生气’会变成‘阴眼吸纳生气倾吐死气,阳眼吸纳死气倾吐生气’,两者的作用颠倒过来,完全相反!”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那风水师预料不及的事。.136zw.>最新最快更新他以太极阴阳鱼使福音小区内的生死和死气达到完美平衡,又设定阴眼上的一号楼和阳眼上的二号楼互为镜像,都是为了让一号楼六零二的死气不随便外泄,一定要流至二号楼六零二,是把后者作为选定的牺牲品。如果他的布置生效,二号楼六零二的住户会承担一号楼六零二里住户所有的不幸,无论病痛、破财或是意外的灾难,都会代而受之。可他千算万算,算不到住进去的会是林教授一家。”

  “金锁玉关林家的人,”叶子襄微微冷笑,“哪怕只是林家的支脉,也不是他人可以用风水来算计的。”

  肖文静敬仰地问:“林教授他们做了什么?”

  叶子襄摇头,“什么也没做,他们也不需要做。我们去过林家,装修和家俱恰如其分,每样东西都在它该在的地方,没有风水阵胜似风水阵。因为二号楼六零二的风水无懈可击,生气和死气和外面一样也达到了完美的平衡,所以,一号楼六零二的死气根本就进不来!”

  “一方面,一号楼六零二的死气不断流向二号楼六零二,而死气进不去二号楼六零二,只能停留在途中,一号楼和二号楼受死气影响在同样的位置出现了五鬼位;另一方面,每隔一段时间阴阳互换,流通的渠道反转,长期积压的死气一次性倒灌回一号楼六零二……长此以往,住在里面的人深受影响,年迈病弱的人早逝,健康的人性格也变得冲突易怒、暴戾残忍,这就是凶宅的真相。”

  …………

  ……

  叶子襄走的时候肖文静已经睡着了,她这次遭了大罪,那一身的伤至今未见好转,叶子襄和她说着话就见她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耷拉,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掌心及时托住她垂下来的脑袋,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放回枕上。

  他站在床边凝视她的睡颜,青紫斑驳,肖文静有史以来最丑的一张脸。和杨慎思同样,他半点也不觉嫌弃,相反的,他心里很为她骄傲。

  她没有坐等他们去救她,她自己救了自己,她还干掉了身高体重都是她双倍的凶徒,她比他们这群男人捆在一块儿更有本事!

  作为老师,他应该就此表扬她。

  “干得好。”他悄声道,注目她披散在枕畔的一头长发,伸手摸了摸,却摸到一个硌手的硬东西。

  门外这时有人探头探脑,叶子襄眼角瞥过去,是位护士,他不甚在意,又转回来接着研究肖文静的头发。

  原来她头发里还藏了个黑色的发夹,这粗制陋造的做工,毫无品味的设计,叶子襄瞧着很是眼熟。

  他怕肖文静翻身会被发夹硌到,干脆替她摘了下来,随手揣进衣兜里。

  那位护士进来查房,叶子襄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动作轻点,不要吵醒了肖文静,护士连连点头。

  叶子襄最后看了肖文静一眼,转身走出病房,没几步,护士又追了出来,满脸焦急地冲他比手划脚。

  “你可以说话了,”他平静地道,“隔这么远吵不到她。”

  “啊?对啊!我真是个笨蛋!”护士吐了吐粉舌,动作夸张地拍抚自己高耸的胸口。她是不是笨蛋可能见仁见智,但有眼睛的人就能确定她是位美女,而且非常年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每寸皮肤上都闪烁着青春的弹力与润泽。

  她这张青春漂亮的小脸此刻布满了红晕,红得也恰到好处,增一分太艳,减一分太素,妙目流盼,充满期待地望定叶子襄。

  “你好,我是余葳葳的妹妹,我叫余蕤蕤,你还记得余葳葳吗?”

  “不记得。”

  叶子襄说完便完,转身离开,半点也没有问个究竟的意思。

  余蕤蕤被他意想不到的反应弄得怔了怔,站在原地看他匀速往前走,不回头,拐个弯就要下楼——

  “等一下!”

  她追上去,跟在他身旁快走,急急地道:“余葳葳是你的高中同学啊,你们从高二开始就是同班,你再想想,真的不记得吗?”

  “不记得。”

  “你仔细看我的脸,我姐和我长得很像,听说她还是你们学校的校花,最漂亮那个……”

  “不记得。”

  “她给你写过情书……”

  “不记得。”

  “她是你发小顾迥的初恋情人!”

  叶子襄脚步一顿,余蕤蕤大喜,以为说动了他,刚要再接再厉切入主题,叶子襄的目光从前方转回来,坚决地道:“不记得。”

  余蕤蕤:“……”

  叶子襄抛下美女护士和她碎了满地的玻璃心,穿越医院大堂,从人群这头挤进那头挤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大堂门口。

  那里站着一位引人瞩目的年轻男人,他非常英俊,但吸引眼球的不单是他的英俊,而是他那种懒洋洋的无可不可的气质。这是一种极端矛盾的气质,既让你觉得他很好相处,很容易接近;又让你意识到他对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很难交心。他有一种似是而非的傲慢,有时候藏的谁也看不出来,有时候又在他举手投足间自然挥洒。

  他神采飞扬地立于医院大堂门口,身旁穿行的不是求医的病人就是刚值完夜班的医护人员,别人都疲惫厌倦,他却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说不定真的在发光,叶子襄想,这世上大概没什么能挡住金钱的光芒。

  他冲年轻男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后者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比广告明星更闪闪发亮的大白牙,“啧啧啧啧,发小,你瞒得我好苦,我咋不知道余葳葳还给你写过情书?”

  叶子襄懒得接他的废话,问道:“你不是在杭州打官司,怎么现在回来了?”

  他的发小,兔八歌公司另一位合伙人,实质上的老板,顾迥变脸比北京的交通灯快,哀声叹气地道:“你们把我的最佳搭档都弄回来了,我一个人在杭州独木难支,不回来能干嘛?再说了,我好歹是兔八歌的老板之一,员工闹出人命,我不回来看看,这心里也放不下啊。”

  他伸手向上指了指,“那个彪悍的妹子,叫肖什么什么的,就跟这楼上住院?”

  “肖文静。”叶子襄把他的手指抓下来,拖着就往外走,“她受的伤很重,需要多休息,你别去烦她。”

  “哎哎!”顾迥假意挣扎了两下便被他拖走了,“睡着了也没关系,我就是好奇咱们女英雌长什么样子,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叶子襄理都不理。

  “行,不看就不看。”顾迥也习惯了他的脾气,很快调节过来,自我安慰道,“反正我猜也猜得出来,能徒手砸死一个壮汉的女英雌,那肯定是威武雄壮,身高八尺横胚八尺,放大了能上五角大楼打飞机,缩小了也能止小儿夜啼。”

  就像顾迥熟知他,叶子襄也深明顾迥满嘴跑火车的本性,不管他说什么都当作耳旁风,一路把他拖到停车场。

  打眼一望,也不用猜,看起来最贵最嚣张的肯定是顾迥的新车。

  顾迥已经自发地按响了车钥匙,近处一辆绯红色的敞篷跑车升高车门,在北京市内开敞篷,还只有两个座,也只有这位少爷才干得出来。

  “上车吧,”他向叶子襄示意,“我载你一段,先别着急回家,我有事要和你说。”

  顾迥的表情又变得正经,这使得他收起了那股子因为底气十足而显得漫不在乎的劲儿,英俊的脸上目光锐利,神色俨然,由浮华浪荡的贵公子转瞬变身职场精英。

  “我爸的建筑工地上出事了,据说是风水问题。”

  …………

  ……

  倒回去三天前的深夜。

  广州珠海,某处施工中的建筑工地。

  凄厉的惨嚎打破了深夜的寂静,然后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鳞次栉比的工棚纷纷亮起了灯,大片相连的灯光将半边夜空映得明如白昼。

  工人们衣衫不整地奔出来,每个人都神色惊恐,像有默契般聚在一栋刚完工的最高那幢楼房前。

  “这是第几个?”

  “第三个吧……”

  “是第四个!我早就说老乔死得古怪,你们都不信!”

  “老乔也是?不能吧,陈哥不说他是喝多了脚滑?”

  “呸!我打小就认识他,他酒量好得很,那天喝了不到二两,跟没喝一样!再说了,谁喝多了不赶快回家搂婆娘睡大觉,偏跑到十三楼上脚滑?”

  “被鬼迷了?一定是!”

  “快别说话,老板来了!”

  一整排七八辆高档轿车鱼贯驶入建筑工地,当头一辆车先停住,下来一位穿黑西装的助理,像电视里那样小跑着接应第二辆车,为后座上的人拉开车门。

  等第二辆车上的那位下来,后面的其他车才敢停下,上面的人也动作整齐地推门下车。

  这架式,谁都知道第二辆上下来的那位才是关键人物,所有人把目光聚集过去,看到一位高个子的英俊中年,虽然西服底下已经有点肚子,花白的头发也有点稀疏,但高视阔步,英姿焕发,果然是位人中龙凤。

  “顾总!”负责的工头连忙迎了上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顾总全名顾华东,正是顾迥的父亲,顾氏家族企业的掌舵人。

  顾华东的脸色铁青,没有理工头的废话,劈头就质问道:“又死了?”

  “还没确定,”工头越说越小声,“刚送了医院……上救护车的时候还有口气,不过医生说很难救,肺都被钢管戳穿了……”

  顾华东瞪他一眼,叉着腰生闷气。

  他怎么能不气?一个月里发生了四起事故,都是同一幢刚完工的楼房,工人同样从十三楼掉下来……一个两个还能说脚滑,有可能是自杀,连续四个还能找什么理由!?

  顾华东不是什么有深厚背景的红顶子官商,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靠自己呕心沥血地打拼,像他这样的商人最怕就是沾上人命,弄个不好,遇到死者有几房无赖的亲属,光和他们纠缠就能让他身败名裂。

  还有他现在进行的工程项目,是珠海市政府近期非常关注的一个重点项目,围绕着他正在建设的商业中心早就规划出几条商铺步行街和好几个大型楼盘,如果他把商业中心的名头搞砸了,珠海市政府转眼就会让银行催他的贷款,那就是要他的命!

  “不行,”顾华东招手把助理叫上来吩咐,“马上叫人封锁消息,死人的事绝不能让媒体知道!”

  黑西装的助理抬了抬眼镜,轻声道:“记者已经来了,不知道谁跟他们提到闹鬼的传闻,他们很感兴趣……”

  “不能让他们进来!”顾华东怒道,“查查是谁多嘴,给我重重地罚!”

  助理和工头齐齐应了,分头去行事,工头把聚在外围不肯离去的工人都驱散了,像赶鸭子那样辛辛苦苦地赶回工棚。

  顾华东和手下的能员们商量了一会儿如何赔偿死者亲属,安抚他们的情绪,平常这些都是施工队工头自己的事,但现在情况特殊,他生怕连累到自己,不得不能者多劳。

  那名去打发记者的助理很快又回来了,报告:“警察来了。”

  来的是刑警队的张队长,和顾华东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两人熟不拘礼,随意握了握手便开门见山地谈正事。

  “没有线索。”张队长留了个跟光头差不多的寸头,取下帽子,伸手在自己头上抹了把,苦笑道:“一个月内第四起命案,我快把你们这个工地踩遍了,十三楼每块水泥板我都认识,没线索就是没线索。”

  顾华东怒极反笑:“你也知道是一个月内第四起命案,难道要我们当意外处理?”

  “或者是意外,或者是死者想不开,”张队长无奈地道,“你知道我们,凡事得讲证据,没有线索就不能立案。”

  顾华东知道这厮是个滑不溜手的滚刀肉,不想跟他扯皮,不立案也好,免得给商业中心造成更坏的影响,又寒暄两句便将他打发了。

  张队长刚走,那位万能助理第三次凑上来,压低声音道:“顾总,风水师请来了。”

  “风水师”三个字让顾华东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周围人神色如常,就算听到了也装没听到,倒是顾华东自己又想通了,自失地一笑,主动解释道:“我这是死马当活马医,既然都说是闹鬼,事情也确实有蹊跷的地方,为了求个安心,干脆请位大师回来看看。”

  周围人当然不可能有异议,纷纷出言附和,其实广东一带对风水不像内地那样动不动就置疑,民间普遍是宁可信其有,开发商动土前也会专程请风水师来踩盘。

  众人意见一致,助理很快就把那位风水师请了进来,据说是珠海市郊某名寺的主持,好一位红光满面的大和尚。

  和尚自称法号圣严,和顾华东揖让了两句,听其言观其行,倒像是个得道高僧的样子,让顾华东的心又定了几分。

  在他若有似无地催促下,和尚绕着建筑工地徐徐步行,从东到西走了半个圈子,停住,改向从南到北走半个圈子,又停,由中间横插过去。

  末了,见顾华东他们眼巴巴地瞧着他,和尚微微一笑,和掌道:“顾总,请容老衲思索片刻。”

  然后和尚就席地坐下,左手捻着念珠,右手敲着木鱼,闭上眼睛开始念经。

  他这一念就念了三个小时,顾华东熬不住去车里睡了一觉,醒来又喝水吃饭,助理小哥非常贴心,水和饭菜都是热好了飞车送过来。

  直到东方天际翻出鱼肚白,大和尚终于收功起身。

  他拎着那串念珠道:“走,上十三楼。”

  一行人便跟在圣严和尚的屁股后头爬上那事发地点的十三楼,升降梯到达楼顶,正值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顾华东回首东顾,想起自己当年从小工做起的往事,神色间感慨万千。

  圣严和尚从他的神色猜到他心中所思,微笑道:“顾施主不用自疑,你是金鹏展翅的命格,年轻时候命运多舛,后福无穷,自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最难得你的发妻也是同样的命格,因此福荫子女,后继有人啊。”

  好话谁都爱听,顾华东向来以老妻和长子为傲,被和尚说得心怀大畅,满肚子忧虑倒去了大半。

  是啊,他想,没啥大不了的,他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就算挺不过去,不是还有妻子和儿子吗,只要一家人携手并肩,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他向圣严和尚行了个礼道谢,和尚笑呵呵地摆摆手,在十三楼又转了几圈,停在一堵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墙面前。

  这墙还没来得及刷灰浆,灰秃秃参差不平的水泥表面,和尚也不嫌弃,用左手掌心抹了一遍,又用右手掌心抹了一遍。

  也没见他怎么用力,那串檀木佛珠就在众人眼前嵌进了墙里。

  顾华东看得瞠目结舌,谁知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和尚拍完了佛珠,就地坐下,又拿出那木鱼开始对着墙敲,对着墙念经,这回他念经的声音比之前要大,顾华东的老母亲也是位居士,他听了几句,居然听出和尚念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文殊师利,是地藏菩萨摩诃萨,于过去久远不可说、不可说劫前,身为大长者子……”

  开始还好,念着念着,顾华东忽然觉得面皮发烫,就像有人在近处烤火,脸上的汗毛都被燎成了焦黄的卷子。他惊愕地左顾右盼,却见人人都是同样不明所以的表情,几名女性员工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了脸。

  再过片刻,助理小哥喊道:“快看!佛珠发光了!”

  所有人连顾华东在内睁目望过去,嵌入墙面的佛珠果然在发光,像圣严这样的大和尚随身携带的佛珠通常是一百零八颗,代表求证百八三昧而断除百八烦恼,他在嵌入墙面的时候将佛珠拆散,这时一百零八颗珠子同时放光,看出它们被拼凑成了一个万字不到头的“卍”字图案。

  “卍”万字是佛祖的心印,藏语称其为“雍仲”,意蕴顺应日月星辰的自然走向,代表人与自然最和谐的关系,同时,“卍”万字也是佛家一个强有力的镇印!

  圣严和尚口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卍”万字大放光明,纯金色的火焰由佛珠组成的“卍”万字燃起三尺多高,接近火焰的每个人都觉得体温上升、皮肤灼痛,竟像是被真的火焰烧伤!

  这是真正的奇人奇技,在场的每个人都把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无论有神论者无神论者,也不管今天以前信奉的是哪个神,至少现在他们都服了圣严和尚,相信他具有勾通天地的大能。

  有人情不自禁地跟随圣严和尚念经,旁边的人受他影响也启唇相和,怪的是,他们一旦开始念就再也停不下来,哪怕是以前根本没有读过《地藏菩萨本愿经》的人,念着念着便声音越来越大,吐词越来越清晰——

  “有大地狱,号极无间,又有地狱,名大阿鼻。复有地狱,名曰四角;复有地狱,名曰飞刀;复有地狱,名曰火箭;复有地狱,名曰夹山;复有地狱,名曰通枪;复有地狱,名曰铁车;复有地狱,名曰铁床……”

  最后全部人都加入进来,连顾华东也满头大汗地跟着诵念:“尔时普贤菩萨摩诃萨白地藏菩萨言:仁者,愿为天龙四众,及未来现在一切众生,说娑婆世界,及阎浮提罪苦众生,所受报处,地狱名号,及恶报等事,使未来世末法众生,知是果报。地藏答言:仁者,我今承佛威神,及大士之力,略说地狱名号,及罪报恶报之事……”

  金光陡然间大盛,铺天盖地,无孔不入,令所有人目为之迷,不约而同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即使闭着眼,顾华东也能隔着眼皮看到金光,它如有实质地从墙面延伸至空中,收缩、外放;外放、收缩。这样反复三次以后,仿佛溢满天地的金光倏然缩回墙里,众人耳畔同时听到一声远山重暮般听钟鸣。

  钟鸣过后,金光熄灭。

  顾华东的眼睛被强光刺激得许久不能正常视物,他又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等到眼睑内不再有五彩缤纷的图案乱转了,这才小心谨慎地眨了眨眼,慢慢睁开。

  这一眼看去,看到墙面上多了一个“卍”万字的金印!

  “好厉害!”随行人群中传出惊喜交集地呼声,“这是怎么做到的?”

  “管他怎么做到的,有了大和尚的印,咱们工地肯定没事了,再也不会死人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不休,对圣严和尚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和尚把所有夸他的话都笑眯眯地听了,走到顾华东旁边,小声道:“顾施主,请与老衲借一步说话。”

  顾华东现在对他感激得不得了,依言走到旁边,正准备说几句好话再捐些香油,和尚开口第一句话就打消了他全部的念头:“这事没完。”

  圣严和尚眉头紧锁,再也不复之前举重若轻的高人模样,愁眉苦脸地道:“我那佛珠和手印只能镇得一时,念经时的金光微弱还好,金光愈强证明要镇的东西愈不好惹。所谓疏不如导,老衲镇不住它,请顾施主务必抓紧时间,赶快延请高人根治此煞。切记切记,再拖下去我怕它将要酿成大祸。”

  大祸?都死了四个人了还不叫大祸?难道要天崩地裂、血流成河才算完?

  顾华东吓得嘴唇都哆嗦了,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六神无主过,颤声问道:“连大师你都镇不住,还有谁来?要不你给我推荐几个?”

  圣严和尚面露为难,沉吟不语。

  顾华东以己度人,当他是为钱发愁,土豪的禀性发作,胆气倒稍微回来一点,亢声道:“大师你尽量说,钱不是问题,只要能助我顺利度过这次的关卡,就算要我的全副身家……我也绝不会皱个眉头!”

  说是不皱眉头,其实他双眉之间皱得能夹死苍蝇,眼巴巴地望定了圣严和尚。

  和尚被个中年老男人像小狗一样瞧着,不禁打了个激灵,雷得不轻,连忙答应道:“行,那我就再替顾施主跑一趟,珠海市风水协会里有我的几位老友,我亲自去请他们出山!”

  且不如顾华东对圣严和尚如何千恩万谢,和尚受人之托倒也忠人之事,当天就进市内去找人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圣严和尚先后推荐了七位风水师,其中有和他一样的释家弟子,也有殊途同归的道门黄冠,还有混迹在俗世中的高人隐士,总之要什么有什么。

  这些人每到一位顾华东都以礼相待,亲自陪同到工地上踩盘,领着他们像小狗撒尿那样绕了一圈又一圈,就像刑警队张队长说的那样,这三天里他真是把整个工地踩遍了,十三楼每块水泥板都能起个名字绝不认错。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这些人还不如圣严和尚,没一个人作法时能生出异象,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四个人相继死亡的原因。

  第三天夜里,又一声泣血的惨嚎,又一具高空坠落的尸体,让顾华东彻底绝望了。

  圣严和尚的镇印失效,死亡接续而来,顾华东不得不强撑起精神处理善后。因他连着几天在工地上忙得焦头烂额,家里人打电话来询问,他不是那等报喜不报忧的大男人,向来对老妻实话实说,这次也不例外。

  “……我把珠海市内能请的风水师都请来看过了,圣严大师那里也没有人再能推荐给我,就这样还查不出丁点线索,不,不说线索,连个头绪都没有!”顾华东哀叹道,“死了五个人,媒体那里再也盖不住,珠海市政府今天也给我打了电话,黄秘书措辞严厉……说不定下一个被逼死的就是我啊!”

  老妻听完也跟他一块儿着急,幸而她主意大,在电话那头冥思苦想,倒想起一个顾华东没有想到的人。

  “阿迥不是和别人开了一家风水咨询中心吗?他经常说他那个发小是有真本事的,你为什么不请他来试试?”

  “阿迥的发小?”顾华东狐疑道,“也就跟他差不多大,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毛都还没长齐呢,会看什么风水?”

  “你看你又教条主义了,”老妻毫不留情地斥责他,“‘有志不在年高’,你请来的倒都是些老东西,有用吗?我相信咱们儿子,他不是那等信口开河的轻狂人。”

  顾华东心想,拉倒吧,你儿子是律师,天天跟外面信口开河,全身上下那张嘴最有用也最不可信。

  想归想,他可不敢当面说出来,于是老妻拍板定论,这副担子就正式移交给顾迥。

  而顾大少爷不敢怠慢,从杭州打飞的回北京,以最快的速度找上了叶子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