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东旅社的房客

　　大东旅社经理听说价值百万的珍宝失窃，当时惊慌，立刻打电话给巡捕房报案。总探长卢瓦尔得警不敢怠慢，率领路易张和几十个巡捕赶往旅社，卢瓦尔早先已得到法国领事关照，知道凤冠非同小可，连忙下令：封锁大东旅社三天，不找出窃贼任何人不许离开！

　　经过路易张询问经理和值班前台，李承恩睡后的十一点，大东旅社正门没有人出入。后门也按时在晚间九点时加锁，唯一的钥匙在经理的房间里，除了他，以后时间没人能开锁从后门出去。

　　南宫启明的脑子里跳出文件里记载的住客名单，十七个房间中有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俄国人、德国人、西班牙人、印度人、日本人和中国人。头绪一时纷乱，他忍不住倦意，垂头进入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咣”的一声锣响，就听有人叫：“开饭开饭！少爷们都起来吧！”

　　壁炉前三人被同时惊醒，睁开眼看见朱尼尔拿着一面铜锣在笑。高雄指着他生气说：“小猪！你能不能把你那面破锣扔了？天天敲，烦不烦呀？”朱尼尔也是他们留洋班的同学，满族人，本姓钮钴禄氏，名尼尔哈扎。因为清朝灭亡时各地反满运动激烈，为了避祸，就以自家正红旗为姓——正红为朱，联合名字改朱尼尔。

　　朱尼尔在留洋班里年纪最小，性格温和，身材矮胖，同学便昵称“小猪”。到欧洲被派去德国学习军械技术，在克虏伯兵工厂实习两年。他人极聪明，加上对机械的迷恋，很快琢磨出许多新发明。其中一项“炮械的顺利退膛”技术，专利被克虏伯公司。小朱回国后，就用这笔钱买下西郊这栋旧别墅作为自己的机械实验室。那时，南宫启明要开侦探所，嫌市区里喧闹又价钱高，就来找小朱，小朱单身住大房子也觉冷清，两人一拍即合。南宫租下一楼作侦探社，小朱在地下室做机械。高雄来帮南宫后，又租的二楼一个房间做卧室。

　　说是租房，小朱并未指望他们能按时交房钱。但这两个家伙十分厚脸皮，声称在欧洲租房，房东是要三餐。朱尼尔喜欢烹饪，反正自己也要吃饭，就连带他俩的一起做。还好，南宫和高雄除了饭量大点都不挑剔，还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

　　早餐中，路易张问南宫启明：“你看下来怎样？觉得谁有嫌疑？”南宫启明说：“要去现场查看之后才能确定大致目标，既然失窃当晚至今一直封锁，我想那顶凤冠应该仍在大东旅社。”路易张高兴拱手道：“南宫，这次破案我请你吃大餐。”

　　在路易张的催促下，南宫和高雄吃完早餐随他上马车，冒着大雨一路径直前往大东旅社。

　　来到旅社门前，站岗的两名巡捕向路易探长敬礼。因为路易张被卢瓦尔临时指定为本案指挥官，所有旅社里面的巡捕都要听他的命令。

　　南宫启明提出先去李承恩他们的房间查看，路易张陪他去敲开门，迎面的人是鲁响。窗外雨下的阴沉，房内却是灯火通明，壁炉里面燃烧着松木。李承恩神情憔悴，跪在里间卧室一角不停磕头自语：“奴才死罪！望太后怜奴才辛劳一生，赏给一个全尸。”

　　南宫启明看着他觉得既可怜又可悲，知道问他已没什么用，就叫鲁响到客厅窗边单独询问：“你们此来是不是要同法国完成一笔交易？”鲁响犹豫片刻回答：“在下不知道，此行是太后密旨给的公公，具体还请去问公公。”

　　南宫启明正色道：“公公现在已经精神错乱，如果你不讲，那凤冠没有确切去向，我们没法查办。”鲁响皱了皱眉，终于松口说：“在下也就知道些皮毛，说出来也请大人严守秘密。”南宫启明点头说：“我只是来查凤冠去向，其他政治上的事我不感兴趣。”

　　鲁响沉吟许久，终于把来到大东旅社后的一些事说出：当晚七点，法国总领事前来拜访，同李承恩在卧室密谈一小时。在法国人走后半个钟头，一名穿和服的日本人递帖进门拜见公公，也是在卧室谈论一个多钟头，公公把他送处门口。

　　南宫启明又问：“只有李公公有开帽箱的钥匙对吧？”“是。”“中途会不会给人盗刻了模子去？”“这应当不会，公公一直悬挂胸口，在来上海的路上，我和三个兄弟一直守护在他老人家身旁，一般小偷近不得他身。”“哦。那当晚你们是怎么看守皮箱的？过程中发生过什么蹊跷的事情？”鲁响脸一红说：“那晚我们四个兄弟是两两轮换值夜，在客厅亮灯彻夜看守凤冠，每班间隔两小时，在下因为车马劳顿，曾迷糊过一刻钟，醒来后发现搭伴的兄弟也睡着，但那皮箱却还是好好的放在桌上，没动过半分半毫。”“你怎能肯定箱子的位子没移动过？”“在下自小练武，眼光不会差，毫厘之间可以一目了然。”南宫启明不由怀疑，拿出钢笔扔到壁炉边的地毯上问：“鲁兄，你现在看那笔，笔帽多粗？笔杆多粗？”鲁响看一眼就答道：“笔帽六分一厘，笔杆四分九厘。”南宫佩服说：“鲁兄了不起。”“那是从小师父教的，为是认清敌方暗器，便于闪避。”“那其他侍卫有没有你一样的本领？”“另一班的潘祥也能认出，我俩都专攻暗器飞镖，所以约定每次交接时用来印证。”

　　南宫启明接着问：“这么说来，鲁兄你值班那段时间是没出什么问题，但不能保证另一班的兄弟也像你们一样睡着而不知觉被人动过帽箱？”鲁响低头不语。

　　南宫启明去壁炉前捡回钢笔，转头看着壁炉里面发愣。路易张过来说：“南宫，这里每个房间都是独立烟囱，上面也有砖瓦收口，一般成年人是不能从楼顶爬进来，而且他们客厅的壁炉从未熄火，从上爬下来一半就会烤熟。”

　　南宫启明离开窗户，查看过整套房间后，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藏匿凤冠的地方。这时，高雄带着几个巡捕进来说：“南宫，所有住客房间都按你要求重新搜查过，没有凤冠的踪迹。”南宫启明说：“走！我们去问问那些住客。”

　　调查询问中，那些住客无一不是火冒三丈，都说要控告租界当局非法拘留，谈话过程十分不愉快。

　　对门304房间，住着三个矮小的日本男人，其中两个肌肉紧绷，走路时习惯用前脚掌先着地。南宫仔细打量：“耳朵内侧有横向勒痕——只有经常用布条蒙面才会留下的痕迹。手上虎口有老茧——应该经常练习带棱角的飞镖。”判断是精通夜行入室的忍者！另一个年岁较大的叫介川正一，举止威严稳重，双手肥厚绵软，可能就是最后同李承恩密谈的日本使者。

　　楼上409房间的俄罗斯母女婀娜多姿，母亲黑发，女儿金发，南宫一点不相信她俩会有血缘关系。年轻女孩会点法语，介绍自己叫凯瑟琳娜，说她妈妈是侯爵夫人。这时服务生还没打扫房间，南宫发现一面靠墙的地毯上，整齐粘着一些秀发。沿着发梢到发根，指向十厘米处的墙根，黑发和金发间隔一人宽距离。南宫脑海中浮现两名女子对墙下腰的景象，她们的头可以反身下垂到两脚中间。他知道俄罗斯盛行一种柔术，高手可以把自己压缩在一个小号行李箱里。

　　309左隔壁那对法国人昆肖夫妇倒是真夫妻，自称来上海旅行观光。说话时，丈夫一直在灵活拨弄一枚硬币，那枚硬币在他右手五指间翻飞转动，看的让人着迷。南宫启明看着他拇指、食指和中指上的皮茧，当时想：“这是多么灵巧的、开保险箱的手呀。”他于是故意把一个便士小硬币悄悄掉地毯上，那男人居然耳朵一耸听出动静，手中硬币一滞。南宫感叹：“配上这耳朵真太完美了！”

　　右隔壁是个西班牙人，自称冈萨雷斯，应邀来上海变魔术。南宫看他身上穿戴和首饰怪异，加上那双能够自由调节瞳孔的眼睛，南宫断定这人是位吉普赛巫师，催眠术应该是他的拿手好戏。

　　住在同层楼的英国人和美国人都右腰配，右眼皮要比左眼皮发达，是和高雄同等级的术高手。

　　三对中国夫妇有两对是假夫妻，因为神态和举止不搭配。口音中暴露出他们一对来自广东，一对来自直隶天津。一对倒是真夫妻，口音是山东人，只是觉得他们不像是住得起这间大旅社的有钱人。

　　其他房客引不起南宫启明关注，见过一面就排除这些人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