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铭锐兄妹俩坐在沙发上，听着房间里悄然无声的没半点动静，面面相觑。

　　房间里。

　　楚哲煜一言不发，脸阴的滴出水来。他站在陈老跟前，看着老人的头顶，发旋处的发根变得发白，满头灰白。

　　陈老抬头看了看他，拍了拍他身侧的床边，淡然道：“坐。坐着说话。”

　　楚哲煜闷不吭声地坐在一旁。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陈老一开口，就引来楚哲煜的注视。但他没有说下去，而是问道，“英公知道你来s市吗？”

　　“哲宇知道，他会告诉爷爷的。”楚哲煜有种种想法在脑海里翻腾，急需师父的确认。“您……您是自愿来q市的吗？”

　　陈老听出了他话底下潜藏的意思。他点点头，给了一脸不放心的楚哲煜一个肯定答案。他含蓄地笑了，对这个徒弟刚开始收的不情不愿，总觉得扰了他晚年清静。不过现在……收的好哇，这都快成自个的孙子了，想起英公对此愤愤不平火冒三丈的脸，他乐呵呵的笑起来。

　　“我也该找个合适的地方养老了。”陈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跟家里联系一下，不要让你爷爷担心。”

　　说着起身往外走去，楚哲煜忙扶着他打开了房门。

　　“您还没说怎么突然来了s市，连个招呼都不打……爷爷可都急坏了。”

　　陈老没有戳穿少年人的薄脸皮，那个老家伙可不像是会为他急坏的样子。他止住了楚哲煜的抱怨，说道：“先去吃饭吧……铭雅他哥的手艺不错，你也尝尝。”

　　沙发上的两人站起身，听到此言的铭雅笑着道：“是啊，我家今天中午做了炒米粉，可好吃了。爷爷可要多吃一点。”

　　楚哲煜之前也吃过餐厅里的炒粉什么的，比较中意的像是干炒牛河。宽宽的河粉炒的油汪汪的，配上大片大片的嫩牛肉，他干掉两盘才算填饱肚子。

　　不过今天吃的炒米粉，虽说都是米制品，却别有一番风味。细细的粉丝，配上香浓的浇头，拌进粉丝中，红的红，绿的绿，看起来就好吃。不过这样拿酱拌面的吃饭倒有点西式意大利面的味道。

　　楚哲煜也确实饿了，昨天一天吃进肚子的就一碗小馄饨。他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就那一小碗还不够他塞牙缝的。饭桌上就看到楚哲煜端着一碗米粉，看他吃得也不快，可是没两口就空了，盛得一碗接着一碗的。连胃口不大好的陈爷爷都笑着说看他吃得也想添一碗。楚哲煜一向不喜那些酸酸甜甜的，不过这个西红柿肉酱真是对他的胃口，咸香扑鼻，肉酱特有的浓郁风味，肉汁鲜美，里头夹着脆嫩的豆角丁，清新解腻。他一碗米粉都要加上两大勺肉酱，最后的汤锅里给他刮得就只剩薄薄一层汤汁，炒锅里火大了难免粘上的焦脆焦脆的米粉锅巴也给他刮干净了。

　　等最后一口塞进嘴里，陈爷爷早没了踪影，吃完饭就下楼去了。说是年纪大了，吃完就困觉。桌上的一圈人呆滞地看着他，楚哲煜放下筷子，收敛了下巴，眼神露出一点疑惑。

　　铭锐无语地看着他，暗暗想着，这家伙是几天没吃饭了，瞧着狼吞虎咽的架势。这里可是五个米粉。这个米粉是附近的一个县的特产，据说是家传手艺，做了几十年的了。和平常商场里的一块块的包装好的米粉不同，这个米粉大上一点，他和妹妹平常也就是下两块，炒过之后米粉膨胀，量就更多了，有时候都吃不下，有剩余。铭锐打量着身边的这个大块头，他看起来也瘦，但比起铭锐就要壮上一圈。本想着找个苦力，他现在倒有些担心供应不上这家伙的饭量了。

　　铭锐朝楚哲煜使了个眼色，扫了一眼桌面，按住了要起身的妹妹。

　　楚哲煜二丈摸不着头脑，他知道南方有些人家吃饭前都要彼此示意一下，家里有老人讲究一点的还要双手合十拜拜再动筷。这是难道是饭后要有表示的传统？

　　楚哲煜也犹犹豫豫地回了他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是满满的疑问，倒被铭锐看成了哀求的意味。

　　铭锐又好气又好笑，冲他道：“你的伤口没有大碍，平时走动的时候小心一点儿就行。你先去洗碗，等会我给你上药。”

　　洗碗？这下轮到楚哲煜呆滞了。从小到大哪怕父母没空管他，那也是有保姆佣人在的，那还用楚大少亲自动手洗碗啊。

　　铭锐猜到他不像是贫穷人家的孩子。小区周围大半都是独生子女，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对孩子那是一个娇生惯养，有得都只认识饭桌上又白又黄的鸡蛋，连生鸡蛋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但是铭锐可不打算惯着这个大少爷，在他们家吃饭干活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哪怕是铭锐对妹妹很是疼爱，也不曾让她做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成天悲春伤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他家供不起这尊大佛，还是另居高庙吧。

　　铭锐心平气和地道：“我刚也看了，你现在全身上下也就是件衣服，也不值多少钱。我们救了你，大恩不图报，我们也就当是做善事、积阴德了。但是你就算是想坐火车回家，也要几百块钱吧。你是怎么打算的？”

　　楚哲煜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家倒是还有空余的位置，可以留你一阵。但是这住宿费伙食费的……我就算不收恐怕你也不好意思。你就先在家里帮我妹妹做些轻松点的家务活儿，等过几天你伤好了，就跟着我们出去挣钱。给你算工资，一个月六百块，扣除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给你三百。”

　　铭锐询问地看着楚哲煜，又道，“你要是不想住在我家，那我就还你住食费，一个月还是六百。”

　　现在的工资水平不高，就算是在他们小区幼儿园当老师的一个月也就小一千，这都要熟人推荐、有条件的才能做的好工作。在外面宾馆住宿，最差的也要十块钱一个晚上，也只是个十来平方的小单间，还是没有窗户、卫浴公用的那种。铭锐已经很够意思了。

　　楚哲煜倒是很利索地答应了，也没讨价还价，这让铭锐对他印象好了不少。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楚哲煜想起什么，补充道。“能不能也给陈爷爷提供伙食，可以在我的工资里扣。”

　　铭锐瞪了他一眼，说道，“这还又你说，不过你既然提了，那就再扣一百吧。”铭锐带着“你很上道”的语气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吃完了，就先去洗碗吧。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我妹。”

　　楚哲煜并不是自视甚高的人，也没想着虎落平阳被那什么什么的。脸上也没有不满，端起饭碗铁锅什么的就进了厨房。只是在里面还没有呆上几分钟，噼里啪啦地传来几声瓷片摔碎的声音，惊得铭雅冲进厨房，铭锐脸都黑了。

　　没想到，这个捡回来的苦力不仅能吃，还是个败家玩意儿。铭锐心里都有几分后悔了。

　　给楚哲煜上了药，绑上了绷带，让他回房间休息了。

　　铭锐铭雅两人顶着雨后的阳光，去附近的店里买晚上要用到的东西。出门前还泡了一大锅白米。两人计划很久，决定晚上去离花园不远的广场，那里有一街都是大排档，烧烤摊也特别多。他们俩准备熬点粥过去卖。

　　从花园后门出去，下了小坡，有一个小收费站，里头的大爷冬天会烧蜂窝煤。铭锐跟他搭了几句话，问了声过年好，就买了一大袋子的蜂窝煤，还附送了一个铁桶，里面灌注了水泥，只余中心留了个洞，大小正好可以放两个蜂窝煤。

　　又买了一个小推车，还装了方形的铁丝网。铭锐把水泥铁桶塞进小推车里，有个地方卡着了，让铭锐费了不少力才弄好，大冷天的还出了一身汗。铭雅从小菜市场里出来，篮子里装了大铁勺、塑料小饭盒和牛肉、排骨什么的，还有玉米、青菜等空间里没有种的蔬菜，还要补充今天楚哲煜摔碎了一个盘子一个碗和一个瓷勺。

　　铭锐家在七楼，楼上就是天台。之前有住户在天台上用砖头垒了一个长方形的菜地，在里面种起了菜。不过后来听说搬到了市里面去住，那块菜地久而久之就废弃了，也没人去动。那个阿姨种了很多东西，有时候菜太多了，自家解决不了，她儿子也不想母亲拿出去卖，也就便宜了他们附近的邻居。铭锐打算把那块天台上的菜地重新整理一下，也好作为他们卖菜的一个掩护。

　　两人回了家，小睡了一会儿，便起身准备。昨天买的不锈钢桶里倒进半桶水，里面五分之一是空间水，架在炉子上烧了起来。所有蔬菜肉类都用空间水洗过，明显水灵灵了不少。

　　等水烧开，才放进大米和小黄米熬煮。这回铭锐可是下了功夫，把各种材料都提前做了处理。香菇是空间水泡发的，用滚水焯过，又迅速放进冰水中，这才切片切丁，味道鲜嫩的不得了。胡萝卜切成大粒备用，洗去血水的瘦肉片成薄片，加盐、生粉、酱油、料酒腌制，净手捏了十分钟，用刀背砸了好一会才算完工。肉片软而不烂，韧而不硬，所有调料融入其中，包裹着每一片肉。铭锐让妹妹看着粥，一会儿等粥水粘稠后再隔段时间加碗空间水，留下铭雅在厨房切萝卜干和酸豆角。他到楼上整理菜地。

　　天台的菜地很多青叶都泛黄枯萎了，铭锐只能一边翻土，一边把干死的蔬菜扔到一旁。菜地里翻过一遍后，他把空间里黑土弄了两筐倒在黄土上面，又把黄土翻上来一层掩盖着，这里毕竟是天台，还是有人来的，不注意点不行。种了南瓜、冬瓜的架子也重新修整了，过长的、抢着营养的多余南瓜藤也修剪掉了。一旁的大花盆里种着的番薯生命力旺盛，露出土的长藤还泛着绿意。铭锐往盆里浇了点水，打算观察一下，看还能不能成活。又回身把菜地里点上种子，浇透了水。

　　就这么一通忙活，都快两个小时了。铭锐回到家中，瘦肉粥清淡中夹着肉香飘散在屋内，楚哲煜也从房间里起来帮着拨玉米。不过他笨手笨脚的，一颗玉米弄得好的玉米粒还没有碎的多。铭锐无奈的蹲下身，没有怪他。拿起玉米，从中间掰开，露出其中的玉米芯。用水果刀□□玉米芯里，又分成了两半。把这四瓣玉米塞给楚哲煜，让他继续剥玉米，他又拿起玉米切了四瓣。

　　楚哲煜看着一小瓣玉米，侧面露出与玉米芯相连的地方，发现变得特别好剥，玉米粒也都是完整的了。他对铭锐敬佩一笑，又低下头剥了起来。铭锐拿起楚哲煜先前剥得玉米晃了晃，大多碎了的不行了。只好又切了黄瓜丁，冬笋丁，打算等会一起炒个金玉满堂。

　　楚哲煜刚刚打了个电话给他爷爷，说了找到师傅的事。按他爷爷的意思是让他快点回来，可以派人接他。但楚哲煜却对他爷爷说，想要留在s市上学，到时候再考回q市。爷爷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孩子是伤心了，对他妈失望了。让他在外头看看也好，散散心。于是他也没有太过反对，答应着把他学籍弄过去。楚哲煜听到爷爷叹气，怕老人家太过忧心，解释道：“我妈那里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想在这里照顾师傅。s市的教育还是不错的，我可以读个半年初三，直接考这边的信和高中，也就不用再插班了。”

　　楚爷爷想了想，这样也可以冷冷安家那边，倒也不失为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这样未免也……

　　“太委屈你了，你有爷爷撑腰，不用害怕什么。”

　　楚哲煜扬起唇角，一脸阳光地道：“爷爷，我楚哲煜从小到大还真没怕过什么……您要真觉得委屈了我，明年的那个训练名额，我想再要多一个。”

　　楚爷爷脸皮子抽了抽，吼道，“臭小子得寸进尺啊你……别给根竿子就往上爬！行了行了，一肚子坏水，你可真会大开口，听着我就来气。”

　　楚哲煜偷笑着，“那爷爷你同意了？”

　　“上次我书房里的那个谛听镇纸怎么变成貔貅的了，”楚爷爷顾左右而言其他，“你把我的谛听弄到哪去了？”

　　“爷爷你不是说我考得好要送我一样东西吗？我自己拿了，还给您送回一个呢。”知道爷爷会尽力而为，他也就顺着爷爷转话题。

　　“这能一样吗？你个臭小子，真是气得我心肝疼。你干脆别回来了，老头子我还能多活几年。”

　　楚爷爷气急败坏地骂道，急忙挂了电话，生怕这小子又借机要求什么。不过嘴上虽然骂着，但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怒气。反而因孙子没有颓丧堕落而感到高兴。他笑骂道：

　　“唉，这个臭小子，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

　　铭雅下楼，把陈爷爷请了上来。几人吃了饭，铭雅心惊胆跳地看着楚哲煜收碗，生怕他又打碎碗碟。虽然哥哥已经从楚哲煜的工资里扣了钱，铭雅还是觉得心疼。陈爷爷笑呵呵地看着楚哲煜小心翼翼地洗着碗，也没说什么。

　　铭锐在厨房里搅着粥，觉得稠度正好，不稀不稠。切了香菜、细葱，还带了十几个鸡蛋。他先把推车拿到楼下，让拿着各种家伙什的铭雅看着车，他再从楼上把装着满满一锅粥的不锈钢桶拿到楼下。临出门前还对楚哲煜道：“你今天早点睡，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要早起。”

　　楚哲煜诚恳道：“我已经没事了，这只是小伤而已。要不今晚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铭锐摇摇头，说道：“你好好看家就行了。明早再起来帮忙好了，毕竟是受了伤，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楚哲煜的伤口是铭锐包扎的，自然知道他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已经在愈合当中。

　　看着楚哲煜还想争辩着什么，他急忙说道：“好了，我先走了。明天有你忙的时候。我回来会给你带衣服，家里有红枣，你多吃点。”说完转身就走了。

　　留下楚哲煜不甘愿地关了门，他回了客厅，看着铭锐放在桌上的红枣茶，想起红枣补血的说法，徒然黑着脸喝完了。

　　***

　　铭锐把粥桶放在车上，水泥桶里的蜂窝煤冒着几点火星，烧得正旺。他用绳子和细铁丝绑了几道，把粥桶牢牢地箍住，桶盖也锁住了热气。

　　他和铭雅走到坡下的小广场，走进旁边的街道里。

　　此时天将黑未黑，但一旁架起的小吃摊已经开了张，做起了生意。里头还有各种大排档、烧烤摊，有些摊子还在路边摆上了桌椅，满街都是食物的香气和炒菜时的油烟。

　　铭锐带着妹妹往里头走去。

　　想要在这做生意，还真有点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