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太深 第7章 吃醋
作者:月色翔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大夫来得很快,诊脉结果和谢涟的差不多,的确是濒死之相。

  西厢的下人一瞬间都面如死灰。主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伺候谢敷的奴才,他们无论如何也推卸不了责任。就算不被家法处治,也得不了什么好。

  这就是奴才的悲哀。生死荣辱都系在主子身上,主子富贵奴才不一定富贵,主子有难奴才第一个遭罪。

  牛嫂已经软成一摊,面色麻木。倒是柳卉仍然不死心,跪在地上给谢涟磕头:“大小姐!求您救救敷哥儿吧!哥儿身子一直都很好,怎可能无缘无故的就不行了呢!说不定、说不定是大夫误诊……求大小姐救命啊!”

  他情急之下说出的话,当场让大夫变了脸色。为医者,最忌讳医誉,一个小小的奴才,不通医理,就胡乱质疑他的医术,这换做谁,都得生气。

  要是一般的大夫,看在谢家的面子上,顶多就是心里腹诽脸色难看点罢了。可今儿请来的这位,是安禄堂的坐堂大夫赵子执,出了名的清高孤傲,惹急了,谁的面子也不给。

  当下赵大夫就撂了挑子:“既然谢府人才济济,鄙人自忖医术平庸不堪重任,救不了令弟,这便告辞!”说完,拂袖而去。

  刚从书房回来的汾叔撞见怒气冲冲的赵子执,得了对方一声冷哼,满脑袋莫名其妙。

  “大小姐,老爷叫您呆会儿过去一趟。”他先把正事回禀。

  “知道了,我这就去。”谢涟说道,“不过,还要劳烦汾叔再请一位大夫过来。”

  “是。”汾叔心里纳闷,他开始还以为是谢涟生了急病,所以请的是赵子执,虽然这个人脾气差,但医术是真的高明。结果没想到要治病的是庶子,药也没开大夫还被气跑了。他一时摸不清,这到底是不让请赵子执这样的好大夫呢,还是出了什么事呢?

  他在外务管事也有几年了,谢家大小姐的名声也有所耳闻,但到底人心隔肚皮,嫡庶之间哪能有真的亲亲热热的啊?

  得试探一下,小心驶得万年船。“今日安禄堂的两位坐堂大夫,方大夫去唐府出诊了,赵大夫方才也……”他面露难色。

  谢涟看了他一眼,才说道:“我记得张大夫今日轮休,他经常给父亲号平安脉,你去请他来,他若不肯来,那以后也不用来了。”

  张大夫是赵大夫的师兄,比赵子执的医术还要高些,但为人更为圆滑世故。

  汾叔一瞬间冷汗就下来了,总有种谢涟是在意有所指的感觉。

  “是!是、是!”

  他现在知道了谢涟的态度,心中感慨之余,更加不敢怠慢,急忙出门了。

  谢涟倒不是有多在意谢敷的生死,她只是为了维护温和善良的这层皮相,也有敲打汾叔的意思。

  谢仪真才是叫她吃了一惊。

  下朝回来的谢家主,连朝服都未褪,谢涟进书房时,就看见他握着一卷书在出神。一见谢涟,还没等她问安,便开口询问谢敷的病情如何,语气是掩盖不住的焦急。

  谢涟想了想,还是如实禀明。

  谢仪真惊得连书卷都握不住:“什么?!大夫真的是这么说的?哪个大夫?是否误诊?!”

  他居然这么在意谢敷……

  谢涟垂下睫毛,道:“先前是赵子执赵大夫诊的,女儿觉得难以置信,为求稳妥,便又让汾叔去请了张大夫,现今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好好好……”谢仪真舒了口气,“张大夫毕竟年长,医术更为稳重……听说敷儿……”

  “此事是女儿顾虑不周,昨日敷哥儿在我这儿用了太妃糕,回去之后便上吐下泻,不省人事。女儿起初疑心是癣症,但仔细看了看,敷哥儿身上并未起红疹,脉象也不像是中毒。”真正的谎言是九分真一分假,她只是隐瞒了她知道谢敷不能吃太妃糕这个真相而已。

  闻言,谢仪真果然深信不疑。他温和地看着这个自小就令他骄傲的女儿,道:“此事怨不得你,你又能如何得知他有没有癣症?兴许是回去后吃了什么东西,无非是下人不经心罢了。”

  顿了顿,目光落在了谢涟苍白的脸和额头的虚汗上,他又心疼地说道:“到底是我谢府大小姐,剩下的事就不要管了,回房休息吧,莫累垮了身子。”

  谢涟点头称“是”,道:“不打扰父亲休息了,女儿告退。”

  “等等,”谢仪真迟疑了一瞬,道,“听老由说,王府又送了请柬来?”

  “正是。”

  “……也好,去散散心。”话毕,尾音似乎带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叹息。

  谢涟心中一动,抬头看去,只见谢仪真负手背对于她,往日挺直的背脊似乎略略佝偻了些,朱色的官服沾满了沉重的味道。

  从前王姝递请柬来,谢涟去与不去,谢仪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过问。这次却单单拎出来说……

  谢涟记得,这次宴会,烈帝李茂的皇后,正式确定为王姝,不过两月,就是大婚,王氏的声誉达到巅峰。

  此次谢仪真示软,是终于向王氏低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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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过了两日。

  谢敷病情仍未见好,但并没有恶化的趋势,谢涟叮嘱人细心照看,然后领着裳回出府。

  谢府和王宅其实算起来是在同一条巷子,乌衣巷。但微妙的是,谢府在巷头,王宅在巷尾,中间绕了一大圈。

  所以谢涟一行人,足足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还没到王宅,路口已经被堵住了。好在谢涟坐的轿子虽然低调了点,到底有谢氏的标志,一般人家远远看见就忙不迭地让了位置。

  王宅十分气派。这栋和谢氏同样存在已久的宅子,几经翻修,奢华内敛,两座石狮威风凛凛,门口站着一溜儿青衫小厮,来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千金公子哥儿,唱喏的忙得不可开交。

  谢涟含笑经过,唱喏的小厮认出她来,顿时浑身一激灵,声音格外洪亮:“谢阁老之女,谢涟,到——”

  一时间,从四面八方射来无数或隐蔽或直白的目光。

  谢涟面色坦然,柔声和过来搭讪的某个御史之女说话。她人缘极好,但很少出门,公子哥儿脸皮薄的,不敢上前搭话,姑娘们就没有那么多芥蒂,见她貌美音柔,性情温和,谈吐有趣,不由得都凑上去攀谈。

  短短一段路,谢涟又走了半个时辰,最后被众女撒娇一般围在一起,娇声笑语,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

  王姝就是其中之一。

  她咬牙切齿地盯着不远处的谢涟,眼珠子仿佛能喷出火来,偏偏王老夫人就坐在她旁边,不好发作,只能眼珠子看着谢涟左拥右抱,众美环绕。

  “真的吗?”少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娇花一般柔嫩的身子情不自禁靠近谢涟。

  谢涟伸手,替她拨了拨弄乱的额发,眸中含笑:“秀娘的手,玉质白洁,染上绯色想必极为好看。”

  叫秀娘的少女脸红了红,笑得更欢了,双眼亮晶晶的。

  好看个鬼!鸡爪子一样!

  王姝垂眸,不甘心地盯着自己手指看。

  玉质白洁?!哪里白了?明明她比她更白更好看好么!

  ——为什么阿涟坐得那么远?

  离我那么远!

  ——到现在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一眼都没有!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颇为不自在地动了动,小心翼翼地把刚刚揉皱的袖角扯平,然后又心里火大、脸色阴沉的看着远处。

  谢涟却始终没有把目光往这处看来。

  王姝捏着酒盏的手微微颤抖,心里止不住的酸涩和怒气,眉头紧皱,看得出来她在隐忍。开宴之前就被王家主和王老夫人几次警告,不可惹事不可过于张扬。但不多的理智,在少女快贴在谢涟身上的那一刻,“啪”的一声断了。

  她终于按捺不住,“腾”地起身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