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妃之魔王霸爱 110 终成眷属
作者:默女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陆苑一折回来,守在他手边,轻声问道:“都结束了么?”

  “唔。()”郁琉钦答得有些含糊,后来还是清了清喉咙,认真回答,“应该是已经结束了。”

  “凌墨呢?”他声音听来有些凉意。

  话音刚落,就见凌墨现身在车厢外,冷冷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主子。”

  车厢内,有淡淡的日光。

  也比外面多了一丝清凉、宁静与舒畅。

  车厢外,凌墨看着郁琉钦,只道:“禀主子,玺天浩在宫外埋伏了一千死士欲除掉凤翊王的旧部,方才却于混乱之中,已不幸身亡。”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陆苑一有点错愕,她抬起眼来,止不住眼中的愕然。

  然后,凌墨领命意欲退下。

  陆苑一叫住了他,当着郁琉钦的面,问了一句:“我老爹没有事吧?”

  凌墨微微一怔,望向陆苑一,见他仿若无事人一般地笑着,目光清明柔和,这才答道:“凤翊王略有不适,不过,应无大碍。我和妖媚,原也在场。”

  陆苑一轻轻地“哦”了一声,心里有些暖却又有些酸楚。

  他没事就好,如今总算是可以一解多年的遗憾与怨恨了。

  而郁琉钦即使事到如今,却是一心帮着他——他此刻的存在,无疑是解除了他对朝廷上所有残余的担心与忧虑。

  其实,他最应该好好道谢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这个懂得拿柔软笑意隐去旁人忧虑的男子,她在那个皎洁的夜晚,突然偶遇的男子。

  车帘外,烈日当空,天地间一片妍丽刺目的色彩。

  浓烈,却干爽。

  夏日炙热的阴霾已然退去。

  陆苑一坐在郁琉钦身边,玩着他左手的手指,闲闲地问道:“我们要进宫么?”

  身边的男子白袍如雪,虽是素净,仍难掩其清冷高远。他任由她玩着他麻木的手,答道:“对。最后的一场戏应在两仪殿内就会结束。”

  “真的?”陆苑一眼睛一闪,声音愉悦起来。

  他含笑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安然自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曾想过泰山大人的突然出现,亦不曾真正算清泰山大人工于心计,会是何等人物。不知己,不知彼,怎会登极?更有甚者,性命堪忧。”

  陆苑一好奇地问道:“我在这些天内都未曾听到什么动静,你如何知道?”

  郁琉钦**溺地揽过她的腰际,她就十分自觉地挂在他的右手边。郁琉钦笑道:“安然以为可以借此乱为掩护除去心头大患。计谋很好,不过,败在不密。”

  “不密?”

  郁琉钦笑答:“是的。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己不密,则成害。我自达北仁后,总有办法洞悉他们的动向,即使……”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一开始并没什么目的,可他们却仍是错漏了我的存在。”

  好吧,他承认,他做这么多确实存有私心,目的不过是为了替陆苑一报仇,谁让安然没事找事的招惹上了他的心上人,这不是自寻死路还是什么?!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陆苑一只有感叹,然后问道:“那你们打算如何做?”

  “将计就计罢。”郁琉钦微微往后一仰,身形放松下来。

  他轻轻笑出声来,道:“你在我身边,所以不知道我暗中撤走了一百暗卫,况且,你还发觉妖媚与凌墨不也在么?”

  陆苑一瘪了瘪嘴,道:“原来你们都瞒着我!”

  ……

  皇宫。

  两仪殿外下午的阳光静静投洒在大殿的台阶上,隐隐泛着柔和的青光。

  殿内,日光却有些蒙淡。

  威严的两仪殿之上,挤着不少的人,三人若无旁人地处着,气氛渐渐诡异起来。其中有老皇帝与安然、众位大臣、利锐以及其他部下、安国候以及被郁琉钦抓走多日又被妖媚掳了回来的安阳公主,等等。

  此刻老皇帝与安然虽然安好的坐在那里,却是发丝凌乱,满脸倦容,显得狼狈不堪。尤其是安然,说来玺天浩的死,对于她而言,是多么致命滴打击?

  她这辈子所努力所筹划的一切,全都付诸东流。

  那一刻,虽然安然很不愿意面对,但是,她仍旧不得不承认,她向来高傲自负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尤其是玺沉渊出现的那一刻。

  那一瞬,殿内所有的人在亲眼目睹了一场颠覆王朝的浩劫之后,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全,紧接着便又亲眼目睹了一个令人惊骇非常的事实。

  死了十八年的凤翊王竟然又突然出现了,而且还好端端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玺沉渊缓缓的走了进来,两仪殿上气氛凝重,一片诡异的寂静,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竟像是一时之间忘了出声,甚至忘了呼吸。倒是只有利锐以及其他部下反应正常些,因为在这之前已经震惊过了。

  “皇兄、皇嫂、皇姑姑,好久不见。”

  见着众人,玺沉渊极缓慢地开口,话明明是对着三个人说的,可眼眸却骤然凝成一根针,直直地刺向老皇帝。老皇帝的身影被夹入他眯细的眼缝中,像是突然被挤压到了极致,没由来的生出一股窒息感。

  “你们近来可好?”

  他笔直的站在大殿中央,明明声音很冷很冷,可清俊恬淡的脸庞上却缓缓浮起温和澄净的笑意,此际看来,显得既妖异又诡谲。

  阳光从窗台上折射而来,他整个人瞬息之间没入了绚烂的金色光芒中,那一袭蓝衣在光中轻轻撩动,随即跟着妖冶起来——一一如多前的他。

  老皇帝看得出了神,他明明也该很震惊的,态度却是平静得不可思议,只是拧着眉,淡然看着眼前这一切。

  放佛,他一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玺沉渊突然出现的一天!

  “玺沉渊!”

  面对他的死而复生,安然嘴角抿成了震惊的弧度,虽然刻意抑制着情绪,可仍旧控制不住心中翻腾的气血与汹涌的撼动,话尾不觉微微抬高,暗哑的嗓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狂乱:“你竟然没有死!”

  “是的!我没有死,又活着回来了!”玺沉渊仍旧非常非常温柔地笑,一双晶莹的瞳孔分外深邃,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闲淡地开口,口气有些凉凉的:“皇嫂倒是一点都没变,性情还如当年那般急躁!”

  “你——”安然如被雷殛,脸开始变得一阵红一阵青,显然正努力控制情绪,冷静低缓的言语使得那阴暗的眸中凝结出冰冷的光芒,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其间蓄积勃发的狂烈怒焰,心里被这怒焰一烧灼,逐渐沸腾成回不了头的狂暴。“你如今这是什么意思?是来找我们报仇的!?”

  “皇兄、皇嫂、皇姑姑,你们欠我良多啊!”

  玺沉渊的目光缓缓扫过老皇帝等三人,似乎有些答非所问,将话说得特别慢、特别轻,一字一字敲进众人的心坎。他做出一个类似笑的表情,但这并没有软化他此刻的冷酷,脸色阴沉,黑眸里跳跃着熊熊火焰,无数的波动闪过眼底,却化作无形无色的痛楚。

  他们三个,是他曾经最为亲近的亲人,亦是伤他最深最狠的人!

  常听人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曾经,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出身皇室,却有一个处处疼他、爱他、让着他、为他着想的好哥哥。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一直很好,从小到大都是。只是,他却不曾想过,他的哥哥会和他一样,同一个人。或许,大概,只是他的哥哥隐藏得太深,刻意没让他看出来吧。

  以往不管发生何事,他总会先告诉他的哥哥,即便是后来与安卉相爱的事情。那一日,他真的很开心。因为安卉怀孕了,是他的孩子。他当日虽然身在军营,却还是迫不及待的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的哥哥。很快地,从宫内返回信息,他的哥哥邀他当晚回宫庆贺。

  他当真去了,只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是一场鸿门宴!

  他的哥哥不仅下毒害他,还派人杀他。其中还有两个帮凶,便是他敬爱的大嫂与姑姑。

  大概是老天保佑,他逃过了一劫,从密道内摔下了悬崖,虽然没死,却让他迷失了自我十八年。亦是,让他从此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是朕等对不起你!”

  这时,终于,老皇帝垂下头,开了口,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言辞更近乎于是含糊不清的低喃。眼里显出黯枯无泽的疲惫之色,像是已经厌倦了一切。

  无数次想起当年的那一幕,可事到如今,不过短短一句话,却如千钧巨石一般沉沉压在他的心头,不负重荷。

  “对不起我?”玺沉渊极缓慢地重复着那四个字,轻蔑地嗤笑一声,如同那是个多么匪夷所思的笑话。他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残忍地开口,声线沙哑异常,可是却仍旧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那么清晰,夹杂着冷笑:“你们对不起我什么?你们说?!”

  他困难地吐出一口气来,接着,用那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声,问道,“皇兄?卉儿呢?”

  老皇帝的身子顿时一僵,全身的血液仿似瞬间便被抽光了,喉咙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弥漫着哽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告诉我,卉儿呢?”

  玺沉渊心底汇聚的怒气,终于被老皇帝那看似不咸不淡的态度给催逼得迸裂出来,所有的燎原野火在瞬间扩张成了熊熊烈焰。他骤然变了脸色,那一句话几乎是字字从唇缝间硬生生挤出,似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怒意难忍过,咬牙切齿地,近乎咆哮似的吼道:“我的卉儿呢?你告诉我,你对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老皇帝什么也回应不出,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哽在胸口,咽不下去,却也吐不出来,只能缓缓阖上眼,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两道阴影,晦暗沉重。

  这时,一旁缄默了半晌的安然却毫无预警地开口了:“安卉?你想知道安卉那贱人的下场,是吗?”此时此刻,她似笑非笑,可眼眸灿烂妩媚得像在血中绽放的,灼亮得不可思议,可声音却是干涩的嘶哑。

  “我可以告诉你啊!”她的语调也在颤抖,说不清是因为报复即将得逞的兴奋,还是因为恨意难消的激动。“这个秘密,可在我的心里埋藏了十八呢!”

  “安然,你——”老皇帝因她的话语而骤然转过头来,看着她那诡异的表情,脸色更是难看了,似乎是想要喝住她接下来的话,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却硬生生地哽在喉咙口,化成一股难以吞咽的抑郁。

  安然却并未理会,抬起头,所有情绪全数凝结在唇角,一丝一丝慢慢变成残酷的漠然:“其实,安卉,根本不是因食中毒难产死的。”

  她手指着一旁的老皇帝,深吸一口气,带着诡异的笑,终是说出了她那藏在心里十八年的秘密:“而是,不堪受皇上污辱,自杀的!”

  一语既出,错愕的不仅仅是满殿的人,还有一直沉默的安国候。

  他攸地瞪大双眼。这个事实于他而言,无疑是极难接受的。

  他考虑过很多种结果,暗杀,毒杀,却独独没有料到,他的女儿,会是不堪受辱自杀的!

  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会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只怕这一切是他们早就谋划好的。

  他没做声,只是静悄悄地站在原地,唇不住颤抖,连牙齿都似乎打了结,发声变得格外艰难,哽咽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颤抖,不停地颤抖,身心都如撕裂开来一般,痛得格外厉害。

  他这个父亲,当得何其失败啊!

  安然的话犹如一支箭,直直刺进了老皇帝的心里,正戳中他一直以来隐隐作痛之处。他想要辩驳,却是哑口无言。最终,只能苦苦一笑,像是无话可说的敷衍。

  他垂着头,轻轻呵出一口气来,他一直极力藏掖的秘密终于曝光了,原以为会不堪忍受,却没想到反而感觉一下就轻松了起来,像是一下就卸除了背负已久的包袱。

  这是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却也一直是他的噩梦。

  那个笑意温婉的女子,他一直是爱着她的,却没想到会走到万劫不复的那一天。

  当年,安然无意间得知他真正爱的人是安卉以后,气恨难耐。虽然当时安卉已经嫁给了陆文冲,可是安然仍旧心有不安。于是,她找来安阳公主,两人欲商量着如何除掉安卉。

  原本,安卉早已与安国候府脱离关系,安然邀她入宫,她本可以不予理会。可一直以来,安卉最关心的事情便是玺沉渊,偏偏那时安然又以玺沉渊的消息为饵,诱她入宫。虽然她明知道有可能是陷阱,却还是毅然决然的去了。

  安然最初的计划其实就是打算下毒谋害的,却因为他的突然介入而改变了计划。

  那一晚,他没想到自己还可以在皇宫内再见到心爱的女人,于是,高兴之余,多喝了点酒,最终喝醉了。安然要留他在庭掖殿过夜,他欣然的接受了,因为睡在那里,可以离她近些。只是,当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这其实是安然故意设的局。

  到了半夜,因为喝多了酒,他急着出恭,等到再回寝房时,**上躺着的女人却由安然变成了安卉。许是**作祟,他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做出了那么**般的事情,虽然是,未遂!他从来都知道安卉是那般绝决果断的女子,当她举起剪刀刺入的咽喉那一幕,他永生难忘!

  鲜血从剪刀缝间近乎喷涌而出,在她那雪色的衣衫与裙裾之上开出深红的朵。那一刻,她依旧是笑着,眼眸却只看着他一人,其间的恨意,刻骨铭心。

  她已是无法说话,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一句什么话,可最终却只是狠狠抓紧了他的衣襟。最后的一笑,犹如随风飘离枝头的落,凄美极致,在他眼中永永远远地定格。

  从她的口型,他清楚的明白,她想说的是“孩子”。

  她肚里的孩子当时已经成形,只要将孩子拿出来,孩子还是可以存活的。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还是做了。即便他知道那是她和皇弟的孩子,即便他知道那个孩子不该生出来,不该留下。可他还是做了,而且还将孩子的身世完好的隐瞒了下来。

  记忆在脑海中回旋,老皇帝扯着唇角,露出凄然一笑。

  如今,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是怎生的心绪波动,可却为什么能够硬是装出面无表情,毫不动容?

  那一刻,玺沉渊如遭雷击,只觉得自己那素来坚强的心被“啪”地一声便摔到了冷硬的地上,即便没有碎,可是到底摔出了几道豁着口子的裂缝,那汩汩流出的也不知是无色的血,还是无声的泪,痒痒地划过心扉,婉转而冰凉,似冬日的冰晶,还未陨落便已融化殆尽,明明是无形无色,却狠狠地刺入胸口最柔软的地方,磨蚀一般带来深深的痛楚。

  他狠狠咬着牙,唇间已满是猩红的血迹,隐于衣袖内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可身体仍旧是毫无反应。

  “皇兄,你知道么?不管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可以毫无怨言,全部不予计较。但是,你却不能伤害她!你不可以伤害我的卉儿!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就算被她整得头破血流,我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指头,那么好的女子,你怎么下得了手?!你何其忍心?!”

  老皇帝不说话,只是那么僵直地坐在椅子上,有些无言以对,胸口内似乎浸透了刀刃翻剐,随着他一字一句清晰的质问而尖锐地疼痛着。

  事到如今,一切的秘密都已经呼之欲出了,他便低垂着头,不再说话,僵硬十指鹰爪似的紧扣着把手,那样的力道骨节都在发白,似要生生掐紧扼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见一直以来暗暗烧灼的火焰终于被摆到了台面上来,玺沉渊的脸透着死灰的晦暗颜色,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暗哑,再也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却还要做出一副镇定的表情,极力掩饰自己内心那难以言喻的悲伤。

  “皇兄,事到如今,我们之间的纠葛,只能用死来清算。”

  他话音刚落,肃杀的空气便已经笼罩于整个大殿之中,利锐以及那些部下竟是连佩剑也抽了出来,毫不掩饰周身凛冽的杀气。一时之间,气氛极其紧张,周遭静得连大殿横梁上拂过的风声也清晰可闻,无声的气流仿似也凝滞了,一圈一圈无形地紧缩着,令人呼吸困难,几欲窒息。

  这下子,安然却是真的不敢再动,也不敢出声了。

  如今,玺沉渊似是已经陷入了偏执的境地,听他方才的言语,一切都再明白不过,若她再争一时意气,惹恼了他,她便就要死在那剑下了!

  就在众人皆是紧张得连脚趾也不免抓紧之时,老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

  “悔恨与否,忍与不忍,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老皇帝依旧是那如初的脸色,可是,他那微微佝偻的身形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却显示出他此刻状态极为糟糕的身体状况。

  他一步一步走近玺沉渊。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他明明已是如同死灰槁木,全身无力,却还尽量力求每一步都走得稳稳的。只是,不开口倒是没有察觉,一张开唇,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这么厉害,像是一个快要死的人,连气息也显得不稳了。

  “什么也都不用再说了,皇弟动手吧,朕只求你能利索一点,给朕一个痛快!”他在离他不过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站定,极虚弱地咳嗽了好几声,才浅浅地叹息,似乎对别的一切也已是云淡风轻,再也不见半点不甘,半点遗憾。

  他说得很对,他与他的恩怨,只能用死来清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想来,陈王败寇,大抵如此!

  其实,他是想说,如果时光还能倒退,事情还有改变的余地,他又怎么会舍得伤害她呢。

  忍与不忍也好,舍不舍得也罢,终是已无法改变的事实。

  久久的,没有等到预料中刀尖刺入胸口的疼痛,他本能地望过去。却见玺沉渊仍站在那里并未动手。

  想来还是下不了手吧?老皇帝苦笑。

  趁着这时机,他抽出怀中早已备好的,照准自己的胸膛便直直地刺了过去。

  那毫不费力地刺入他的胸膛,血顺着柄端往下流淌,一滴一滴,又一滴,如同血红的琉璃珠子。

  “你为什么如此?!”玺沉渊凄然地凝住眼,眉目纠结,恻恻一笑,笑声已然变异,“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么?”

  他自然是忘不了被亲近之人背叛伤害的苦楚,当日,他喝下他亲自斟的毒酒,遭他暗杀,险些丢了命之时,也曾真的有过报复之心。

  他不是不恨,不是不怨,他宁愿他将所有的行径都发泄在他的身上,也不愿他伤害安卉一丝一毫。

  “皇弟……”老皇帝低低地喟叹一声,黯枯无泽的眼睛望定了玺沉渊,眸中的光芒淡了,散了,最后,只是空洞地怅望着,那里面是他所熟悉的疼惜与包容:“你这下解气了么?”

  你这下解气了么?

  这句话于他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犹记得小的时候,他甚爱耍脾气,而他虽然严肃惯了,却从不曾对他有过半分的严词厉色。每一次他心情不好,总是将气发泄在他身上,甚至还故意做些一时意气的举动,而他,也总是无奈的摇头叹气,翻来覆去,说的也总是这一句话。

  仿佛还和当年一样,他在耍脾气,而他含笑包容,可其实,一切早已不同。

  “皇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眼见着老皇帝这一自杀的举动,众人皆是呆愣,唯独玺沉渊面色平静,毫不惊诧,瞳仁深邃难解,黯沉得犹如不见底的深渊一般,那微寒的光芒一如话语中的风凉意味:“当年你为了一己之私毒杀于我,后来又害死了卉儿,那时,你便该预见自己有此报应!”

  “报应?”一切似乎都已在那白光中俱减,周围扰嚷的万籁之声也似是消失到了极远之处,四下里寂静得可怕,老皇帝独独听到了“报应”二字,却只能含糊不清地哑声低喃,语调之间溢满了凄酸的滋味,还有那不堪重荷的疲惫。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费力睁开眼只是哀戚地笑,那笑声隐隐透着死的灰败,即将面临殒没。他轻轻地咳着,唇角隐隐淌出殷红的血来,就连说话也开始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说得很对,说的很对……”他仰起头来,将心碎尽数哽在喉间,满心悔不当初。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中了安卉的毒,毒深入骨髓,且无药可解。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去谋害自己的亲弟弟。每每听到他谈及他与安卉之间如何如何,他都嫉妒得要发狂。

  那一次,当他收到安卉怀孕的喜讯的时候,他真的恨了。满腔的怨恨,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弟弟。可当安然看到他那副摸样的时候,却会错意了。她以为,他只是在记恨他对自己皇位的威胁,却不知其实是因为安卉。安然提议杀掉他,他竟然也跟着昏了脑似的点头同意了,心想着就这样将错就错也好。

  安卉死后,他也跟着心如死灰。他不是不知道安然一直在给他下毒,他不是不知道玺天浩一直在打他皇位的主意,他不是不知道……

  他只是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了,仅此而已!

  若当年,他不是一味的隐忍着,也能像皇弟那般无畏一些。告诉她,他其实也是爱着她的。那么,会不会就不是如斯结局了呢?

  最终,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至无声。

  他只希望,如果真的还能有来世,他只期望能静静等在灯火阑珊之处,于不早不晚最恰当的时候遇到她,然后,不顾一切地抱紧她,永远也不再放开。

  久久地,没有一个人说话,玺沉渊望着老皇帝的尸身,眼底是一片如冰似雪的漠然。

  最可恨的人死了,他却毫无欣喜感可言,心反倒是像被什么东西狂肆地蹂躏了一番,狼狈地纠结成一团,噬咬着身体的每一处地方,泛起一种深沉而空洞的痛楚。

  ……

  安阳公主颤抖的蜷缩在大殿的角落里,原本在郁琉钦别院的地牢里被折磨了几天的她,此际看上去更是狼狈得紧。

  她无意识仰起头看玺沉渊,只觉得此刻的他平静得可怕,温柔的神情连一丁点的痕迹都不剩,毫无笑意的他,显得格外冷峻且漠然,陌生得不像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了。

  她嗅到了一丝诡谲的味道,不敢轻举妄动。

  “夫君——”她轻声唤着安国候安戚奕,只期待着他此刻能救下自己。

  可安戚奕却毫无回应,只是以眼角的余光淡淡撇了她一眼,冰冷的唇角隐隐有抹寒气凛人的笑纹。

  待安阳公主又叫唤了几遍之后,安戚奕终于忍不住了。

  “公主不要在白费心思了。”眼中凛然掠过一道光芒,安戚奕转而望着安阳公主,神色一片冰冷。将话尾缓缓拖长,带着明显的讽刺,他眼中陡然射出一道森冷的寒光,几乎能刺穿安阳公主的心骨:“今天也是时候到我们把话说清楚了!”

  安阳公主微微瑟缩了一下,因着他的先发制人而有一丝慌乱,“夫君这是何意?”她语带苦涩,唇角忍不住微微发颤。

  “公主心中明白,又何必再问我。”安戚奕她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一步,掩在长袖下的手攥成拳头握得死紧。他幽幽的声音兀自沉着而镇静,一字一顿,让人不由打从骨子里发颤,沧桑到底容颜里因此有了抹肃杀的意味,淡然的语调,冷得像是腊月寒风:“卉儿的死,其实与你跟安然有关吧?!”虽然似乎是个疑问句,可他却讲得很肯定了。

  今日,他已决定豁出一切,为的就是替安卉讨回公道。如今有亲身体验了自己因当年的顾忌甚多所造成的悲剧,便就更加坚定了他不顾一切的心思。

  他绝不像以前那样!

  当年,蓝慕心求他带她远走高飞时,他不是没有动过抛弃一切不顾的念头,可是,是什么让他最终放弃了?他十年寒窗,终至于位高权重,安家无数人偃仰着他过活,而她,身为贵胄千金,过惯了娇生惯养的日子,真的与他过那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的生活,能撑得了几日?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承认他考虑得太多太复杂,却也没有掩饰自己的私心,最终,还是狠心拒绝了她。

  这么多年,虽然时间过去已久,他却无时无刻不在记着这一切,只要一想到她就觉得心痛难安,使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无法使躁动不宁的自己平静下来,即便是偶尔去寺庙里清修佛道也不见任何效果。

  说到底,都是他辜负了她——

  如果那时,他能勇敢一些,即便是带着她隐姓埋名,以他的能力,如同范蠡一般成为富甲天下的陶朱公,不也一样能给她优渥富足的生活么?

  那么,他也不会在失去了心爱的女人之后,再再失去心爱的女儿啊!如今只要一想起安卉的惨死,他就恨不得他死了。(

  可是,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可吃。

  听安戚奕毫不犹豫的言语,安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她本欲发作,可是却碍于现在的情形,不得不有所顾忌。

  她佯装镇定,再一次企图澄清那扣在她头上的罪名,“夫君在胡说什么,你刚才没听见然儿说的吗,安卉的死是皇上造成的,并不关我们的事?”

  “狡辩!”安戚奕像是一心一意认定了这个事实,怎么也听不进去,兀自冷笑着哼了一哼,以示不信。他的眼神锋利如刀刃,其间所散发出的寒怆之意令人不寒而栗,“难道你们就没有份?!”

  安阳公主噎了一下,突然觉得他此刻的眼神很吓人,那种表情,好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须臾之后,她凉凉地扔过来一句话,“夫君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反正,没做过便没做过。”

  “是么?”见她还在打算竭力掩饰真相,安戚奕轻轻扬起唇角,苍老的容貌隐于阴影之中,显得不太分明,冷笑间显出了藏匿已久的戾气。末了,他狠狠咬牙,一字一顿地,终是质问出口:“依照你的性子,自嫁入侯府后,就从不在皇宫里过夜,不管时间多晚,你都会当天回府,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在卉儿出事的那晚留在了皇宫?你敢说这事真的与你无关?你敢说你真的没害过卉儿?你敢说真的没有么?”

  对于这半是半是质问半是谴责的言语,安阳公主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似乎被那满坑满谷的冷漠给刺得微微发痛,连心也惶然失措地紧缩成一团。末了,终于她终于忍不住恨恨地开口,带着无尽的怨愤。

  “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我是你的妻子,然儿也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从来就不试着相信我们。这么多年来,只要与安卉有关的事情,你都偏向她。即便你恨我,厌恶我,可至少也该对然儿公平点吧!”

  “因为像你们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相信,又谈何公平?!”安戚奕的言辞之间,竟是带着些许疯狂,让人不敢逼视。此时,他那冷冷的笑配上冷冷的语气,就像深秋的一道寒霜打在人心之上,蚀骨地凉,“还有,你确定安然真的是我的孩子?”

  安阳公主的冷厉的眼微微一怔,安戚奕的言语他不仅无法反驳,甚至如同某种意料之外的引线,使她陷入了旁人难以触摸的深思,心底不觉浮现出某种激烈的情绪。有那么一瞬的时间,她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你我也算夫妻一场,今日便就此了断吧!”见安阳公主久久不作回应,安戚奕语调颇为寒冷,深邃的眼中闪动着冷酷肃然的光芒,全身隐隐散发着绝然之气:“稍后,我会将休书奉上!”

  休书?

  “我看你是疯了!”安阳公主被他决绝而无余地的言语气得怒不可遏,满脸铁青,正待发作时,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

  “公主,别再执迷不悟了。”

  众人本能地往那说话之人所在的方向看去,

  来人正是佐野之的父亲佐儒,亦是安然的生父!

  “佐儒,现在,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安阳公主似是对佐儒的突然出现感到有些意外,面无笑意地嗤哼了一声。

  “公主,他的心里这么多年来有没有你,你不是早就清楚了么,何必还要强人所难,伤人伤己?不如早些放手——”佐儒缓缓走近,出言规劝道。

  “放手?”安阳公主凝声低语,瞳眸里闪过一抹异色,挑高的眉梢让人猜不透她现今是喜还是怒。沉默了好一会,她蓦然发出冰寒讥诮的冷笑,于众人的目光之下,脸上的面无表情反倒成了最显而易见的讽刺:“佐儒,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把这劝人放手的话倒是说得恁地轻巧,可瞧瞧你自己,这么多年还不是一样,却为何还不放手?”

  停顿了一下,接着她又嚣张至极地扬起眉,摆出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些都不要紧,既然与我拜过堂,成了亲,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他便合该是我的夫君!生亦是,死亦是。即便是我死了,我也会拉着他同赴黄泉再做夫妻!”最后的话尾咬牙切齿地挤出唇缝。

  “你早该知道,你这样坚持,最终苦的也只是你自己。”刻意将某些字眼咬得极重,佐儒步履沉重地缓缓往前踱了两步,黑眸深处明亮得有些异常,一点也不惧怕安阳公主周身所散发出的敌意:“就算你拉着他玉石俱焚,在黄泉底下做夫妻,又能如何,他心里的人由始至终都不是你,即便是死了,尸魂也都不是你的。”

  安阳公主置若罔闻一般平展着眉,并不答话。

  “更何况,他早已知晓安然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眉宇间凝着倦意,佐儒的声音虽低沉而坚定,却也一针见血磐石一般沉沉压向安阳公主,在这静谧的大殿中,显得尤为清晰。“你就算是骗得了自己,可最终还是骗不了他的。”

  其实,安戚奕早在很久前就知道安然的身世。因为当时佐儒一直对他心怀愧疚,有一次趁着喝醉了酒时,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当时安戚奕之所以没把这件事说出来,是因为他觉得,反正他对安阳公主无任何感情,安然的生父是谁,于他而言都没多大的关系。

  似是被这一针见血的言语戳到了痛处,安阳公主虽然不动声色地继续保持着缄默,可深沉而凝重的表情却渐渐堆积了满脸,把那面容点染得说不出的沧桑。

  原来,他早就知道安然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背叛了他……

  原来,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

  她的心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她开始在心里整合一切的已知条件,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人战栗的结论:那是因为他半点也没在意过她,所以才会对她的一切事情都无所谓,甚至蓄意漠视、无视她的所有。

  她终于知道,她的这一生,身为一个女人,做得何其失败!

  她定定地看着安戚奕,满脸罩着寒霜,那双眼,蓄积着满满的伤痕轨迹,闪着悲凉而却凄厉的光,就连腮边也染上了一抹凄厉的嫣红:“好,我成全你……”

  他们相互折磨的日子,终于可以到尽头了呵……

  ……

  当陆苑一与郁琉钦赶到两仪殿的时候,整幕戏正好进入了尾声阶段。

  安然因着今日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倍受打击,此刻看到陆苑一的突然出现了犹如见到鬼一般。

  她的视线转到了陆苑一的身上,瞬间就焰火熊熊地烧灼了起来,“陆苑一!你怎么没有死?!”

  “即便你死了,我也死不了。”陆苑一的唇角因她的话语而勾起一抹冷笑,瞥了一眼一旁的安然,眼神犀利如钩。

  尔后,她皮笑肉不笑地轻晒一声,目光在安然的身上轮流打转,显得有些落井下石地意味。看着她如今发丝凌乱,双眼发红,衣衫不整,哪里还有半分当日的皇后仪态?

  ……

  殿外阳光透亮,风轻而天高,一场阴冷诡谲的动荡就便这样过去了。却谁也没有料到,无心插柳,竟然引出了这么多真相!

  虽然老皇帝之前曾经对外宣称玺沉渊之死以及他的谋逆之罪,可是,经过真相大白之后,当玺沉渊再次身着锦衣出现在朝堂之上时,一切似乎都变得顺其自然了。这还并带着将陆苑一的身世也公诸于众了,她现在可是身份尊贵的郡主!

  老皇帝死了,朝政暂时落在了玺沉渊的身上。虽说老皇帝死得其所,但玺沉渊还为他筹办了甚为隆重的国丧。

  至于安然与安阳公主,她们则被终身囚禁在了冷宫里。

  其实,陆苑一要杀她们为安卉报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死,对她们来说,反而是最仁慈的。

  但显然,陆苑一也绝不会让她们在冷宫里呆得有多么安逸的,她早已特地吩咐过几名属下:要他们‘好好’对待两位贵人,有什么折磨人的手段尽量都使出来,只要别把人折磨死就行。顺便时不时的多派些男人进去伺候,她要让她们晚年不保!

  ……

  五日后,

  陆文冲此前在牢里呆了几天,一番动荡过后,自然也平安的出来了。虽然受了些小伤,可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好的已经差不多了。

  伤好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辞官归隐。

  此刻,京城城门外,停着一辆小小的马车。

  正是陆苑一与郁琉钦在为陆文冲等人送行。

  在众人一番话别之后。

  陆文冲缓缓抬脚,躬身进了马车,钱氏母女跟在后面。

  就在马车上那蓝底白的车帘子快要放下的时候,陆苑一转身看着马车里面眉目削瘦下去的陆文冲,轻声道:“爹,保重!”

  她柔和地开口,脸上挂着神色自若的笑容,看上去一派心平气和。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面对陆文冲的时候,发自内心的笑意。

  在记忆之中,她从未喊过陆文冲一声爹,而现在,这一声‘爹’,她是为陆苑一叫的,却也是陆文冲应得的。先不说陆文冲的为人如何,单凭他为安卉以及陆苑一所做的一切,便配得起这个称呼。

  陆文冲听了,神情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略微僵硬的身影也渐渐软了下来,他背靠着车厢,点了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喊他爹,以前他一直渴望着会有这么一天,能从她的嘴里听到自己最想听到的话,如今,他终于等到了。

  这一声‘爹’,“虽然有些晚,但,并不迟!”

  陆文冲测过脸去,敛下眉目,压抑住内心满溢的苦涩,微微眯着眼,努力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与平日毫无二致,不让他们看出他心底任何的情绪波动。

  他在朝政上打滚了几十年,最终的目的亦不过是为了那个埋藏在心底里的女子,虽然,她从来就不属于自己。但是,为她,他心甘情愿。而今,岁月老去,他终于可以卸下这层包袱,陪伴在那一直没有离弃自己的妻女身边。

  人生匆匆数十载,他陆文冲庸碌了半辈子,到最终能落下个归隐的结局,总算是幸运的。

  他的言语,像是一种不需要丝毫掩饰的坦诚。

  那一瞬,陆苑一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只是,她没有任何的回应,不知是故意装傻,还是的确无话可说,只是默默抬起头,看着那车帘缓缓放下,分隔成两个世界。

  马车绝尘而去。

  天色就那么一丝一丝地渐渐暗了下来。

  此时此刻,她满眼都是茫茫雾气,似乎永远也不会消散,碧蓝如洗的天空,只能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累了。

  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这种感觉,很孤独,很不是滋味。

  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即便所有的人都走光了,也还会有那么一个男人静静的守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

  空气渐渐凉了起来。

  陆苑一出神地望着远处一片斑驳妍丽的色,回过神后,却发现一旁的男子仍旧静静地站在原地,深深凝望着她的脸,目光柔得仿佛能将她化开。

  这一刻,她的心似乎被他眼中所有的柔情填满了,心底有着说不出的幸福。

  的确。

  能够被这样的男子爱着,会是何等幸福!

  她的脸压抑不住翻涌的喜悦与甜蜜,个中滋味甜得那么沁人心脾,暖了她的身,也暖了她的心。那种甜是她陌生的味道,是在遇到他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可是,却像是会令人上瘾,只消一次,便再也忘不了。

  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了,那,是家的味道,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真正温暖的家,也只有他,才能给她这样的一个家。

  迎上他宁静柔和的脸,她持起他的左手,神情变得柔软无比,“琉钦,带我回家吧!”

  说到那个‘家’字的时候,她刻意将音调提高了几分,声音里带着一份坚定执着。放佛那个字,在她的心里代表着深刻无比的意义。

  那嗓音虽低回轻柔,却字字如锤敲在心上。

  郁琉钦愣了愣,直至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后,唇边瞬息间起了柔软的笑意,如初开的朵缓缓地轻柔地舒展了瓣。那清冷幽深的眼眸迅速染上了几分神采与迷离,如星子一般烁亮,灿烂。

  “好!我们回家!”好半晌之后,他语意淡然地开口,那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淌过她的心田,突然就抚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从此,有他的地方,便是她的家!

  ……

  两人当夜在别院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清早便收拾好东西准备启程回魔域。

  因为北仁当朝的事情尚未处理完,玺沉渊还需要留下来主持大局,因此不能和他们一同随行。不过,他却答应了陆苑一,在她成亲之日之前一定会及时赶到。

  大道上韶光明媚,轻烟淡薄。送行的人中还有多日未有见面的唐颜绍和司徒蹁跹。

  于道路边上,陆苑一与司徒蹁跹在作悄悄话别。

  司徒蹁跹上前热情的牵着陆苑一的手,嘟了嘟嘴,未经修饰的眉毛拧做一团,小小声委屈地嘟囔着:“苑一姐姐,我好舍不得你。”

  陆苑一见了她单纯的模样,浅浅笑了开去。果然还是个孩子,什么心思都挂在了脸上。

  “你若当真不舍得,那就常来魔域看我呀。”她平静地看着她,缓缓说道。

  司徒蹁跹一听,就乐了起来,小脸上漆黑的眸子闪着愉快的光芒,她想了想,放低了声量,话音里有一丝犹豫,“真的吗?我可以去吗?”

  听说,魔域里面有一个规矩,外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

  “当然。”陆苑一温和地笑,答得简洁。

  司徒蹁跹双眸晶亮,一张尤有稚气的小脸乐呵呵的,顿时就兴奋起来。

  见着她这高兴的劲儿,陆苑一也跟着笑开了怀。忽地,却又见她的笑脸瞬间黯淡了下去,小嘴撅起,放低了声量,说道:“我刚才看见郁王爷对苑一姐姐好像很好,似乎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无情,如今苑一姐姐这么幸福,蹁跹也跟着很开心。可是……”

  陆苑一正认真地在听,忽见话语中断,不解地看着一脸忧愁的小丫头,笑问:“怎么不说了?”

  “可是,苑一姐姐要嫁别人了,会很伤心的。”司徒蹁跹嚅嗫道,说得头一顿一顿的。

  陆苑一没有料到她说得是这个,稍稍错愕了一下,尔后,一贯清爽的眉眼里居然有了一丝倦意。她不是不明白那个男子,也因此更加难以压抑胸中莫名的烦躁。

  他也是真心对她好的男子。

  她对他,却只是当做朋友看待,爱不得。

  那么,就把这一切都交给时间吧,让它来洗涤这其中的伤阴。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对上司徒蹁跹那双明亮的眼睛时,终于软了下来轻声问道:“蹁跹,答应苑一姐姐一件事好不好?”

  司徒蹁跹迟疑着抬头,迎上的是陆苑一和气的笑靥,良久,终于咧嘴轻轻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陆苑一深深看着这个小小的丫头,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道,“在唐颜绍难过的时候,你就去陪伴他吧?嗯?”

  司徒蹁跹愣了愣,完全没想到陆苑一会对她说这些。她咬了咬下唇,睁亮了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陆苑一,有些不解她为何会说出这番话来。

  陆苑一看定她,终于呵出一口气来,笑了笑,道:“我也希望他过得好。”

  希望在他难过的时候,有这个小丫头在他的身边,缓解他的悲伤。

  司徒蹁跹眨了眨眼睛看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她的用意,坚决且用力地狠命点头。

  ……

  时间缓缓流逝,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临走前,唐颜绍突然抱了住了陆苑一,在郁琉钦那快要杀人般的眼神下,贴近她的耳边柔声道,“你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苑一……”顿了顿,他说得有些艰难,“多珍重!”

  他勾起唇角,狭长的眼眸微眯着,便是一抹迷人的笑容,而那笑容却如严冬的阳光,虽竭力温暖仍无法驱除遍地寒意。

  那一瞬,和陆苑一一起经历过的事一件一件全都在脑中闪现,那般清晰,历历在目,或许就是再过几十年,他也不会淡忘分毫。扬着眼睫,他轻轻地开口,却不再看她,“你一定要幸福!”

  “嗯。”陆苑一轻轻应了一声,这时听他说起这话总觉得心里止不住泛上苦涩的沧桑。“你也要幸福!”

  他听着,对她极其轻柔地笑了。

  尔后,他们什么也没有再说,或许已经是心照不宣什么话都无须再说,也或许是其实明明有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总之,唐颜绍默默地拥着她,感觉到她身体异常温暖的气息。

  而边上,郁琉钦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大约是有意逗郁琉钦,顺带想激怒他。唐颜绍斜了他一眼,故意挑衅地朝他笑了笑,侧头对着陆苑一道:“等我一有时间,就会常去魔域看你的。”他还特意将音量加重了些。

  郁琉钦的脸色果然又难看了几分,那原本优雅的外表下夹杂着一丝愠怒。到最后,就在陆苑一快要说好的前一瞬,他环住陆苑一的腰际,抱着她,咻地一下,就坐入到马车车厢里去了。

  见此,唐颜绍在马车外笑得好不得意。只是,当马车缓缓行驶,渐渐没入视线后,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双眸已是黯然。

  ……

  人已远去,唐颜绍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举目远望,黑眸深邃,一汪深潭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

  司徒蹁跹看着他顺滑的柳色衣袍,晦暗沉重的俊脸和暗淡无光的眼神,虽有一腔柔软心意,却也不知所措。

  他面无表情地旋身离去,嗓音低沉,“走,回去罢。”然后,留给她一个想破头也猜不出所以然的孤傲背影。

  司徒蹁跹尴尬地跟上去,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唐颜绍驻足,却未回首看她,背影笔直,却不言语。

  司徒蹁跹轻轻靠近,低声道:“,不要难过。”

  唐颜绍纹丝不动,沉默无语。

  两人遂又一前一后慢慢行去。

  司徒蹁跹紧跟在他身后,小脸巴巴地皱起。看来那一番话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入水无声,寂静地沉了下去,身前的男人似乎对此毫无反应。愈发难堪的沉默笼罩在两人上空,司徒蹁跹无奈地抬头望天,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前方道路口围了一大群的人,突然传来众人的欢笑,司徒蹁跹立马转移了注意,好奇地盯着前方,几步跳到唐颜绍身侧,奇道:“,他们在笑什么?”

  唐颜绍面无表情,闭口不答。

  “嘻嘻。”她不怕他,莞尔笑道,“咱们瞧瞧去?看看那些人在玩什么样了?”

  他却毫不理会她,独自退开。

  他这样明显的回避教她蓦地有一丝难堪,司徒蹁跹侧头看他,心里委屈得紧,眼里汇聚了泪水,明明在眼眶中不断地打着转,可是却倔强地不允许它蔓延出来。

  一想起刚才陆苑一所说的话,她便瞬间又多了几分力量与信心,用衣袖狠狠地抹去眼泪,快步赶至唐颜绍身前。

  “,我知道你在为苑一姐姐的事而不开心,可就算苑一姐姐走了,还有我在你身边啊。所以,你不要难过!就算真的难过了,你也不要一个人偷偷忍着。”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尤有稚气的脸上神情认真无比。

  唐颜绍闻言一惊,从未想过这样一番话会出自于司徒蹁跹之口,这个小丫头,似乎突然间长大了似的。

  当意识到她的用意时,他又错愕了片刻,眼眸中的异色轻轻一闪,随即便没了踪迹,只是静静地垂下头,一时之间五味杂陈,所有的表情都被凝固在淡淡的阴影中,不愿被任何人窥见其间的心事重重。

  他忽然深深换了一口气,快要控制不住胸口一阵明显过一阵的疼痛,那明艳的神情里渐渐有了一丝掩饰不去的难过,却笑道:“我没事……”然后哽咽着接不下话去。

  司徒蹁跹忽然上前,无言地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心里是一阵接着一阵止不住的伤心,“是的,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唐颜绍听了,直视她良久终于浅浅地笑了,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低声道:“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小丫头也会变成这样。”

  “怎样?”司徒蹁跹愣了愣。

  唐颜绍无奈地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来拧过她的小脸去,忍不住轻轻笑道:“一副说教的摸样。哼,小人精!”

  司徒蹁跹见着他终于开心的笑了,心里总算放心了不少,又将被他扳过去的小脸折了回来,

  红唇撅了撅,有些不满的说道:“谁让总是这么不教人放心呢……”

  她的声音闷闷的,模糊不清的语调中带着郁闷,明显一副大人说话的口气。

  唐颜绍看着她颇为苦恼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抬眼望了望头顶上的碧空如洗,心情也现出了一丝微弱的阳光——但,仍是心头萦绕不去的阴霾。

  司徒蹁跹顿时被他的笑声给感染了,乐得东倒西歪,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尔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狡黠地转转眼珠,一把伸手狠狠抱住他的腰身,以进为退。

  唐颜绍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像是受**若惊,脚下一个不稳,便兀然滑倒在她的身上,将她肺里的空气几乎全都压榨了出来,差点让她窒息得翻白眼。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也不曾松开手,只是将唐颜绍给死死抱紧,然后抿了抿唇,抬起头,下一刻,她毫无预警地将小嘴便落到了他的唇上。

  这下,唐颜绍彻底愕然了!没想到自己会被小丫头吃豆腐!

  犹然间,司徒蹁跹从他润泽的唇上退开,一张小脸泛着柔和的粉色,亮晶晶的眼睛里神采幽亮。

  待到他还在发愣之际,人已跑到一丈开外。

  接着,在他的错愕与呆滞中,司徒蹁跹笑着直起身来,冲着他大声喊道。

  “,等我及竿那日,我就嫁给你!”

  说罢,她骄傲地仰起桃一般娇艳的脸,微微羞涩的跑走了。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唐颜绍从极度的惊诧中回过神来。显然对于她的这番话很是震惊。

  他走了两步,突兀地又停了下来,那即将碰触到树干的手僵在半空中,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却他只觉得喉头发涩,难以挤出话来,好半晌没有下文。

  这半晌中,他或许思量了很多很多,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或许什么也没有想。最终,他身子轻颤了一下,闭上发热的眸子。

  好一会儿,他才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来,望着她已走远的背影,不由苦笑。

  如果命运真的不能错开,那么他会努力去试着忘记她,努力试着去爱小丫头,努力试着去……

  是呵,她说过的,其实小丫头真的很不错,他该好好珍惜,不是么。

  ……

  宽阔的街衢上,一辆偌大的马车疾驰而来,马车前后还跟着一大批的侍卫,得得作响的马蹄声听起来分外突兀。

  车内,郁琉钦搂着陆苑一的腰际,相拥而坐。身旁的矮几上,摆放着精致的鸳鸯香炉。香炉里白檀袅袅生烟,经久不绝。

  妖媚、凌墨一左一右守在车厢外,在颠簸的马车上坐得稳若泰山。车夫策马扬鞭,一路疾驰。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单调乏味。

  陆苑一侧过身子,守在窗前,好奇地盯着窗外的景致,看着京城内的青砖白墙渐渐淡去,现出城外街道上两旁的绿色浓荫,车外的道上渐渐寂静起来。

  她睁大双眼四下打望,清澈的黑眸里神采奕奕,嘴里不住地赞道:“真的出京城了?若非亲眼所见,怎会相信真有书中所写‘燕语莺啼三月半,烟蘸柳条金线乱’的景致?我原以为那样的旖旎风光只是词人的用笔妍倩呢!”

  郁琉钦闻言莞尔一笑,在她身侧静静地看着她一脸好奇的模样,忍不住问道:“苑儿,你当真没见过京城外的景观?”

  “对呀。”她贪婪地深吸一大口气。好香!没想到京城外的夏至烟景竟是艳冶如斯,这一遭走的可真值得!

  她放下帘子,坐到他身边,拿起他的一只手来放在自己肩上,微微后倾,笑吟吟地望着他,不由脱口而出道,“这还是我头一回亲身体验这超自然之美呢,以前虽然也看过,可多是些人工造林,美是美,却显得太过矫揉造作了,一点都不真实……”

  她一边说着,却又忽然察觉到自己一时失言,竟然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然后瞬间便打住了。()

  虽然她的言语中有郁琉钦不太明白的词汇,但,他仍旧是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的。

  “你若是喜欢自然美景,以后你想去哪里看,我都陪着你,可好?”他轻轻地开口,含着**溺,看她的眸光中透出几分难以捉摸的恍惚,像是蒙上了一层蛊惑人心的水雾,朦朦胧胧,唇边含着一分笑,笑容甚淡却也极性感。

  “琉钦!”陆苑一感动地凑上前去便亲吻他,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好吧,谁让他的话如此轻而易举的触动她的心灵呢。虽然简简单单的一句,不似什么情话,可听起来,却觉得倍感舒心。

  郁琉钦享受着她甜蜜的献吻,心念蓦地一动,却并不明说,只是腹黑地笑了笑,突然开口:“苑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那厢,陆苑一还沉浸在感激涕零之中,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问出什么问题,只是甚为愉悦地轻笑,眼角眯得活似豆角一般,甜滋滋地回应一句:“当然可以!”

  见她上了当,郁琉钦将唇附到她的耳边,**地轻轻咬着她的耳珠子,硬是紧紧勒住她纤细的腰,问出的却是让陆苑一只觉五雷轰顶的问题:“苑儿,什么叫做人工造林?”见她目瞪口呆笑脸瞬间僵掉的模样,他笑得更愉悦了:“还有,你几时看的人工造林?又是在哪里看到的?”

  “呃——这个——那个——”陆苑一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嗫嗫嚅嚅,结结巴巴,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失忆相:“如果我说我忘了,你信不信?”说来也可怜,这些也不过是她一不留神说漏了嘴的,可他竟然非得记着,现在,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拿来询问她,叫她怎么解释呀?

  “是么?!”郁琉钦挑起一道眉,凉凉地看着她,一副“你别想就此蒙混过关”的神情。

  “琉钦,我们再来一次吧!”陆苑一悲哀地提议着,大有壮士断腕的悲怆感,只觉得自己就是那传说中的悲剧女王,居然只能用这种方法逃避那些无法回答的问题。

  郁琉钦见大鱼上了钩,也就不再追根究底,只是再次伸手,抱着她又是一番肆意地**欢好,顺遂了她的意愿。

  在他那磨人却也火热的侵袭下,虽然举动温柔,可陆苑一仍旧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他给折断了,只是懊悔自己之前竟然嘴巴太快说错话,如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边,马车里的两人正悱恻**着。

  而马车外,在单调的风声之中,忽然有利器划空而过的尖锐却细微的声响。马车蓦地加速疾驰了起来。

  陆苑一在车内察觉突然加剧的颠簸,一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皱眉看向郁琉钦,怎么回事?

  郁琉钦微微蹙了蹙眉,很快猜到车外的状况。只是略略沉思,他清冷的眼瞳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宛如无风无浪的潭水一般,没有漪沦,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了:“应该是刺客!”

  他说罢,安慰似的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不用担心,有妖媚和凌墨在,不会有事的!”

  陆苑一有些讶然,脸色因着他的话而收敛缓和了几分,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颔首轻轻应了一声:“嗯。”

  很显然,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觉得这批刺客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

  其实,她觉得奇怪在于,他们虽然是昨天晚上决定好回魔域的,可却是今早才通知下去的。恰巧,这批刺客像是埋伏在这里等着他们似的。

  难道,他们早就知道他们今天会回魔域,走的是这条道路?

  这一点,实在是可疑!

  会不会,自己的身边有细作!?

  一番沉思,还不及她细想,刀剑相击的声响越来越多。随着数声惨厉的嘶鸣,马车摇摇晃晃地减慢了速度,车身猛烈地抖动一下,蓦地停了下来。

  郁琉钦缓缓起身,脸上寒意森然。他想了想,掀开厚重的车帘,下得车去,站到了身中数箭的人影之侧,神情清冷。

  陆苑一亦跟着下车去,站至他的身边。一股浓郁的杀气氤氲在空旷的上空,无数黑衣人齐齐现身将马车团团围住。

  咻的一声,一支利箭闪着银白寒冽的光自远处射来,直袭郁琉钦!

  “主子!”妖媚凌墨大惊,揉身回防。

  陆苑一静静地站在一片刀剑血光中央,缓缓抬手,下意识去档。

  “小姐小心!”

  妖媚见她身后一道幽亮的箭光划过,情急之下出声警示,一面将手中兵器掷了过去,两道亮光相接,箭光断为两截,剩余的半截箭矢硬生生地掉落下去,然而,那剩余的箭头却依旧疾驰袭来。就在箭头袭来之际,即将刺入她身体的一瞬间,利箭猛地停住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郁琉钦两指稳稳的夹住了箭头的尾端,朝相反的方向,稍稍用力一置,箭头杂着急速的破空之声,仿似一道闪电划空而过,猛地钉在了百米外射箭之人的咽喉里!

  他立即神色焦灼的看着陆苑一,话语是惯有的低沉,却毫不掩饰其间的关切与心疼,“苑儿,没事吧?”

  “没事的。”陆苑一很柔软地浅浅笑了一笑,眼中一片潋滟,带着温柔的安抚。“其实,你不必这么紧张,这小小的箭矢,我要应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

  想起刚才他回力反击的那一幕,不得不她震惊及感慨,魔王的身手果真是名不虚传。

  她虽这般说着,而身前的男子俊脸依旧寒冽刺骨,目光锋利如刀。

  他当然知道她的身手,可想起这危险的关头,他还是忍不住深深的担忧。

  这些碍眼的老鼠,这一次,他一定要将这祸害一并拔除!

  他在心里暗暗想着,眨眼间,大片黑色的看不清的影子倏然弹落在他的身后,他挥挥手,那些影子如鬼魅般的迅速将黑衣刺客团团包围起来。

  哐啷之声不绝于耳,很快地,只见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地不起。空气里暗暗浮动着一丝甜腥鬼魅的味道。

  待解决完黑衣刺客后,妖媚、凌墨率先返回身来,在郁琉钦脚下跪道:“全怨属下等人护卫不力,差点累及小姐受伤,还请主子责罚!”

  郁琉钦漠然地看了看四周黑衣人的尸体,然后又看他们两人一眼,沉默不语。

  半晌过后,他折过身去,抱着陆苑一进了车厢,嗓音清幽却透着一丝倦意,道:“时辰不早,继续前行。”

  妖媚凌墨闻言一怔,二人对视一眼,奇怪于他们的主子今天竟然没罚他们,却又不知道是何原因,只得依言驭马前行。

  清晨生机勃勃的阳光里,偌大的街衢里一片寂灭。马蹄铁叩击于青石之上铿锵的得得声渐渐远去。

  车厢内,郁琉钦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掠过的美景。一道道连绵的绿色浓荫面逆着日光,显得晦暗不堪。郁琉钦静静看着,嘴角竟然缓缓牵起一抹寒冷的弧度。而当他在触及到陆苑一关注的目光时,又渐渐缓和下去。

  眼见着陆苑一一脸沉思,郁琉钦温柔地拥她入怀,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身中忘忧蛊?”他徐徐开口,虽然语气仍是柔和平淡,声音却有些紧绷沙哑替她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听他这么一说,陆苑一愣了愣,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将视线专注与他,对他对视,像是想从他的眼睛望进他的心里,看清他的每一分所思所想。

  适才,她一直在思考这批刺客的事情,看郁琉钦的样子似乎知道他们的来历。不过,他现在突然提到忘忧蛊毒又是为何?难道说,他身上的蛊毒与这些刺客有什么?

  她记起之前自己每次问起妖媚,有关郁琉钦身上蛊毒一事,她都是支支吾吾的面色犯难,显然不愿意多说。

  如今,郁琉钦主动提起,她当然很清楚的想知道事中内情。她咬着唇,思索了片刻,这才点点头。

  见她点头,郁琉钦缓缓将下巴抵上她的长发,手上加了些力道拥紧怀里的女子。然后,竟然出人意料地沉默下来,连那双眼睛里的温柔,也随著消敛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幽的光芒。

  “我中忘忧蛊是六岁时候的事。”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开口,一向清冷的双眼,很难得地蒙上了一层回忆的迷雾。

  “那时,我父皇尚在人间。身为父皇最喜爱的皇子,我自是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父皇一直都很**母妃,每天变着法子哄她开心,甚至于为了她,可以散尽后宫所有的女人。只可惜,母妃却全然不以为意,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摸样,最基本的连个笑容也吝啬得很。在我记忆之中,母妃只笑过两次,一次是我中忘忧蛊毒的时候,另一次是父皇驾崩的时候。”

  “我从小就知道,我的母妃并不喜欢我,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总会有种很强烈的厌恶感。我只是不住好奇,好奇古书上记载的母子”其乐融融“是怎生的感觉,不明白为何母妃对我很是疏远,全无亲密之感,甚至比不上在我身边侍奉的乳娘。我那时还小,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想的事情也比较简单,只当是因为自己不乖,做的不够好,母妃才不喜欢自己的。于是,为了讨母妃喜欢,我试着去改变,做一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只是,做了那么多,到最终却还是未能如愿。直到有一天……”

  “以往我每年过生日的时候,父皇都会帮我举办寿宴,山珍海味,玉盘珍馐,我都吃过了,却独独没尝试过母妃亲手煮的长寿面的滋味。可是,在某一天里,母妃真的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长寿面。因为,那一天是父皇的寿辰。当时,父皇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就连我都从没见过他何时笑得那么欢畅过。他几乎将那碗面当成了珍品,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就是不舍得吃。直到他发现我偷偷的躲在桌子的边沿,直勾勾的盯着那碗面快要垂涎欲滴的时候,他终于有了些动容,忍痛割爱般的将面端给了我吃。第一次吃母妃亲手做的东西,心情总是不一样的,那碗面的味道虽然很一般,可吃在我的嘴里却胜过了千千万万的美食。”

  “幸福的感觉,当晚还在回味。第二日,我便开始卧病在**,奄奄一息,数日高烧不退,几乎丧命。父皇召见所有御医诊治,却都毫无办法。不过,也算我命大,到底是撑了过来。之后,父皇派人将我带到了无烟谷,在那里……”

  “等等!”听到这里,陆苑一似乎突然听出了什么破绽,突然出声打断他:“听你这么一说,你是因为吃了你母妃煮的那碗面,才中毒的?难道说,是你母妃亲手下的毒?”

  郁琉钦并不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那一脸认真的表情。

  “如果这一切真是这样,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你母妃一开始要害的人并不是你,而是你的父皇!”她蹙起眉,如同金田一一般分析起了疑点来:“可是,你母妃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害你父皇的呢?况且你父皇还那么**爱她,这一点实在说不过去。要不然,就是你母妃与父皇之间有什么隐情或者仇恨之类的。还有,基于你上述所说的几个疑点,反正就是你的母妃的行迹太奇怪了。”

  一是,她厌恶自己的儿子;二是,她唯独笑过的那两次;三是,她突然下厨煮面。

  她自顾着分析疑点,压根就没注意到郁琉钦在听到她说的这些话后的表情。

  “我不过一面之词,你就信了?”他笔直的看进她的眼里,唇角保持着微笑,可眼睛却已经退去了迷雾,明亮得有些不寻常:“难道,苑儿不怕我编故事骗你么?”

  陆苑一微微愕然,随后莞尔一笑,唇儿一弯,笑得倾国倾城,连四周的景物都似乎会因着她的笑而失色,可她脱口而出的话却满是戏谑与试探:“那么,你会骗我吗?”

  虽然似乎是个疑问句,可是语气却是无比笃定极其深信不疑的。

  “再者说,你这么大费周章浪费精力的骗我又有什么好处?”她耸了耸肩,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

  闻言,那个素来清冷傲然的男子此际一脸柔软深意的浅浅地笑着,瞳彩清透的目光里柔情早已深种,此际却不易觉察。

  他微微颔首,缓缓拂过她柔亮的黑发,一下一下,嗓音低沉清透得过分,“不会!我绝不会骗苑儿!”

  听着他的答案,陆苑一脸色里笑意又深了几分,头闷在他温暖的怀里,缓缓道:“我知道的!”

  刚刚隐隐有过的猜疑也因着他的话猛地明朗起来,此刻,她心情很是复杂。

  郁琉钦轻轻叹了口气,那轩昂的眉宇微微一动,疲惫地闭上双眼,瞬息后复又睁开,眼眸里迸出意味深长的光芒,语调微微上扬,知道她此刻定然是脑子一团乱,兀自带着浅浅的苦笑,将一切的来龙去脉尽数相告。

  原来,这又牵扯到一宗宫闱秘史。

  “其实,我母妃在入宫之前,已有一位夫君。就在她和那个男人成亲的当晚,被父皇强制性带回了宫里。听说,当时她与那个男人是一对很相爱的恋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我父皇那时初登大宝,却并没改掉身为皇子时的习惯,喜欢时不时的微服私访。就在观莲节开幕的那个晚上,我父皇遇见了母妃,从此铭心镂骨、念念不忘。很快地,他就从派去的人那里打探清楚了母妃的身份,然后绞尽心思的想召她入宫。”

  见陆苑一只是怔怔地听着,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当时他并不知母妃已有未婚夫,等到知晓的时候已经晚了,相思成毒,爱已入髓,父皇为了能得到心爱的女人,早已经不顾一切了。他硬生生的拆散了母妃和那个男人,然后,为了补偿那个男人,他召他为官,甚至为他赐婚。父皇原以为自己这么做,可以减少点罪孽,得到母妃些许原谅,却不知,这反而让母妃愈加恨透了他。”

  直到他身中忘忧蛊毒,他的父皇去向母妃问清楚事实,他躲在角落里偷听。那时,他才知道,原来竟真的是她的母妃亲自下的毒药。并且,还从她的口中知悉了这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的母妃说,她恨父皇,也恨他。在她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她不得不生下来的孽种,仅此而已。他永远都记得,她说这话时那萦绕的话音幽冷阴森,仿佛恨不得将他们父子俩一刃一刃凌迟。

  这种痛,是永不可磨灭的伤害,彷如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一直以来沉沉地压在他的心里很多年,很多年,支撑着他一步一步地开始了谋算。直到多年后她被他的父皇囚禁在冷宫里,他仍旧不肯轻言原谅。

  他认定,她是个心肠歹毒无情之极的女人,不配做他的母亲!

  甚至于,他开始忿忿不平地恨所有人,恨她那心目中的恋人,却无意中波及到他的人。

  他发誓,即便是自己身上的毒治不好,在死之前,他也定要让她的恋人受尽折磨,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那时,他多么偏激,多么无情,看什么都是灰暗无光的,想什么都是全无希望的,整日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恨!

  他突然觉得上天很可笑,他的父皇伤害了他的母妃,欠下了一身罪恶,所以,老天便安排他承受所有的苦果么?

  他觉得这并不公平。甚至于,他打定主意,要看着她的恋人就那么悲惨死去,然后,他会将他的尸体摆在她眼前,看看他的母妃会是什么表情。

  或许,这样才比较解恨!

  可如今,他才知道,他们竟是为自己成就了一段近乎完美的姻缘。

  因为,若是没有那前因后果,他也不会身中蛊毒,也不会在毒发之日遇见——她!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个不幸的人,可是,现在想来,他多么幸运,他很庆幸自己没有错过她。

  听到此处,陆苑一甚为唏嘘。

  难怪他的母妃那般毫不留情地对待他,原来,是他自私的老爹先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啊。如今看来,这真可谓是个恶性循环。

  可是,即便是这样,那个女人也不能将恨发泄在他的身上呀,这一切,他是多么的无辜,这让他情何以堪?

  她看着身侧这看似冷漠坚强实则寂寞脆弱的男子,神色里残留的伤痛依旧狠狠地刺伤了她的眼睛,突然之间觉得鼻子酸酸的,满心苦涩。

  “你别想太多。”她微微靠近他清冷的身子,笑着挽紧他僵硬的臂膀,“这些事情会过去的。”说完之后,又隐隐觉得不妥,偷偷看了看郁琉钦,他一脸诡异的平静,反倒教她愈发不安起来。“琉钦?”她不放心地拉拉他的衣袖。

  他沉思良久,终于重新凝神认真看她,竟然浅浅地笑了起来,轻轻说道:“嗯。我明白。”

  陆苑一见他也不是真明白的样子,追问道:“想那么久,想什么呢?”

  郁琉钦笑道:“没有错过你,我很幸运。能遇到你,我很幸福!”

  陆苑一笑了笑,静静看着他有些疲惫的身影,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年以来,甚至更长的日子以来,面对家人的风雨阴晴、皇宫的腥风血雨、人世的胜衰沉浮、朝廷的派别倾轧……他心里忧虑的不甘的牵挂的不得已的种种不舒心不愉快的感受,又对谁说起过,又有谁认真聆听过?

  她挽紧他的臂弯,将头轻轻靠在他一直努力支撑的肩膀上,忽然又侧过脸去在他的脸颊上印下轻盈却柔软的一个吻,然后继续靠着他的肩头,低声吟道:“不尽,柳无穷,应与我情同。觥船一棹百分空,何处不相逢……”

  郁琉钦忽然低眉看她,渐渐笑了起来,道:“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陆苑一轻轻笑了笑,却忽然想到,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却还没有将忘忧蛊与刺客之间的说清楚。

  她暗自猜测了一番,低眉问道:“难道,今天的这些刺客与你母妃一事中牵扯的人有关?”

  见到她一猜击中,郁琉钦面露赞许的笑容,看起来更是诡谲:“没错。那些刺客就是那个男人派来的。”

  他想,那个男人必定是恨透了他与他的父皇。不然,怎么会费尽心思、不知气馁的派杀手来杀他,甚至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了这个计划,就连他身边最为亲近的四大近侍中暗藏有他们的细作。自假柳含烟一事过后,他就派人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的阴谋。

  察觉到他神色有点不对劲的苗头,陆苑一蹙了蹙眉,继而嗤然一哂,其间多多少少带着点风凉的意味:“为何不一早就杀了他?”

  她相信,以他的能力要杀那个人应该绰绰有余。可是,她却不懂他为何要将那个人留下,放任他刺杀自己呢?

  郁琉钦摇摇头,睫毛细密地覆盖出了一片浅淡的阴影,勾勒在面容的深处:“我以前觉得,他到底也算是个人才,就这么杀了,未免可惜。”

  如今看来,确实不可留!

  那个讨厌的男人,之前伤了他的父皇,又经常派人暗杀他,如今,还差点伤了他的苑儿!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他要杀了你呢!”陆苑一并不知道郁琉钦在思虑什么,只是转了转眼珠,语气中对于放过这样一个大祸患似乎感到非常可惜。思索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是有了主意,扬起脸来对他笑:“琉钦,让我替你报仇,好不好?”

  郁琉钦微微一愣,被她那笑得极灿烂的笑脸所擒获,突然之间,胸臆中满溢住了一抹感动的暖流,却并不言语,只是颔首,三分柔情露在眉间,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眸深邃得不可见底,其中熠熠生辉的是无尽的缱绻与**溺。

  ……

  马车一路行来,已经大半天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于是一大行人只得在路旁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陆苑一一边吃着干粮,一边瞥了瞥四周,似乎发现了什么怪异之处。

  “怎么?”郁琉钦转过头来看她,见到她有些古怪的表情,不禁开口问道。

  陆苑一略略拧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对面这座山的山头上,就是庵堂的位置。陆苑一从一出生就开始在那里呆了十几年的地方。怎么她现在看不到庙宇了呢,难道是她自己记错了地方吗?

  “庵堂。”陆苑一言简意赅地道出结果,只是自顾自的吃起干粮来,在心里面暗自疑惑着。

  一时之间,郁琉钦顿时明白她这话里的不解之处。他没说话,兀自勾唇微笑,眼里瞬间闪过一抹狡狯的光芒,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似乎一点也没把那庵堂什么的当成是一回事。

  其实,那庵堂是他一早就派人收拾干净的。

  竟然敢欺负他心尖上的人儿,自然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他却不会将实情告诉她的。

  ……

  休息够了,自然也是时候该启程了。

  在豪华的马车里坐得太久,陆苑一也想换换交通工具,于是,从一侍卫手里拦下一匹马来。

  好笑的是,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她不顾仪态地跃上了马背倒也罢了,尔后,她竟然驾着马走到郁琉钦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弯下腰,戏谑调笑地冲着他伸出手去,做着轻佻的邀请:“这么多人里头,就属你长得最俊俏,上来与本小姐共乘一骑,如何?”

  十足十登徒浪子的可恨嘴脸,可她竟是熟极而流!

  许是没料到她会有这副举动,郁琉钦稍稍愣了下。他抬头望着她,微微眯起眼,眸中似乎有风暴在酝酿。

  他,会不会太**着她了?

  不过,谁让这是他的女人呢,他不**着,谁**着?

  他轻轻叹气了一声,唇边瞬间起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就在陆苑一的笑脸快要僵掉的前一瞬,郁琉钦抓住陆苑一的手,稍稍借力,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便上了马背,喧宾夺主地从陆苑一的手里接过马缰,将她牢牢圈在怀里,策马飞奔而去。在凌墨的示意之下,后头的侍卫队也立马跟了上去。

  骑着马走在最前面,郁琉钦那一身精致的白衣和着陆苑一那清浅的蓝色外衫,竟是出奇的协调,远远望去,衬着那道路两旁白水绿柳,确是美得像画一样,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你竟然当众**我?!”马背上,郁琉钦眯着眼,静静低头敛目,看着怀里如同偷吃了鱼的小母猫一般得意的陆苑一,眼波流转处,竟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就连质问也是轻描淡写的。

  “怎么?不满意?”陆苑一伸出手去,硬是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理想距离,坏坏地把唇凑上去:“那我当众轻薄你,如何?”

  语毕,她便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吻了上去,硬是用舌头撬开他紧闭的温软薄唇,吻得**而大胆,愣是在马背上也出了心神荡漾的拥吻效果,毫不在意这伤风败俗的一幕落到了身后多少人的眼中。

  “苑儿!”一吻结束,一抹幽凉的声音徐徐滑过明媚的晴空,虽有着浅浅的无奈,却透着深深的沉溺。

  ……

  赶了两天的路以后,终于到了北仁与西域的边境地。为了节省路程,他们干脆决定变换路线,从小道上直穿魔域的封地。

  此刻已至酉时末,天色渐渐暗沉,已经透出薄暮的绯色了,

  虎头山,通往魔域的必经之地,听闻在这个路段,近来有不少的劫匪出没。

  “大家打起精神来,全线戒备,谨防有诈!”凌墨沉声下令道。

  一接收到命令,大家伙立即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谨慎警惕地严防着四周,不错过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

  马车内,陆苑一不知道自己几时睡着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总之,待得她醒了过来,天色已经变得有些暗了。抬起头,看着车窗外晦暗的天色,她突然开始佩服起了自己如今的粗神经。

  车厢里一片安静。

  车外远处的虫鸣听起来愈发清晰。

  “琉钦,到哪儿了?”陆苑一揉揉眼,坐起身来,问向身旁的男子。

  “已经到虎头山了,等翻过了这座山,就快要到魔域了。你若是累的话,就再睡会儿吧!”郁琉钦轻轻地笑着,眼角是柔和的情意。

  连着赶了两天的路,确实挺让人疲劳的。

  陆苑一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有些淡,眉梢眼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丝的疲惫和倦意。

  她侧过头来,无言地看着身前男子深邃的眼眶之下一片洇渍的墨色,心里一阵心疼。她已经睡过了,反倒是他,为了照顾自己,两天都没合过眼。

  “你也休息一下吧。”她牵过他的手,轻轻说道。

  “我没事。”那个男子低低柔柔地回答,幽深的黑眸里是一片柔软的笑意。

  “唔,”陆苑一伸出手去,轻轻环上他的腰际,一双晶莹清澈的眼睛弯成了两枚初结的豆荚,“你若累坏了,我会心疼的。”她甜腻腻地说道,在他温暖结实的怀里蹭来蹭去。

  郁琉钦非常温柔地扳住她不断扭动的身子,柔声道:“无碍,我还坚持得住。”

  沉默了一会,陆苑一笑着捏起他的腿来,不慌不忙地问道:“会不会麻?”

  她靠着他的腿当枕头用,想来是会麻痹的。

  郁琉钦微微有些窘,道:“苑儿……”然后觉得伸手去阻拦她也是不舍,不阻拦一向恬淡悠然的俊颜,突然地便染上了一层薄暮般的可疑绯色。

  陆苑一笑道:“麻不麻?”一面说,手上的动作却未见丝毫减慢。

  “苑儿,”他任由她的手上下游移,此时却有一丝撩人的酥麻,便顿时如同有一只猫用爪子在他心肺上轻轻地挠,挠得他心痒难耐。他稳住心神继续道,“等下就会好的。”

  陆苑一轻笑着,渐渐停了下来。

  这时,车外,却发生了意外的状况。人群中,有人高喊道。

  “大家小心,有埋伏。”

  此时大队人马正在道路的转弯处,这里地处隐蔽,丛林杂生,确实是个作案的好地方。

  其实郁琉钦等人早就发现了此地的诡异之处,却是心照不宣的没有张扬出来,而是暗中做好了备战计划,准备奋力一搏。

  这会儿听到提示声,众人更是将警惕之心提升到了最高点。

  郁琉钦眯起眼,狭长的眸中精光迸射,所有的温文都在瞬间化作了犀利。

  看来还真的有不怕死之人,竟然敢劫杀他郁琉钦!

  陆苑一听后一个激灵,望着车厢外,顿时,睡意全无。

  紧接着,便听到车外响起了霹雳雷炮爆炸的声音。在这个年代,像炮弹这类的东西还是属于稀有物品。这会儿,硝烟弥漫,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那些侍卫的神色立刻便被惊慌所代替了。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凌墨等人大声警示道。

  话音落,便有不少的劫匪自四面八方涌现出来,随之,不断传来马匹嘶鸣、兵器交接的铿锵声响。陆苑一与郁琉钦瞬间奔至车厢外,只见两方人马已经短兵交接,打斗得难舍难分。

  空气中飘散着一缕缕轻烟,人群里有一抹绯色的身影异常惹眼,他似乎就是劫匪的首领。那人身着一身朴素的绯衣,虽然是一副男子装扮,可无论从身形还是样貌来看,无疑不说明着,她,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陆苑一一动不动的关注着她,并不妄动声色,只是掩起所有的惊讶,她的身手看起来好像还不错,一下子便撂倒了不少的侍卫。可是,那些动作与招式看起来却有股怪异的熟悉感。

  直到,那女子转过身来,面向她之后……

  从她的面相来看那个倒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虽然着装朴素,不过,从容貌到气质,从身姿到身形,无一不精致,无一不**,而盈盈举止间,更是充满了万种风情!

  可是,那张脸在陆苑一眼里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几乎对着那张脸看了十几年……

  陆苑一怔怔地望着她,一时之间,仿佛忘了身在何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忘了呼吸!

  那女子正专注于对付身边的侍卫,满脸淡然,眉眼平静。那种神情,无波无澜得仿如琉璃盏熄灭后里燎起的一缕轻烟,淡得近乎透明,渲染不出任何的色泽。

  陆苑一心口没由来地一抖,眼睑一跳,一股说不出的酸楚自背脊底部升腾上来,热热地涌到眼底,她久久地看着她,不敢呼吸,不敢出声,只担心这一瞬看到的是幻象。

  “洛水。”终于她还是开了口,唇角轻轻蠕动,似乎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声音,唤的依旧是那记忆中的昵称,可是,却平添了一抹说不出的沧桑,恍若隔世一般遥远。

  放佛两人拥有共鸣一般,陆苑一的声音明明那么轻,那么小,她却像是听到了一样,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举目四望,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陆苑一的身上。

  那女子的反应与神色几乎和陆苑一一摸一样。她愕然转眸,眼底有惊疑,有喜悦,还有浅浅的不可置信,因为太过震惊,她颤抖着唇,眼底涌上一阵热流,映着陆苑一那张精致而熟悉的容颜,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凝固成冰,就连躯体也随之僵硬了。

  最后,她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的人不是幻觉后,唇边缓缓的漾起一抹璀璨的笑靥,眼眸里灿烂妩媚得像在血中绽放的,灼亮得不可思议。

  她动了动嘴唇,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从她的嘴型来看,陆苑一十分清楚的知道,她在唤她,“prlss”。

  此刻,陆苑一已经百分百的确定,眼前的这个女子便是自己最近一直朝思暮想,与她在21世纪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好姐妹——洛水!

  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两人都不自觉的抬脚上前,缓缓靠近,直至四目相对,只差一步之遥,才停下了脚步。

  陆苑一紧紧的盯着眼前纤细的身影,胸中涌起的暖意交织成了一道融合的洪流,让她那原本的脸不由自主泛起了温和的笑容。她只觉得自己的眼前像是蒙了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模样,可是,她却仰起头,轻轻地笑着问道,“洛水,真的是你吗?”

  “prlss,真的是你吗?”她也这般问着,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轻尘飞舞,时光流转,四目相对,两情无言。

  最终,“噗哧”两声,两人都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接着,相拥在了一起。

  于是,世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原本打得难解难分的两方人马也都立马停下了打斗,一个个都睁大双眼一脸错愕的望着眼前这诡异而不可思议的一幕。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属于敌对关系的两人竟然抱在了一起?!

  但是,身为事件主角的两人却并未在意。随之,只听见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窜上湛蓝的天际,“老娘终于找到组织了!”

  陆苑一嘴角微微一勾,忍不住咳着笑了两声。

  她还能再听到这熟悉的叫喊声,真好!

  不远处,郁琉钦望着陆苑一既熟悉又陌生的笑脸,一向清冷而幽深的眼眸罩上了一层隐隐的迷雾,似是微微有些闪神。

  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涡,他将自己的一切都隐藏在谁也看不见的阴影之中。

  此际,看着眼前的这一瞬间,他的心里顿时有些堵得慌。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与自己相爱的女子,竟然是这等的陌生与诡谲,让人有些看不透。他突然有点恐慌,他似乎并未曾了解过全部的她。

  沉默了良久,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名状,他站在原地,并未做声。

  其实,自他认识她以来,他从未见过她像此刻笑得那么灿烂明媚。她一下马车,他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之处,她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人影看,那眼中不知名的情愫让他难以言喻,甚至于,他叫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任何反应。

  他有些无法忍受,心里大大的不舒服,隐隐有些酸涩。虽然他一早就认出了对方是个女子,可还是很不舒服,这种道不清说不忙的情绪,让他异常觉得烦躁。

  ……

  似乎将所有的人和事都遗忘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陆苑一与洛水两人牵着手,未交待一声的离开了,然后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私聊。许久未见且再别重逢的好姐妹这下子自然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陆苑一将自己自来这个世界以后所经历过的事情简略的告知给洛水听后,接着,既惊奇又急切的问她,“洛水,你怎么会也到这里来了?那烟烬呢?她在哪?”

  “说来话长。”洛水长叹了一口气,眉目间擦过一抹捉摸不透的深意。甚至于一听到她提到烟烬时,脸色便愀然一变,神情顿时便黯然了下来。

  沉默了半晌,她才缓缓而述,“就在你快要倒下的那一刻,烟烬飞快的从你手中接过,当时离爆炸只有几秒钟,她当下就抱着跳到了湖里。当时我被震出来水真晕过去了,醒来后就在这里。至于烟烬……”想来是凶多极少。

  陆苑一看着洛水那迷茫的神色,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她的眼眸黯了黯,除了伤心,她更多的是内疚,是自责。她一掌拍在身侧的石头上,在浅蓝的暮色里,微微低着头:“都怪我!”

  洛水负手凝眉,淡淡地答道:“错不在你。你无需自责。”

  陆苑一唇边浮起一丝惨白的笑意,“你不怨我,我又何尝能原谅自己?”

  “prlss,”洛水认真地看着他,“你想,就连我们都可以大难不死,想来烟烬也可以死里逃生的。她的运气素来都比我们好。”

  陆苑一仍旧紧紧的蹙着眉,久久未有舒展。

  “prlss!”洛水皱眉看着她发白的脸色,不禁板起脸孔来,“其实,真的不是你的错。烟烬之事,我已经心烦意乱,如今这个世上,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姐妹了,你还要让我再为你担心!?”像是有满腹怨言要倾诉,却一时又不知该要如何说明,只好压低了声音,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发的低了,像是带着点说不出的感伤。

  那个素来极能隐忍的洛水几时说过这样袒露胸怀之言?陆苑一看了看她,勉强笑了笑,“我终是对不起你们。”

  抿了抿嘴唇,她觉得自己的笑里有几分凄凉,接着不敢再看洛水,怕自己忍不住在那熟悉的眼眸注视之下便潸然落泪,只好转而望向远处。

  过来许久之后,陆苑一才平静了些,继而望着洛水,却有些好奇她现在的境况,“洛水,你如今是什么情况啊?”

  洛水却笑了,愉快地说道:“就如你刚才看到的那样,当劫匪。”她笑得好不迷人,清澄的眸子里,藏着几分笑意、几分狡诈,还有几分的兴致盎然。

  她当初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掉在了土匪窝,好在他们那些人的性子还算淳朴,并未对她做些什么。等到她身体恢复了,身手也跟着好起来了,再加上身上还带着一些现代性的科技玩意,顿时让所有的人都佩服得不得了,简直拿她当女神看。

  毕竟,这是个陌生的世界,她对此几乎一无所知,于是决定先暂时留在土匪窝里面,然后再慢慢寻找她与烟烬的消息。没想到,这一次,就这么幸运的让她们两人碰上了。

  要说,他们那些劫匪,不过是名号不好听。其他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因着走投无路,才干起了这行,本身都是些很朴实的人……

  ……

  两人接下来又聊了好一阵子,直到天色越来越暗,陆苑一才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她惊呼出声,“呀!”因着此次见到洛水太高兴,竟然把郁琉钦给忘记了。

  “走,洛水,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想起那个清冷傲然的男子,心里一阵柔软,她拉着洛水快步的往他们此前打斗的方向走去,心中不禁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那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是男人啊?”洛水笑盈盈地问她,一双明眸滴水流波,熠熠发光。

  从陆苑一这副神态里看,直觉上,她觉得一定是个男人。

  陆苑一心知洛水素来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毕竟也是姐妹之间,她也没什么好扭捏的,于是很爽快的点头称是。

  回到原地,当看到那里的情形后,不禁让她们两人好一阵讶异。那些家伙不仅没有打起来,反而三三两两的围在了一块攀谈,似乎已经有些很是熟稔的样子。

  其实吧,自她们俩走后,他们就没有再动手了,见两方的主子像是关系很亲密,所以突然就有种,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打不相识的感觉,于是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陆苑一带着洛水来到郁琉钦身边。他的身姿英挺高雅,一袭清湛无比的白衣,加之分外惹眼的容貌,总是能让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郁琉钦原本在这里等得焦急了,心情也有些不好。此刻看见她归来,心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琉钦,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最好的姐妹,洛水。”陆苑一指着洛水向郁琉钦介绍道。然后,又指着郁琉钦想洛水说明,“他是郁琉钦。”

  洛水了解地颔首,直到看清郁琉钦的样貌后,先是一脸震惊与疑惑,随后有些惊喜地笑了起来,一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咦,沉郁,怎么是你啊?连你也穿了?prlss好样的,这演技有进步,把我也诓主了,早说你男人是沉郁不就得了……”

  洛水这厮还在一边叽里呱啦的说着,陆苑一满脸错愕,忍不住拍向她的肩膀打断她,奇道,“洛水,你认错人了吧?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有,沉郁是谁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男人?我怎么不知道?”

  一瞬间,洛水的惊喜全都化为了乌有。

  她忽地噤了声,迟疑着开了口,“他、他不是沉郁?”

  她一脸不可思地细细打量着郁琉钦,眼底有些惊愕和惊疑,好一会儿,似乎终于看出了些端倪,这才摸着下巴暗自嘀咕,“这世上竟真的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人!”

  下一秒,在接收到陆苑一审视的目光之后,她瞬间回过神,立刻便发觉自己刚刚似乎说出了一些不该说出的话,便就立刻掩着嘴巴,干笑了两声,连忙摇头澄清着:“没有,我只是认错人了,认错人了而已!”

  可是,在陆苑一看不见的角度,她的眼里却闪过了一抹怪异的光亮。然而郁琉钦却注意到了。陆苑一点点头,不疑有诈,果然就相信了。

  郁琉钦以极慢的速度微微眯起眼,携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侧头盯着洛水,目光犀利如剑。

  他明显的感觉到洛水可疑,不仅是对人还是身份上。她不仅说了些古里古怪的话,还似乎隐藏了什么秘密。也不知苑儿是怎么和她相识的,他必须要派人查清楚她的身份才行。

  看着他充满了探究意味的目光,洛水有点做贼心虚的不敢回视,干脆转过头不去看他。

  ……

  因为天色已有些晚,且虎头山离魔域路途并不是很远,所以,陆苑一决定留下来留宿一晚。并且洛水已经答应和她一起回魔域,今夜,就当是他们离前的最后一晚吧。

  他们的据基地在虎头山的山底下,那里盖了很多木屋,里面的匪徒并不似传说中的那般凶神恶煞,反而显得很热情淳朴。

  陆苑一找了间木屋与郁琉钦住下,原本她打算和洛水共住一晚的,奈何,郁琉钦非要拽着她不肯放行。

  两人随意的躺在了木**上,郁琉钦将她搂在了怀中。

  “琉钦。”陆苑一突然轻轻唤了他一声,感觉他今天的行为有点怪怪的。

  “嗯。”郁琉钦不急不缓地应了一声,似乎在暗中琢磨着什么事,眼底有一抹思索时的恍惚。

  “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是不是因着我方才忽略了你的事而生气了呢?”陆苑一问得很轻,小心翼翼地,可是却故意拿手指在他胸口上轻轻地戳。

  对于她这刻意而为之的小动作,郁琉钦挑起眉,伸手握住她的手指,眼角扬起了一丝戏谑,言语却轻得有了几分嘶哑与低沉:“如果真生气了,你有没有什么补偿?”

  其实,他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吃醋而已。即便对方只是个女人,他也不愿见着她与她那么亲近。他这般想着,心中便有了注意,等回来魔域,府里的规定一定要好好改改。男人跟**物至少得离她两丈之外,丫环也不能靠的太近,至少得离一丈之外……

  陆苑一怔了怔,听出了其中暗含的玄机。他那言辞口吻不好听,看来,她像是真的惹得他心里有了诸多的不快。只不过,他话里分明有情绪,可是却让人抓不出把柄。

  她逼近他的脸庞,灼热的气息无处不在,似乎是要将她包围,进而吞噬。最后,她压低了声音,低声轻哄,眼底隐藏着轻笑,像是催眠一般:“这般补偿行不行?”

  她的红唇游走到他的薄唇上,仿佛羽毛轻拂般舔着他,奉上她最**的吻……

  “苑儿——”他动情地低低唤了她一声,气息不稳地凑上前去,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欣然吻住她,顺势将她放倒在身下。

  明明是她先吻他,可是为什么到了后来,主导与对象却颠倒了?

  一吻结束,陆苑一几乎要融化在他的怀抱中,“现在不生气了吧?”

  “嗯。”郁琉钦满足的轻轻应了一声,静静地看着她,嘴唇还抵着她的耳际,灼热的呼吸令她一阵没由来的轻颤,全身酥麻。

  “那先让我起来。”陆苑一终于心安了,手忙脚乱地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可不料,郁琉钦却扼在她腰侧的双手并没有放松。

  “不要动!”他低低地**了一声,闭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气,脸涨得有些红,眉头紧紧的蹙着。适才因着亲吻被她挑起的情(禁词)潮来得太过汹涌,那蓄势待发的欲(禁词)望毫无缓解的趋势,带着疼痛,任由那几欲疯狂的洪流在他的身体里狠狠地肆虐着,叫嚣着,令他几乎无法承受。

  陆苑一双手撑在那温热的胸膛上,感觉到他的心跳得迅速而有力,一下又一下地撼动着她的知觉,如同那无法忽视的**之源,正微微地跳动着,抵触着,让她只能蹑着呼吸尽量抬起身体无视。

  好半晌之后,郁琉钦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迷蒙地看着陆苑一,像是有些不清醒,可仔细地看,却又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陆苑一长吁了一口气,突然认真了起来,“琉钦,我有话对你说!”

  郁琉钦因她的话语而眉尾一扬,双眸直勾勾地锁住她,面容亦是显得很认真。

  “我,其实,隐瞒了你一件事……”她缓缓的开了口,决定此刻向他坦白一切。她心想着,他既然是这辈子与她携手一生的男人,便也该有权利知晓她这其中真实的身世秘密。

  郁琉钦不作回应,可是却似乎是有些动容于她这番话,便侧过身来,幽眸一敛,不动声色地看她脸上有些心神难定的表情。

  她便也看着他,看着他反映出自己容颜的瞳眸,那好看的眉眼上全染着她着迷的那抹温柔。

  ……

  郁琉钦在听她讲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心里亦是抑不住深深的震惊。

  想不到这世间竟真的有如此诡异离奇的事情,如此一说,她身上的一切变化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难怪她与此前坊间传言的陆苑一大相径庭,陆苑一明明没有学过琴棋书画,可她却什么都懂得,还有那么好的身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

  他突然有种感觉,只觉得,她就是上天特意安排给他的缘分,特意送给他的妻子!

  他这么想着,便喜不自胜的兴奋。他很庆幸,好在,他没有错过她。

  那原本搅扰他心湖的涟漪,不知不觉中逐渐扩大,直至变成了翻涌的惊涛骇浪。

  陆苑一只见他脸色变来变去,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挥了挥,可怜兮兮的问道,“琉钦,你该不会嫌弃我了吧?”

  “莫要胡思乱想!”他轻拍着她的屁股,微微后倾,一双亮泽的黑眸里笑意横溢,“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上天注定好的缘分,天作之合!”

  他爱她还来不及,哪会嫌弃她。反倒是她,不嫌弃他才好……

  陆苑一突然释怀而笑,顺便解释下她与洛水的关系,“我和洛水除了是好姐妹还是好姐妹,你不要吃醋……”

  听到她看穿了自己的心事,郁琉钦微赧。“那你也不能和她靠得太近,抱一抱也不行,不然你就天天都补偿我……”他试着和她讲条件。

  “……”

  ……

  第二天一大清早,两人就起身了。只不过,一出门外,他们竟是就看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熟人。只见一棵高大的榕树上,倒挂着一个高挺俊朗的男子,他的手脚都被绑住了,就连嘴巴也塞住了。

  陆苑一觉得这个人影有些熟悉,就连郁琉钦也是这般认为。

  大抵是他们俩的出现,让他放佛看到了救兵一般,被挂着的男子呜呜呜叫个不停,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嘴巴被塞住了,说不出话了。

  陆苑一与郁琉钦觉得奇怪,走近一看,愣了又愣。

  这男子不是白君逸那厮,还能有谁?!

  郁琉钦赶紧将他放了下来,然后再帮他把绳索解掉。

  “你不是去游山玩水吗?怎么玩到这里来了?竟然还被人挂在了树上,果然长本事了。”一找到机会,郁琉钦率先开了口,一脸揶揄。

  白君逸因着他的话,嘴角无奈的抽了抽,脸上染上了可疑的暗红,但那绝对不是因害羞引起。他气恨的将嘴里的破布扔掉,然后松动了一下筋骨,整个人这才总算感觉舒服了些。

  随后,他瘪瘪嘴,颇有些哀怨和委屈的把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他当日离开京城别院后,确实是出去游玩了,只不过,在某茶楼里喝茶的时候,听人说起,虎头山这一地带近来土匪出没频繁,领头的人还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美的女人。他当下一听,立即就被吸引住了。心道,他不妨也前来凑凑热闹,若是能遇到像小师嫂那么神奇的女子,说不定还能拐回家当媳妇。最终,他来,美女也遇着了,确实很神奇,可就是太悍了,他实在无福消受呐!

  陆苑一好笑地看着他佯怒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了?不然好端端的,别人怎么会把你绑在这里?”

  “小师嫂,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就说了一句话。”白君逸一脸憋屈,还刻意竖起了一根手指,忿忿不平的道,“只是一句话而已,那个女人就把我抓了起来,在山洞里关了三天三夜,昨天晚上才好不容易见到太阳,噢不,是月亮的。”

  陆苑一非常好奇的问他,“你讲了什么话?”

  一句话就能让对方翻脸,想来这话里的意思是至关重要的。并且,根据她的发现,这虎头山里除了洛水以外,并无其他的女人。所以,她百分之百可以肯定,白君逸遇到的这个女人,就是洛水。可是,按照洛水的品性,她应该不至于会做这么冲动的事情啊。

  白君逸回答得十分干脆:“美人,做我娘子么?”

  陆苑一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她扶着郁琉钦修长的手臂,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来,一面捂着发痛的肚子,一面说道:“白君逸,你逗死了!”

  这时,就连一侧一脸清冷的男子亦是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一手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轻声喝斥白君逸道:“胡闹什么。”

  陆苑一眨了眨眼睛,看着白君逸先是一幅认真至极,接着又是一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又“噗哧”一声笑了开去,干脆放开郁琉钦蹲到一边去了。

  “苑儿。”一袭白衣皎洁胜雪的男子紧紧跟了过去,神情柔和地看着她不断颤抖的肩头,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笑个够。

  过了许久,陆苑一拍拍衣裙,愉快地站了起来,才慢条斯理地笑着说道,“我现在才发现,原来白君逸你竟然还有这种天赋。”

  不得不说,白君逸这厮太有才了。哪有人会在初次见面的女子面前说这等轻浮的话,她身为现代人还感觉好些,可若是这古代的女子,还不把他当登徒子给教训了!

  郁琉钦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笑得溢出的小小泪,牵着她缓缓走了过来。

  很遗憾的,白君逸仍旧一脸错愕,一手挠头,皱着一张俊逸的脸。他实在实在很不明白,自己只不过说了一句心里话而已。为什么那个女子会恼怒非常,小师嫂却开心不已呢?这么想着吧,他愈发迷糊。

  陆苑一静静地笑着,迎上白君逸那张愈加迷惑的脸,一边无奈的叹息,一边不禁同情起洛水来,此男大概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情’‘痴’了。

  大概是受到她笑声的影响,原本还在木屋里休息的洛水此刻也起身走出了屋内。

  “师兄,小师嫂。”白君逸看到她后,立马就认出了她,不顾形象地拿手指着那张还不知所以然的女子的脸,冷冷地脱口而出,“就是这个女人把我绑起来的,就是她。”

  其实,要不是她耍诈的话,以他的身手根本不会被困在这里的。这个女人,就是个阴险的悍妇。

  洛水原本还有些迷糊,见着白君逸手指着她,瞬间回过神来,当即就质问他,“你怎么下来了?”她看了看陆苑一,又看了看郁琉钦,心中一下子便有了答案,问向他们,“你们认识啊?”

  陆苑一动了动嘴,刚想回答,不料,郁琉钦已经先一步开了口。“他,是在下的师弟,白君逸。若师弟有哪里得罪了洛水姑娘,在下替他向你赔罪。”

  “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是认识的人,那便就算了。”见他说得甚为直接,洛水也就答得极其爽快,一点也没在意。

  白君逸不满地撇着嘴,囔道:“师兄,这又不是我的错,你向她道什么歉?况且该道歉的还是她呢,绑了我几天,饿了我几天,就这么算呐?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那小白你说,想怎么着?”洛水的脸上渐渐浮起笑容,那笑容衬着她慵懒的身姿与绝美的容颜,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多了一股诡异的味道,让人无法言喻。

  “至少也得……”白君逸很顺溜的开了口,却因着她那话中古怪的称呼而停顿了下来,黑眸一黯,面色一沉。

  洛水眼睛亮了一亮,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那副**样,顿时对他现在的冷眉冷眼有了几分好感,暖意融融地唤了声:“小白——”

  “闭嘴!”白君逸轻斥了一声,打断了她那明着里全无问题,可实质上却大有问题的亲昵称呼,声音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谁允你这般轻浮地唤我?!老子叫白君逸,你这个悍妇!”

  洛水噤声不语,对于“悍妇”这个很有几分侮辱性的称呼很是听不惯。“悍妇又如何,你还是叫小白。”

  她的话音刚落,白君逸却已经忍不住再一次开口了。他声音不大,可是语气却很重:“你才小白呢,你全家都小白。”

  “我家才没小白呢,连姓白的都没有,就我一个姓,洛。”

  “你这个悍妇,原来你不是姓悍呀?你既然姓洛,那是不是名叫洛悍妇来着?”

  “小白,我觉得你这个名字取得不好,应该叫小小白才对。”

  “……”

  陆苑一与郁琉钦在一旁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像小孩一般幼稚的做意气之争,不禁觉得既好笑又无奈。

  没过多久之后,他们便就准备好启程回魔域了。在这路上,却因为突然多了两个活宝,而热闹了不少。

  陆苑一之前一直对魔域心存好奇,这回亲眼所见之后才总算明了。而魔域之所以富足,正是因为那里存有金矿。

  郁琉钦因为此次外出时间过长,累积了不少的公务要处理,并没有多少间陪她,倒是白君逸与洛水两个人在这段时间内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而她与郁琉钦的婚礼最终决定在,十天后。

  ……

  渐渐缓缓流逝。

  魔王府里张灯结彩,双喜高悬。

  大婚之日,如期而至。

  才刚过寅时,陆苑一便被数十个丫鬟簇拥着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当一切就绪时,陆苑一出了寝房,在寝房外的长廊上见到了在那里久候多时的玺沉渊。

  长廊上,一抹颀长挺拔的蓝色身影临风而立,如白玉般精致却有妖媚的脸上浮现着隐隐的笑意,神情柔软。

  听说,他是昨晚才赶到的,当时她已经熟睡,并没有及时见到他。

  此刻,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身形颀长的男子,唇角微微一抿,笑着说道:“老爹,你说我这一身装扮还好看不?”

  玺沉渊静静地看着不过咫尺之遥的陆苑一。

  她虽身为北仁国郡主,但毕竟身份特殊,今日大婚这一身打扮,根本就是公主出嫁的派头。那一身大红织金锦缎的外衫,螺钿珠玉,织着金云霞凤纹,极尽繁复。胸背皆是鸾凤纹的青色鞠衣衬上桃色金绣团凤襖子,赤红的缘襈裾上系着青线罗的大带。黑亮的长发被挽作堕马髻,发上戴着两只口衔细密的珍珠结子的金凤簪子,摇曳在簪了宝钿的鬓侧,跃跃欲飞。金冠两侧簪着珠翠牡丹穰各二朵,梅环四珠环在发髻间坠着,耳垂上是冰凉的瑑凤玉坠,就连手腕上,也戴着沉甸甸的双龙抢珠镯。

  玺沉渊看得有些呆了。尤其是她眉心上殷红凄艳的一点朱砂梅妆,像是一滴血,在他心里掠过一阵微微的撩动,随即,一脉暖暖的温柔,穿透那滴水不漏的,呛涌上心头。

  如果是卉儿的话,穿上这身嫁衣,也该如她这般美的惊心动魄吧?

  倘若卉儿还在,倘若她能穿上嫁衣嫁给他,倘若……

  无数的倘若徘徊在心间,喉间蓦地一窒,他压抑着呼吸,笃定地朝她颔首示意。

  “好看。”他神情柔和依旧,浅棕色的眸子里有淡淡的雾气缭绕。

  今天是他们女儿的出嫁之日,卉儿,你在远方看着这美好的一幕,是不是也会如他这般心境之复杂呢?

  朦胧中,记起春日的桃园里,园中的少女和少年,记忆里画面清晰如昨日,而心却恍若隔世。他站在那儿,忍不住一阵心悸,久违的疼痛再一次蔓延。

  大概是他将情绪隐藏得太好了,陆苑一并不知道他在透着她思念着安卉。而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她这才面露笑容,松开他的衣角。

  喜堂之上,玺沉渊身体挺直的端坐上位,甚是欣慰般的望着底下的新人。今天,他是这场婚礼的主婚人。

  繁芜的礼节,喧闹嘈杂的环境,好不容易,轮到新人拜堂了。拜过了天地,按照礼节,便是为上座的主婚人斟酒进献,之后再是入洞房。

  ……

  门外的热闹声声入耳,不似想象中喧嚣。

  陆苑一端坐在洞房的雕大**上,微笑地凝视着桌上燃烧的龙凤双烛。鲜红的盖头已经被她自己掀落一旁。此刻的她肚子都快饿扁了,正等着洛水送食物来呢。

  很快地,洛水就提了一只烤全鸡来。

  陆苑一实在是饿了,见着美食来了,立马毫不客气地直接用手抓起来,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一边咀嚼着那美味的烤鸡肉,末了,还口齿不清地询问坐在一旁喝茶的洛水:“外面情况怎么样了?”郁琉钦有没有被那些酒客灌满了酒水?不然,她今晚还怎么洞房。

  微微眯起眼,洛水笑得很是迷人:“这个嘛……”她像有意吊人胃口一般顿了顿,还**地干咳了一下,才调笑道:“放心,你家男人一定会留有力气来和你洞房的。然后,照着这古代的春宫图,想怎么折腾你,就怎么折腾你!到时你就好好享受吧。”

  “你——咳咳!”陆苑一虽然早知道她说不出什么阳春白雪的高雅话来,可是也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语,顿时被鸡肉噎住了,一阵咳嗽,有点无法应对的尴尬。“洛水,我怎么觉得,自从你和白君逸在一起后,你脑子里装的东西总是越来越有些出人意表了。”

  “是么?”仿佛这是一种褒扬,她得意地全盘接受,回以笑意可掬:“狸猫,你的接受能力和思维方式也不遑多让呀!”

  顿了一顿,她红唇上噙着浅笑,眸光闪烁,其间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对了,我一直觉得你男人书房里的那张御座看起来蛮不错的,够宽大,够舒适,你们以后可以试一试在那里——”

  陆苑一顿时又被她言语中的离经叛道给呛住了,一边轻咳着,最终,俏脸之上的表情里带着三分头疼七分感慨,并着喟叹,可见她的无可奈何:“洛水,你以前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脚步声骤然响起。

  想必是新郎官来了。洛水向她抛了个媚眼,收拾完她手中的鸡,就出去了。

  陆苑一捞起盖头,迅速叩上,调整坐姿。

  喜房里极静,窜升着的红焰将琉璃盏耀出簇簇星芒,凝结到了一处,泛着璀璨的光亮。燃烧过半的红烛滚下泪来,顺着凹雕流淌的声音也似乎隐隐能够听见。

  脚步声缓缓靠近,最后走到她的身前,接着头顶上的大红盖头缓缓的被人挑起。

  两人的眼中几乎同时燃起了惊艳的神色。

  他看着她,觉得她是最美的。

  她看着他,觉得他是最俊的。

  “苑儿,你终于是我的妻了!”郁琉钦淡淡一笑,伸手抚过她的脸颊,神情沉溺。

  陆苑一很幸福很幸福地笑着,弯弯的眼眸像是两双初结的豆荚,透着不着纤尘的水灵和清新。

  他伸手端过一杯合卺酒,微微笑着抬起眼来,盯牢了陆苑一。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浸在那酒杯之中,尔后便张口含住她的手指,细细地吮吸,舌尖轻缓地绘出她指尖的形状,那本就黯沉的眼眸深邃得像是不见底一般,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犀利光彩,如剑似戟。

  接着,在她的错愕与呆滞中,他牵着她的手去端另外那杯酒,就着她的手,将那杯酒含进嘴里,尔后,他吻上她的唇,辗转吮吸。

  一吻结束,陆苑一仰起头来,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地醉了,醉在他的吻里,醉在他的眼眸中。

  她搂着他的脖子,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似乎就要这么被融化在他的怀中了。

  然而郁琉钦却像是不舍地离开她红艳的唇瓣,含住她小巧的耳垂,满意地感觉到陆苑一身子一颤。

  “洞房烛之夜……我等得够久了……”点点她的鼻尖,他也不打算再继续眼前这那尚未完成的宴席了,而是准备进行另一场无与伦比的盛宴。

  陆苑一顿时面红耳赤,他湿热的唇从颈侧滑下,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衫轻抚着,一手轻易地解下衣带,挑开衣衫……

  随着接下来的动作,陆苑一却突然觉得有种很强烈的睡意猛然袭来,昏昏沉沉的,她显然已经没多了意志力去抵制了。

  没想到,嗜睡症会在这个时候发作,真是个糟糕的洞房烛夜。

  实在太对不起郁琉钦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陆苑一这般想着,唇角漾起一抹苦笑。

  瞬间,郁琉钦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之处。不管他怎么呼唤怎么摇怎么晃,她都不见任何反应。那一刻,郁琉钦再一次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他朝着门外大吼,“来人啊!来人啊!快请白君逸来……”

  ……

  寝房内,白君逸麻利的伸手取脉,前前后后他已经为陆苑一检查过好几遍了,所有的结果无不说明着她身体情况正常,可偏偏她就不醒来。此时此刻,就连他也都素手无策了。他从未遇到过这么古怪的病症。

  “师兄,小师嫂的身体状况与上回在京城别院内一样,根本查探不出有何异常。”他有些既气馁又有些苦恼的说着。现在的他真的是倍受打击了,更别提师兄了。

  谁也没想到,好好的一场喜事,都到了最后的关头,却还发生了这种意外。

  郁琉钦坐在**头,手轻轻的抚在陆苑一的小脸上。他紧紧抿着唇,眉心紧蹙,神色里终于有隐忍不去的凄苦。不管怎样,他都会紧紧握住她的手,抓住她永远不放弃。

  此生,从未想过会愿和谁这样相伴相守,而如今,他不过想守着她,让她因了他而幸福,却不曾料到,会有一日这般无力地什么也不能为她做。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他的心底也在抽痛。

  洛水从外头归来,抬脚踏入寝房内,轻轻上前,无奈地低声劝道:“你们都不必担心,她会醒过来的。”

  prlss的身体状况,她一直都很清楚。

  郁琉钦见她出现,眸光一闪,接着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急急地跳起来询问着她,“苑儿身上是不是身中剧毒了?”

  她身体上的病况想来是从她那个世界带来的,洛水既是和她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也应该知道的。

  “算是吧。”

  “无药可解?”

  “是。”

  “这是为何?”

  “是药三分毒,很多药品混和在一起用,会产生两者相生相克的副作用,如同刃有两面,所以prlss百毒不侵,但又无药可救。”

  “这种霸道的药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既然能抵御外毒,想必也折损苑儿的体魄吧?”

  “是。”洛水抬头,双目粼粼,目光深远。她无奈地咬牙,虽然于心不忍,却还是如实说道,“她有可能会长睡不醒。”

  郁琉钦半垂着头,没人看得清他此时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他那孤绝的身形似乎是颤抖了一下,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泄而出,让人刚想要牢牢抓住,却又无法再觅见踪影。好一会儿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肺中撕裂般的痛苦与不舍,抑制住不断泛起的心酸与苦涩,把那瞬息的悸动化成了波澜不惊的死水。尔后,他抬起头,瞳眸定定地望着洛水,神色坦然:“她还是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没错。”洛水有些哀戚地点点头,“prlss一直都很坚强,她会醒过来的。”

  他喃喃地叨念着,“有希望有好……有希望就好……”

  有那么一瞬,在听到洛水的肯定之后,他的眼角扬起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笑纹,却又瞬息消失了。待到洛水与白君逸不再看他时,他的眉却又痛苦地蹙了起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狂肆地蹂躏了一番,狼狈地纠结成一团,噬咬着身体的每一处地方,泛起一种深沉而空洞的痛楚。

  “上一回,你说的那个名叫沉郁的男子是谁?”过来很久之后,他忍不住又问向洛水。直觉上觉得,这个男人很可能与他有什么关系。

  洛水略微迟疑地侧过头,话语里有些许犹豫,最后还是缓缓的叙述,“他是prlss以前的恋人,他和你长得几乎一摸一样,上一次,我就是把你错认成他了。他们以前也很相爱,可是,在一次任务中,他为了救下prlss死了,当是prlss身受重伤,醒来后,却不不再记得他了。我一见到你以后,还以为连他也穿来了。不过,如今看到你和prlss在一起,我便知道,她是深爱着你的!”

  没想过她还有这么一段过往,郁琉钦痴痴地望着**上的人儿,心里最初的那一点点的疼痛却因着洛水最后的那句话缓缓过去。

  如果说,他不介意她的过往,那是不可能的。那个叫做沉郁未曾谋面的男子,如狂风过境般不讲任何道理地闯进苑儿的生活,却又风卷残云般任性跋扈地扬长而去!其间的是是非非已经分辨不清,也无必要去分。只是,他却觉得,自己是何尝的幸运,至少他如今还拥有着她,可那个男子,却已经从她的记忆中消失了。

  ……

  陆苑一已经不太记得上一次穿越之时的感触了,仿佛迷迷糊糊就像是做梦,可这一次,她虽然在黑暗中不断沉浮,昏昏沉沉地半梦半醒,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的折磨中惶惶不安,却能很清晰地听到身边不断地有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有很熟悉的声音在低吟在软语,她觉得郁琉钦似乎就在她的身边,数次想睁开眼,却总是无能为力。

  不经意地,有一只微颤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点浸渍入骨的凉意。她的心弦一颤,只觉得心房那空荡荡的地方,在悄无声响地被什么东西缓缓地填满,终于缓缓睁开眼,果不其然,正看到那令她眷恋的眉眼。

  “琉钦。”她动了动唇,低低地唤了一声,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再唤这个名字,那两个亲昵地字眼轻轻地绕过舌尖,擦过唇际,如同是宿命的轮回,缠绕着他的魂魄,永世也无法摆脱。

  “我的睡王妃终于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整整一个月了。你若是再不醒过来,我都要生气了……”他轻描淡写地开口,为了增加言语中的淡然,甚至还故意扬起眉来,半真半假带着点讪笑的表情。

  他知道,她是最怕他生气的!

  见他竭力伪装的样子,陆苑一只觉得那发麻的感觉从指掌一直侵蚀到了脸颊。尤其是他那故意显露轻松地笑容,实则却像是一张网,密密实实地包裹着她的心,直到将心也箍得生疼。

  其实,她看得出,不过才这么些日子里,他便已经消瘦了很多,那颧骨略略凸显出来,

  “我真的有睡那么久吗?!不过,我的郁王爷是不是在这些日子里被人虐待了?怎么不仅变受了,还长胡茬了?真丑。”到最后,她低低地喟叹一声,只觉心疼与酸楚瞬间上涌,化作一阵剧痛,揪住了她的心口。这痛楚无处宣泄,悄悄化为热烫的泪水,几欲夺眶而出,他清俊的面容被那蓄积的泪水模糊,影影错错,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远在天边。

  眼泪,到底没有淌下来,如今,她还活着,不是么?

  这于她,便已经是最慈悲的眷顾了吧?

  “的确。”郁琉钦微微一笑,眼睫轻轻地颤动,唇角隐隐含着笑意,勾出一个极淡的阴影,却遮不住眼中的耀耀光华:“我也觉得很丑。”

  她的手指停在他的唇上,轻轻地抚触,尔后,便逼视着他的眼:“既然你也觉得这样不好看,那就趁着这段时间,把自己养回来,不然再变丑了,我可不要你!”彼此瞳眸相映时,她清晰的看见他的眼中幽幽的浮着她轻笑的样貌。

  “好吧,为了以防被老婆抛弃,我一定会把自己养得又白又胖的。”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像是无限的感慨,略微顿了顿,他似是自嘲,笑意虽然渐渐加深,可眸中光色潋滟。轻轻闭上眼,他再次叹了一口气:“只不过,我现在这样全是为了你,所以你得补偿我。”

  “想要什么补偿啊?”

  “你说呢?”轻轻扯动唇角,他敛下眉眼,神色平静,并不明着回答,却问得极其自然。

  “好吧!”见此,陆苑一却是迅速地有了捉弄他的意思。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手轻佻地抬起他的下颌,一副色迷迷的模样:“美人儿,我来了!”

  “你真是——”他似是想要浅浅地斥责,可是,拖长的尾音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轻咳给弱化,只有那湛黑深邃的眼眸懒懒的眯着,被那光亮染得有几分迷离,如星子一般烁亮,灿烂,直到最后,也没能给她个合适的形容。

  还不等她的唇亲过来,郁琉钦却已经俯下身去,吻住她的两片唇。

  他吻得很重,那力道,带着深深的思念,近乎肆虐。

  他管不了会不会弄痛她,也管不了这么激烈的吻会不会让她呼吸困难,甚至窒息,只要一想到这个月来的担惊受怕,他便觉得无法忍受,越发吻得重,越发吻得深入。

  一吻结束后,他执起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胸口,透过层层衣料,掌下,他的心在胸膛中沉稳而有力地搏动着,像是可以透过她的手心,震撼她的血脉,也撼动她的心扉。“苑儿,你知道么?同甘共苦,知根知底,不离不弃,莫失莫忘,这才是夫妻之道。你什么都瞒着我,到头来,如果你不在了,我该要怎么办才好?!苑儿,你不是也说,我是你的男人么?既然是你的男人,自然是该要为你遮风挡雨的。”

  那一刻陆苑一的心弦震颤了,他的心跳撼动着她的知觉,顿时便衍生出无边无际的温柔。

  原来,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她惨惨一笑,显出一种恍惚的神情。她无意识地抱住了他,埋下头,盯着余晖下她与他的影子。那影子,明明白白是两个人,淡淡的,似是在那影影绰绰的烛火之下合二为一了,**得再也分不开。

  ……

  许是睡了太久了,陆苑一的精神非常充足,只是随意的用了些膳食,就与郁琉钦出府逛街去了。身后还跟着洛水与白君逸两个尾巴。

  就在他们漫无目的的走着的时候,却突然撞见了一个长相怪异的和尚。只见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僧袍,尖嘴猴腮老鼠眼,正在街边化缘,那眼神时不时的盯着陆苑一看,满脸猥琐,不怀好意。

  记忆中的某一页被无意中翻开,郁琉钦顿了顿,眼前一亮,顿时发现这是一个自己许久不见的熟人。

  “弘唔大师!”他微微惊喜的唤了一声,牵着陆苑一走到了他跟前来。

  “郁施主,我们又见面了。”弘唔大师盯着郁琉钦,压低声音寒暄着,眼神却仍时不时的扫向陆苑一,额角那显眼的肉痔有些猥琐地随着笑纹抖了抖,两颗招牌似的大板牙依旧扎眼:“旁边这位是贵夫人?”

  “对。”郁琉钦点了点头,难得遇到弘唔大师,便想着趁机再询问些相关的杂事:“在下最近有些想不太明白的事需弘唔大师指点迷津。”

  “是有关贵夫人的?”他用两只手指捻了捻光滑无毛的下巴,小眼眯成了一条缝:“算起来,贵夫人的命格似乎很是奇特。须知,事有因果,天理循环,倘若随之任之,必然永生永世在此间辗转,一世不如一世。她与你本有着生生世世的姻缘,上一世却因着杀孽太多,两人的缘分生生被阻,且为此还影响到了这一世。若是没有猜错,贵夫人是刚不久才从睡梦中醒过来的?”

  他的话听起来颇具玄机,似是已经将陆苑一的一切全都猜透了一般。

  从弘唔大师的言语中梳理出了一些与自己有关,却又潜藏在迷雾之后的蛛丝马迹,陆苑一的眉头开始深蹙起来,可却还能极力保持平静:“既然如此,依大师看我该如何才好?”

  “郁施主是你夫君,你们夫妻本是一体,郁施主身份尊贵,自然可以帮你挡去一些灾劫,即便你现在进入窘境,也只不过是一时之困罢了,难不倒你们的。”那厢,弘唔大师正摇头晃脑地叨念着,忽地,他眨了眨小眼睛,笑得眼角满是褶皱,越发显得猥琐。他轻咳了一声,为自己的轻言细语做最完美的掩饰:“对了,我这里有些药丸,可以快速的帮你们解决困境,若是你们需要的话,嘿嘿……”他做了一个要钱的手势。

  郁琉钦立马明白过来,取下腰间的一块玉佩当做是酬谢。

  弘唔大师将药丸交出之后,敛了笑容,深深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这才慢吞吞地说着:“其实,郁施主身上的毒,只要借助贵夫人身上的血为药引,便可以清除掉。具体该要如何,施主想必已经有数了,请好自为之吧。”

  两人听完之后,心底立即就化成了一片兴奋,这个惊喜能让他们异常开怀,放佛心头萦绕不去的阴霾终于全部消散掉了,拨开云层,瞧见了一丝阳光的影子。

  洛水于一旁不动声色的盯着弘唔大师看,觉得这位所谓的大师十分古怪,不禁轻声对着一旁的白君逸道,“小白,他真的是大师吗?我怎么觉得他只是个即猥琐又贪财的骗子啊!”

  “你这个悍妇休要胡说八道,弘唔大师德高望重,只要是他亲口说的事情,就一定会成真的,从来没有出过错。你这般侮辱他,小心他说你嫁不出去!”白君逸对于洛水的出言不逊很有些不以为然,不由分说地低声呵斥。

  他们两人只当是在说悄悄话,却没想到全都听进了弘唔大师的耳朵里。他只是眯缝着小眼睛,神秘兮兮地冲着他们二人嘿嘿笑个不停,尔后,凑过来轻声道:“这位男施主请放心,这位女施主一定能嫁得出去的,而且那位娶她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说完之后,好整以暇地摇摇头后,迅速收拾起东西,提着个脏兮兮的蛇皮口袋,缓缓地往一旁的巷子深处去了。唯留下白君逸与洛水两人猝不及防地错愕当场,如同遭了雷劈。

  这一瞬间,他们立刻便明白了弘唔大师话中所暗藏的深意。

  “简直胡说八道!”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恼道。

  “谁要嫁给小白啊?!”

  “谁要娶个悍妇啊?!”

  再再一次异口同声囔道。

  “你干嘛学我说话?!”

  “你干嘛学我说话?!”

  再在一次异口同声囔的道。

  “你闭嘴!”

  “你闭嘴!”

  好吧,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默契就是这么好,不管如何,都能说道一块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只怕弘唔大师的预言是要一语成谶了。

  随着接下来的话,很快的,两人又斗起嘴来。

  一边上郁琉钦与陆苑一看着他们二人的模样又禁不住一阵好笑。只是,等到他们转过头时,那弘唔大师早已经没影儿了。

  陆苑一回过头来直直的望着郁琉钦,忍不住记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晚上。

  ……

  在破院院落的墙角下,她从琼苑回来。

  熏风轻拂,凝滞的空气如被人撩拨了一下的琴弦,一波一波荡漾开去。

  然后她便看见了墙角下的他,更是一身白衣胜雪,仿若如幻。一双深邃的眸子隐在如水的夜色之中,像是被镀上了一层琥珀,折射着银白色的淡淡月华,清浅得如同月落霜河,不留痕迹。

  此后的日复一日,那一身不容亲近的清冷自持,在她的笑容里,渐渐融化为一汪旖旎的春水,一滴一滴浸入她寻常的生命。

  于是,尘世间所有良辰美景尽数退去。

  广袤的天地,从此,只剩他一人的容颜。

  ……

  陆苑一轻笑着,而心底,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所有的情愫占满。她轻轻唤了一句,“琉钦,我爱你!”

  她的话音才刚落下,便听见他绵软低柔的嗓音轻轻在耳边响起,

  他说:“苑儿,我也爱你!”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