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新故事 第26章 万元户章光子的故事
作者:邹安同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王氏家族的好事不断,正在邓占云升了官,春风得意的时候,王氏家族的另一个子孙远在武官区的章光子*暴富,成了人人羡慕的万元户。

  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听说中央有使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的政策,章光子就想:我为什么不响应党的号召先富裕起来呢?当晚思考了*,天亮就跑去找他的哥们儿李火子商量,他说:我不富裕起来,过过好日子,这辈子都不甘心。

  文化知识远高于章光子的李火子拿出一张报纸给章光子看。

  报纸上说:农村、城市都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勤劳是正当的。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一部分地区先富裕起来,是大家都拥护的新办法,新办法比老办法好。总之,各项工作都要有助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都要以是否有助于人民的富裕幸福,是否有助于国家的兴旺达,作为衡量做得对或不对的标准。

  章光子说:“你说直接点,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使咱兄弟俩富起来,过好日子?”

  李火子就在耳边低语了一阵,兄弟俩就开怀大笑起来。

  过不久,龙门区就冒出了一个“万元户”,这就是外号叫竹柺李的章光子。

  他的事迹在龙门市(过去的龙门地区,改革后改名为龙门市)的大小报刊杂志,电视、电台滚动播放。

  竹柺李是龙门地区的老百姓给他取的绰号,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他的真实姓名叫章光子。

  公元1966年的一天,他在县城读高一的小学同学章光子给他带来了文化大革命的消息。然后章光子就叫他参加他们的井冈山战斗团,一起闹革命。于是,章光子就走出店铺不计报酬地同李火子一道投入到文化革命的浪潮中去了。

  开初,他们用井冈山龙门分团的旗号到处贴大字报,到处传单,宣传文化大革命。继而就和他的哥们破四旧:对一切有封资修内容的雕刻、书籍、对联等采取清除的革命行动。后来就伙同龙门中学的造反派揪斗公社书记李文兵,搞得热火朝天。别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只要他站在街上大吼一声“居民同志们,开会了!”,街上的居民都会随他到公社礼堂去乖乖地等候他的指示。

  很快,井冈山龙门分团团长章光子的造反精神就大光彩,他被龙门区造反派头目刘文宗看中,成了红代会主任(虽然他不是学生)。那时期的章光子不提有多威风了,穿着一身绿军装,戴着井冈山战斗团的袖章,背着一个红色的语录包,身前身后紧跟着一大堆武官中学的红卫兵小将和街道造反派战士。

  可好景不长,到了公元1967年二月,还未满18周岁的井冈山战斗团分团长章光子被公安机关抓获。第二天,满街的大字报很快就被武官中学的打狗队战斗团的红卫兵撕得粉碎,他们又贴了很多“镇压反革命分子章光子”“章光子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的标语和大字报。与此同时,打狗队红卫兵还封了章光子的烟酒糖杂货店。

  没过多久,在龙门区公所召开了二月镇反的万人批斗大会。会场设在区公所门前,第一个被押上去的就是章光子。这时,我们看到的章光子不再有一丁点威风,低着的头,时而被押着他的警察向上提提,让愤怒的群众看清他的反革命嘴脸。其实,我们看到的章光子是一个白白胖胖的,肥头大耳的不丑的家伙,只不过脚掌畸形而已。

  接下来就是宣布他的罪行,这是自文化革命以来,区政aa府的官员第一次行使政aa府权利。伍区长宣布反革命分子章光子犯抢枪罪,打击迫害革命干部罪,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罪,武斗罪。

  然后就是章光子被警察按着脑袋不断地向革命群众点头认罪,章光子断断续续地说:“我罪该万死,我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

  然后,他就在“打倒反革命分子章光子!”“章光子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的口号声中被公安人员正式逮捕。

  接着就是工代会的刘文宗,农代会的马万兵以及几个不知名的人,一个个被押上台宣布罪恶,又一个个被捆绑着甩进囚车拉走。

  从此以后,在龙门街头就总站着一个憔悴的中年妇女,她就是章光子的母亲章花篮。她口中不断的说:“光儿,你快回来吧!妈想你。”有时,还会有几个调皮的小孩向她扔石子,或者成群的追着叫“疯婆子”。

  其实,她并没有疯,她是清醒的。她时刻都在为了自己已成残疾的儿子着想。她每天起得很早,除了到供销社上班外,她要为儿子攒足一笔钱,希望在儿子回来后娶一个媳妇为他们章家传宗接代,续香火。

  她通常是一大早就到龙门区铁工厂门外检煤渣和铁渣,拿回家后把煤渣选出用于自己生火做饭,把铁渣拿到供销社去卖。下班后,晚上就在武官街上巡查有用的可卖的垃圾。虽然弄得满身是灰,但一天下来有好几毛钱的收入,她也非常满意。为了她的光儿,才几个月的光景,一个曾是龙门街上的一枝花,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就变成了骨瘦如柴的老妪。没过多久就倒在了街上,还是居委会主任方老太帮组料理的后事。

  竹柺李被关进龙门县监狱后,不知所措。他是一个孝顺儿子,想到丢下年迈的父母在家,就哭。

  一个管教干部走过来,踢了他两脚说:“哭你妈的x,你当造反派的威风哪去了?再哭的话,老子打死你!”

  这一脚踢醒了他,这里不是亲戚朋友家,是监狱,是专政的工具。他过去只知道同李火子一起闹着好玩,把那些走资派弄到台上批斗,灭他们的威风,过瘾、刺激,没想过他们的感受。现在论到他们斗自己了,也就是革命革到自己头上了,才知道厉害。明白这个道理后,他就向革命投降,向政aa府缴械,努力表现,争取早日脱胎换骨,回家照看父母。

  监狱的饭菜很差,说像是给猪狗吃的,也不为过。那些学生娃娃吃不下,老爱同管理干部争吵,甚至有人说,以后出去要找他们算账,招来干部的拳脚伺候。

  他也知道这饭菜不是人吃的,但为了早日回家,就把饭菜当糖吃,三两下就吞个精光。

  在每一次提审他时,都非常老实地交代自己的问题。有次还给管教干部下跪,求他们早日放他回去看他的母亲。可没有一点用处,他不懂得他是政治犯,是要等待国家政治局势来决定的案件。时间长了,他就慢慢的习惯这种生活了。

  到公元1967年国庆节这天,他没有想出狱时,却被通知拿着行李走人。

  他把几件旧衣物装在一个曾经很时髦的黄提包里,就一瘸一拐地跟着管教干部出了监狱大门。由于他的脚不方便,还享受了用摩托车护送的特殊照顾。因此,在章花篮死后几天,她的儿子章光子回家了。

  当他回到家里时,家里却空无一人。他出门打听,碰到了方老太,才知道他母亲过世了。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顿时击倒了他,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街道居委会的方老太看到他回来后,吓得不得了。

  她怕什么?可能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但心里总觉得:在龙门街上不应该再有章光子,他不安分,他爱惹事,而且有了他的存在,他那帮哥们就不得了,就会跟着他转悠,就会不把我这个一街之主的方明花老太婆放在眼里,更有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就是,他可能要取代我老太婆的居委会主任的位置。于是,方明花老太婆就悄悄的走到龙门公社去,想给查云丘公安报案。

  再说,这查公安看到居委会主任方明花,就走出办公室问她什么事。方主任就说她来报案,怕公安同志有事,就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方主任说:“那个被抓走的拐子,逃跑回来了,我专门来报案的。”

  可查公安的回答着实吓了她一跳:“章光子是错抓的,以后还要给他平反。”

  方明花老太婆只得扫兴而归。

  武官区中学的“井冈山”红卫兵们听说章光子被释放回来了,就跑到他家。看到他倒在*上,就赶快叫他,按他的“人中”。一伙人忙活了一阵,章光子才醒了过来,然后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就想去给他妈上坟,战友们就去把被“打狗队”红卫兵封住门的封条撕得粉碎,砸烂铁锁,找出些快霉的火纸、香和蜡,陪章光子给他妈磕头、烧钱纸,折腾了许久,才回。

  当晚,他的战友各自凑钱在饭店给章光子接风洗尘,同时也为章光子过19岁的生日而庆祝,非常热闹。有人大叫“血债血还”“彻底粉碎二月逆流”;也有人即兴演讲,把章光子说成是英雄凯旋,无比光荣。

  公检法的人和政aa府的人也没出面来干涉,但章光子那晚却异常冷静,因为他在牢房的几个月就想清楚了,出来后再也不要去关心什么国家大事,国家大事不是他一个小学文化的居民能懂的。一个小老百姓,管它什么资本主义、修正主义?好好地做自己的生意,存点钱,讨个老婆传宗接代,才是他的当务之急。哪知,回家后,自己的母亲走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解决吃饭的问题。他一门心思在想这些,那些革命的豪言壮语却忘得一干二净了。他除了不断地向战友致礼道谢外,并没有过去那么慷慨激昂演讲,所以,宴会也就很快结束了。

  战友们以为他还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中,也就陪他回去收拾那个残破的家。人们帮他把那些霉的东西彻底清除,又将他母亲用过的东西弄到他母亲坟上火化,让他母亲在阴间享用。折腾了大半夜,章光子感动得向战友下跪致谢,被战友拉住,这时他才想到打开他母亲留下的惟一的祖传的皮箱。一套崭新的军绿色制服上整齐地放着一叠零钞,数了许久,才确定为138元8角8分。从这吉利的数字上,可见他母亲并没有疯,而是用生命在帮他积聚财富。章光子顿时号啕大哭,在场的二十多个战友也无不流出辛酸的眼泪。

  这夜,他们通宵未眠。

  第二天,在战友们的鞭炮声中,章光子的“光子糖酒”店开张了。章光子用他母亲留下的钱进了些货,然后在龙门饭店宴请了他的战友们和几个本家客人。从此,章光子誓再也不去关心什么国家大事,一心想振兴章家,实现他母亲的心愿。所以,当李火子提议把封他店铺的打狗队队长郭要武弄到他母亲坟前请罪时,章光子坚决不同意,抬不起头的“保皇派”郭要武才躲过了一场灾难。

  说是烟酒糖日杂店,可实际上他没有经营烟酒的权利。那时,没有个体户,也就没有私人酒厂,而且集体的酒厂是不能随便用粮食酿酒的,有计划和粮食指标的。有限的酒只能按计划供应。烟,也是只供销社独家按计划供应,除非卖不掉的经济烟之类的烟,才可以批一点给章光子母亲这样的吃商品粮的特殊小摊点。他母亲死了,有残疾的章光子也才能继承他妈的店业,一直没人过问他。所以,章光子才得以靠这个店活下来。

  虽然很艰难,但章光子很努力经营。人们经常能看到他挑着担子,一瘸一拐地在武官区糖果厂和他的店铺间行走。在昏暗矮小的店铺里给农民兄弟递去草纸、火柴、食盐等物,再从农民兄弟手里接过几分几角的皱皱巴巴的钱。

  每当晚上,他坐在灯下清点钱时,就露出满意的笑容,因为他这个月赚了三十多元钱。他很知足,这些钱除去他每月不到十元的生活费外,可以积攒下二十多元钱,为他讨老婆用,说不定再过三五年就攒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