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空毫不费力地做好番茄炒蛋和鱼香茄子两道简单的菜，端出小厨房——说是厨房，不过是勉强摆了几件厨房用具而已，空间狭小得很。坐在桌边，方晴空拿过从外面买回来的烧饼和粥，准备开饭。一个人而已，复杂的菜总觉得没有必要，虽然偶尔也会给自己改善改善，但是更多时候她都是吃这种简单易做又不费劲的菜，尤其是晚上，清淡些也挺好。
正吃的当儿，刘奶奶在这时推门而进，“小空——”起先方晴空还不适应刘奶奶这么叫自己，后来也就随着有时候叫小晴有时候叫小空的老人家高兴了。
方晴空忙起身迎过来，接过刘奶奶手里的盘子碟子放在桌上，扶刘奶奶在桌边坐下，笑嘻嘻地说：“奶奶你真疼晴空，又带吃的来啦！”刘奶奶一个人住，所以经常吃饭的时候端着饭来找她，后来她觉得总让老人家跑来跑去太不好，也就渐渐变得主动跑去奶奶屋里吃了，奶奶乐得皱纹都开花。
“奶奶不疼你疼谁？我那群小家伙儿不在身边，你就跟我孙女似的知道嘛？难得包一次饺子，包的多了些，给你吃点，奶奶也蹭你点菜吃。”说着就夹了一口番茄炒蛋放进嘴里，“不错不错，比最开始的时候好多了。”说起方晴空第一次炒菜，那还真是惨不忍睹，刘奶奶笑她，她还狡辩说大学四年不动手生疏了其实小时候是会的。这倒也是事实，只不过还是被刘奶奶好好嘲笑了一番。
方晴空不好意思地笑笑，夹起一只饺子：“奶奶别笑话我啦！您的饺子真好吃，在芜川吃到饺子还真是不容易！”刘奶奶慈眉善目，眼角的皱纹有好看的形状，瞅着她吃得开心自己也高兴。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方晴空小小的屋子里也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以前啊，我这包饺子的手艺也很差，可我那老头子偏偏最爱吃饺子，只好学了来经常做给他吃。现在老了做不动了。”像是想起幸福的过往，刘奶奶风华老去的眼睛中竟有一瞬的光芒。
“那爷爷是个怎样的人呢？”方晴空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刘奶奶的眸子温柔起来，眼睛眯着，陷入回忆：“老头子呀，年轻的时候可帅了，抗战的时候多少女人喜欢他，结果还不是被我俘获了。”方晴空笑，刘奶奶太可爱。刘奶奶这一辈的感情多处于战争之中，战争的残酷也让他们的感情显得更为传奇。“认识他的时候我还是个学生，敌军飞机在头上转啊转，他带着士兵来护送我们学生转移，看了一眼我就看上他了，小伙子眉毛眼睛嘴巴鼻子分明好看得很，又很严肃很厉害，真让人沉迷。”
方晴空一边吃一边听得津津有味，眼睛直直盯着刘奶奶的脸，刘奶奶当年也这么少女心呀。
“后来我就跟他说呀，反正我是认定你了，至于你，娶不娶一句话！”方晴空“噗嗤”笑出声，“他拧着一张脸死活不回话气得我扭头就走，结果还没走两步他就追上来说，我是个居无定所的人，而且说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你要我娶你，可是娶你之后我怎么对你保证尽到丈夫的责任？我就趁机抱了他，”刘奶奶眉飞色舞，“抗战胜利后就结婚了，定居在这里，这座房子是我们俩当年的家，就这么多年过去了。”所以前些年他过世，她还在守着这房子。
方晴空很是感慨，那么多年浓缩成一个故事，不用几分钟就可以讲完，可是一辈子的人生哪能说完就完，其中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岂是寥寥几笔可以匆匆带过的。她现在还是在人生中几乎可以说是最好的年纪，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爱恨嗔痴也不算多，她并不能深刻体会那种滋味，却被一字一句打动心扉。所有故事都以死亡结尾，但是没有故事在死亡剧终。
方晴空站起身越过桌子拥抱刘奶奶，“奶奶年轻的时候这么勇敢，爷爷一定很珍爱您。原来您一直守着这座房子不肯离开是因为回忆。”
“臭丫头，奶奶都多大了你还在这儿煽情。”奶奶笑着嗔道，枯槁的手在她的背上慈和地拍着。
方晴空难得撒娇地抱着刘奶奶，不曾想刘奶奶问：“小空可有喜欢的人？”方晴空措手不及，只是红了脸，刘奶奶见她这样子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示意她坐回去继续吃，“来，边吃边讲，奶奶倒要看看让小空这么动心的男人究竟是怎么样的。”
“奶奶”这些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和人提起过了，除了当时无从适应跟杜梨倾心交谈过之外，再也没有人听到过完整的故事。
方晴空都不知道自己和他是怎么失了联系的。第一次他只托莫菱筱匆匆交代了时间地点说有话要跟她讲，可是约好见面的那天她翘了晚自习在操场上等了那么久都没见到人，寒风中瑟瑟抖的她直到自习下课的铃声响才难过地回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教室，再出教室现下雪了洋洋洒洒一地，她和雪花一样冷。
很久之后她才从他们班同学那里听说，他出国了。她是个记仇的人，而且这仇一记就是六年。
方晴空歪着脑袋盯着被筷子夹住的饺子，记忆深处的少年翩翩而来。
作为宋则熙的前桌，方晴空还是很了解这个后桌的。他和班里人都关系不错的样子，男生称兄道弟女生芳心暗许，由此及往，方晴空也能推出他以前一定也十分受人欢迎。那么，她跟宋则熙的关系呢？如果要方晴空自己说的话，那可以概括成三个词：冤家，兄弟，单恋者。在分数锱铢必较的高中时代拼分也是一大靓丽风景，每逢考试结束成绩下来，宋则熙总会带着一脸欠揍的表情装作无意之间向她炫耀，方晴空纵然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嘴上也不会给他一句好话。至于兄弟，是因为宋同学说过：你这样的女生挺适合当哥们儿，当人家女朋友还是算了吧。宋则熙的女同桌是个貌美温润的女孩子从来不愁没人追，而她方晴空好不容易有个追求者还愣是被自己吓跑了，宋则熙知道后自然嘲笑一阵“幸亏被吓跑了”。那时候方晴空心里是有些难过的，可是转念一想，恋人是没有指望了，做他哥们儿也不错，至少能陪他喜怒哀乐，所以后来一冲动表白完就后悔了，说起来也是自己毁了他们的兄弟情。单恋者嘛，就是字面意思，不解释也没人不明白。
女生都爱宋则熙，方晴空很不幸也成了其中之一。究其萌芽之处，不过是那次他用自行车载她去火车站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至于如何一点一点长大成荫，也许是在每天的吵吵闹闹和很偶尔的感动中吧。她并没有刻意去记过和他初相遇的情景，可是心动之后就常常想起并且越来越深刻。初见的日子阳光正好，他大汗淋漓抱着球擦身而过，她就那么一瞥没有在意，没想到后来这场景再闪现竟有了不同的意义。人生最美，初相见。
方晴空后来也看过一点青春电影，没什么特别感觉，只觉得不甚真实。大部分女孩子在忙忙碌碌的高中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打理青春的悸动，她们把那份单纯美好的感情埋在心里好好珍藏，偶尔拿出来晒晒阳光就可以成为激励自己的正能量。方晴空曾经也像那些女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爱慕着宋则熙，不言不语不浮不躁地，远远仰望着他。当然也有大大方方表达爱意的女孩子，方晴空固然心里难过但还是会帮忙撮合，她喜欢他，却无法阻挡别人占有他。
为什么对一个人的喜欢可以持续这么多年？她也很迷惘，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不相见不联系中慢慢淡忘，到最后悲哀地现只不过是徒劳。他在高二的冬天离开，她平平静静地过完了冬天又一个春夏直到高三毕业，期间他的名字少有人提及，别人眼里的她好像也不怎么在乎的样子，只有杜梨和孟常知道，她的心底某个地方缺了一块。大学生活更忙，让她没有时间去思念他，可是某些时候还是会心痛会想念的疯。他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却仍然占据着她的心脏，她试图接纳别的男生，到后来不过是自欺欺人，只好作罢，任由思念安静而疯狂地生长。
她本该有一场轰轰烈烈或者细水长流的感情，却无奈让思念束缚住了手脚，自甘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