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季，天气越来越凉，好不容易感冒痊愈的方晴空不得不全副武装起来。以前下雪并不是稀罕事，到了芜川她才现盼下雪简直比盼天上掉馅饼还要难。

　　这天早上起来拉开窗帘，却惊讶地现，芜川下雪了。方方正正的街道，远处的高楼大厦，附近的宅院民居，街边依旧长青的树木，都被稍显苍凉却恰好温柔的白色笼罩，透出氤氲的雾气，在屋里的方晴空也能感受到湿气和雪的味道。

　　方晴空对着窗外集体银装素裹的远近景色默默地赞赏了好久才慢慢回神，看到桌上的台历，原来这一年快要结束了呢。这一年真是特别，第一场雪和第一场恋爱相遇了。这样想着微笑就不禁浮现出来。

　　虽然才在一起，方晴空却觉得像在一起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竟快要忘了那难熬的六年。她也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之后患得患失。

　　收拾好出门，意外地看到靠着车门而站的熟悉身影，他的上、肩上落了雪，本在远处不知名景色上的目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而朝向她这里来，给她一个冬日里无尽温暖的笑容。

　　“下雪了。”他说。

　　下雪了。方晴空脑海中有一个与眼前男人身影重叠的少年对自己说同样的话。那时的他说完就快从地上捧了满满一把雪揉成球不由分说地扔过来，她恼羞成怒立刻还击，拉开了一场雪球大战。记忆中有纷纷扬扬的大雪，和爽朗清脆的笑声。

　　回忆让人幸福。她很想冲上去抱他。但却没有勇气。

　　“是啊，真难得。你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上班，路滑，你的车不安全。”他走过来，替她把围巾拉高一些挡住她的脸颊，而后自然地揽了她的肩走到车门前。“你是不是在想，按照以前的习惯，说完下雪了我应该赏你一个雪球。”他拉开车门，说得胸有成竹却云淡风轻，讲话间呵出的水汽在空中盘旋，像云朵。

　　方晴空才要抬脚上车，听完他的话心里某处完全塌陷了。他也还记得。

　　“是啊，是因为老了么都没有心思玩这个了。”

　　“嗯？你说谁老了？我是因为怕你着凉好”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宋则熙眼瞅着逐渐放大的白花花的一团忙把眼一闭——方晴空趁他说话的当儿迅疾捧了雪丢到他脸上。

　　方晴空在雪中笑得肆意：“女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总算先下手为强了。”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温柔而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抹去脸上的雪。

　　宋则熙睁眼，看着她温柔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握了她的手。她总是喜欢嘴上不饶人，明明心里柔软得像棉花。

　　突然的静寂让两个人的心跳加，四目相对眸光闪烁。我在你的记忆里，也在你的身边，原来是这么幸福的感觉。

　　方晴空盯着他脸上残余的雪花，蓦地坏气氛笑出声来。就是现在吧，方晴空这样说服自己，鼓起勇气踮起脚尖伸展双臂主动拥抱他。曾经的百转千回纠结煎熬就让它随着美好的回忆一起成为过去吧，不问过去，无论结果，只是拥抱你。

　　馄饨冒着热气，方晴空心满意足地一口一个大快朵颐，没有注意到隔着热气凝视她的宋则熙眼底的温柔。她总是这么容易满足，即使吃着最平常的东西也能像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宝贝一样。问她晚饭吃什么，居然没志气地说要吃馄饨，他觉得好笑又好玩，本来是想请她吃些好的呢，真是个能帮他省钱的家伙。

　　“晴空，”

　　“嗯？”吃着东西出的单音节也格外有吸引力。

　　“你考虑考虑搬去我那里住吧。”

　　方晴空吃馄饨的动作顿了顿，差点被噎到。这是几个意思？！同同同居？！

　　“慢些吃。”他提醒道，“你别想歪了，我是觉得反正都在一起了，住一起省下你的房费也好，我那里地方够大，我没算错的话你弟弟现在是上高中了吧，我知道你除了杂志社的工作还有在做别的，太辛苦了。而且——”

　　方晴空本来心里五味杂陈，想要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愣愣地盯着碗里被自己搅得上下翻腾的馄饨，却在听到他“而且”的时候隐隐觉出了重点所在，于是抬头望向他。

　　“而且我又不是说现在，你可别想多，你先考虑着，最好在我离开之前定下来，到时候我不在你也好顺便帮我看着房子。”

　　“离开？”方晴空怎么也没想到他要说的重点是这个，顺理成章地忽略了他正在跟她商量的正事，自以为是的原因便脱口而出，“出差？你又不是没有出过差，干嘛还用我帮你看房子？十天半个月的你那房子也跑不了你就放心吧。”他当她是看门狗啊。不懂宋先生心思的方小姐心里稍有不爽，戳馄饨的动作重了点，碗里的汁四处飞起。

　　“别对馄饨撒气。”宋则熙的语气中有满满的笑意，拿起纸巾把她脸上的汁擦干净。“不是出差。”

　　“是去英国。”

　　方晴空蹲在地上一脸慈爱地看着熊猫乖巧地吃东西，时不时摸摸它头顶软软滑滑的毛，被打扰了享受美食的熊猫不耐烦地晃晃肥胖的身躯以示抗议。

　　“还是你最好，熊猫。呐，你会一直陪着我吧？”继续不依不饶地替它抓痒。如果不是这短暂的幸福，她或许根本不会觉得这种习惯了的分别有什么。大大小小那么多场，她早已是过来人。只是，从低谷到高空再下来的感觉，比从未上过还难受。她不得不承认，一想到他要离开她的视线一年她的心就疼得莫名。

　　等熊猫吃完，方晴空照例给它洗好澡擦干抱它进它的小窝，自己则四仰八叉没形象地摔在床上，被子随意地盖着，脑子里一坨浆糊。听到手机短信的声音拿起看，果不其然是宋则熙仿佛成了习惯般的晚安短信，只是这次似乎多了些内容，说什么最近有嫌疑犯四处逃窜，让她关好门窗之类的。方晴空对最后一句倒是没怎么上心，像往常一样飞快按键：谢谢提醒我知道了，工作这么晚，辛苦了，早些休息，晚安。

　　他是温柔的。她知道。他那么忙，有时候抽空找她吃午饭的时间都很赶，不是特别忙的时候晚上会接她下班送她回来，冬天早上来接她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他带她吃很多好吃的，虽然她比他在芜川的时间久，对芜川的了解却不及他。几乎每天都有打电话短信道晚安，声音轻快温柔，好像他从未觉得疲惫觉得累。

　　这样想来，方晴空反而觉得，在他们现在的感情之间，自己似乎并没有付出什么，反倒成了那个无所忌惮的被爱者。只是她仍然不确定，这份爱，究竟是为何而存在、如何会存在。他没有提起过往的任何事，没有说过任何年少时的暧昧不清和后来的不欢而散。她不确定，也不明白。

　　却在一切还不甚明朗的时候，就要面临异地了么。现在的感情应该还很脆弱吧，能经得起异地的考验么。曾经的曾经，自己也是个信誓旦旦坚信爱不会被时间空间打败的人，现在的现在，看过了那么多分分合合，一颗无畏长满芒刺的心也越圆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