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有心想问上两句，却不知道该问什么，老老实实背着包袱站在路边。

　　马车驶近，停在了她跟前。

　　潇阳王道：“怎么才出来，本王在宫门口等了好半晌。”

　　她眨眨眼，虽不愿意解释，还是出声道：“遇到了迷路的苏美人，耽搁了一下。”

　　他目光一闪，微微颔首，伸出手道：“走罢。”

　　上车去哪儿？

　　萋萋退后一步：“我要回家的。”

　　“本王送你回家。”

　　他满面真诚，常年冷冰的脸挂着笑容，无端多了一丝亲切之意。

　　萋萋也不好再推拒，却不肯被他牵着，只避开他的手，自己爬上了马车。

　　二人坐定，车夫驾驶马车跑得飞快，不过一会儿就出了皇宫。

　　二人往听风楼去，一路上都没说话。

　　潇阳王坐得端端正正，闭眼假寐，似乎很是放松。

　　萋萋抱着包袱道：“我出宫，皇上赏赐了我五十两银子，加我的俸禄五十两，统共已有一百两。”

　　她颠了颠手上的布包，认真将银子递过去：“喏，给你。”

　　对面，潇阳王睁开眼，瞅着她手里的银子，目光闪烁片刻，伸手去接。

　　她却不肯撒手：“这是还你的欠账一百两，回去之后，你可得给我打个条子。自此，我还欠你二千零六两。”

　　“你倒是算得精。”他哂笑一声，接了那包银子，心安理得的揣进怀里，云淡风轻道：“不过你眼下没了差事，一个月三十两银子，可还得上？”

　　萋萋眨眨眼：“我自然会想办法赚钱的。”

　　他敏感的抓到赚钱的字眼，挑眉：“怎么赚钱？”

　　萋萋本不想回答他，不知怎的却还是老实道：“我乃三等御厨，还会煮小火锅，你说我怎么赚钱？”

　　自然是开个铺子，卖小火锅了。

　　或者，还能捎带卖点别的。

　　总之，坐吃山空这种事情，她实在干不来。

　　比如回家等着嫁人，她更加觉得不妥当。

　　蒋茂游新官上任，还想往上发展，一个月的俸禄肯定不够用。

　　况且，从前他们在丽州府临水县，还真不是那等贪腐搜刮的官员。

　　没什么家底。

　　而今欠着潇阳王的贷款，她愈发不愿意做个绣花扑蝶的小姐。

　　潇阳王缓缓抚摸着左手食指上的莹碧指环，淡淡道：“你是打算在城西开一家小铺子，亲自系着围裙，掌勺卖小火锅？”

　　萋萋点点头，补充道：“是打着三等御厨的招牌。”

　　她本就是三等御厨，虽然腰牌被收了上去，总还是算数的。

　　兵马司也好，户部也好，并不敢说她欺诈客户，胡乱收她的税钱。

　　潇阳王淡淡听完，仍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

　　马车又朝前走了一路段程，他才道：“在城西开小火锅铺子，你是打算专卖穷人吗？”

　　城西不算富裕区域，萋萋要是开了铺子，恐怕也并不高档。

　　而且，她还没钱。

　　一个没钱的人，打算开个铺子，大约也投资不了多少钱财。

　　萋萋哼了哼，被他戳中心事，不肯理会他。

　　潇阳王笑了。

　　笑完对她抬了抬下巴，邪魅道：“蒋萋萋，咱们合伙怎么样？”

　　萋萋不解。

　　“依旧打着你三等御厨的招牌，依旧卖火锅。不过不是开在城西，而是开在城中心。就在中央大街边上，靠着中心广场。”

　　距离流火城中心广场不远，就是皇宫。

　　站在中心广场上，能眺望皇宫巍峨的城门。

　　当然，皇室中人站在城门上，也能看见广场。

　　萋萋没吭声。

　　潇阳王邪邪一笑：“至于钱，咱们一九开，如何？”

　　一九开？

　　萋萋目光闪烁。

　　他道：“本王占九成，你占一成。”

　　萋萋翻个白眼：“你以为我是白痴吗，不知道什么叫一九开？我只是想告诉你，就是这个一成，我也没钱出。”

　　再说，她还欠着他二千多两呢。

　　“哈哈……”潇阳王笑一声：“账多不坏，反正都是欠钱，不如就再多欠一点吧。”

　　他点点头，先做了主张：“欠账就从每月的分红里扣除，若是被你做的亏了本，钱也不必还了。你就卖身为奴，到王府当个下人吧。”

　　潇阳王府开了没多久，大约还真就差几个下人。

　　萋萋别开脸：“合伙生意有什么做头，还不了钱还要卖身为奴。我不做。”

　　对面，潇阳王摇头一笑，不再多言。

　　回到听风楼，蒋茂游和蒋夫人已经等了许久。

　　一院子的奴婢们欢天喜地，早准备了丰富的酒席，为萋萋去除霉气。

　　不过，众人一见到潇阳王，当即不敢提“霉气”不“霉气”的，只说为萋萋接风洗尘。

　　一家子热热闹闹吃饭，萋萋却看见了不认识之人。

　　蒋夫人笑眯眯：“咱们初来乍到，还没跟街坊邻居打过招呼。正好今日萋萋回家，娘做主把大家请了过来。”

　　萋萋好奇地打眼去看，蒋夫人忙递来透额罗给她戴上，领着她回了闺房。

　　她还没出嫁，不适宜见了太多生人。

　　尤其是男人。

　　特别是潇阳王还跟在她身旁的时候，她更加不可胡来。

　　被关进闺房，萋萋心里发闷，躲在窗前指着那些街坊邻居道：“咱们这里僻静，哪里去找那么些邻居？”

　　“河这边请了两家人，河对面不是有个野村武馆吗，娘也请了。你看……”

　　蒋夫人指着一位年轻斯文的公子，笑道：“那是野村武馆的李管事，他还送了咱们一坛子好酒。”

　　萋萋看过去，没看出什么异样，就觉得李管事年轻了些，单薄了些。

　　这么年轻做了管事，恐怕是个关系户。

　　蒋夫人点点头：“听说野村武馆的东家失踪了，这生意是要做不下去了。另一位姓钱的东家，正四处找人打听，想要转手卖了武馆呢。”

　　院中，李管事斯斯文文喝酒，看不出什么悲喜。

　　萋萋眨眨眼，低声道：“那是风七七的产业，风七七失踪了，自然做不下去了。”

　　蒋夫人一惊：“就是潇……喜欢的那位小姐？”

　　她点点头：“嗯。外人不知道，宫里的人早就传开了。野村武馆就是风七七的产业，所以他才在河对岸建了一处宅子，守着呢。”

　　蒋夫人双眉紧蹙，长产叹息一声：“早说了咱们不要买这房子，你和你爹偏不肯。现在可好，替那人守着。”

　　萋萋不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有点失神。

　　正在院中喝酒的李管事仿似察觉了什么，隔着人群向这边望来。

　　她心头一跳，忙躲在窗帘后。

　　一顿饭吃罢，众人都乐呵呵的。

　　兴许是因为根本不认识潇阳王，所以大家并不拘谨。

　　临行之时，甚至还向蒋茂游作揖告辞：“蒋大人好福气，寻了个好女婿，这回蒋小姐从宫里回来，正好成亲了。”

　　一时恭喜之声四起，都闹着蒋茂游再请他们喝萋萋的喜酒。

　　蒋茂游尴尬不已，又不敢乱说话，只杵在门口。

　　倒是一路陪吃陪喝过来的潇阳王，笑呵呵点头道：“一定一定，大家慢走。”

　　又不忘扬声吩咐秋霜：“把包好的红包都拿出来，给大家发一发。”

　　原本走出几步的邻里，当即乐呵呵地停住了脚步。

　　待看清楚秋霜手里红艳艳的大红包时，当真是再也合不拢嘴了。

　　人人领着沉甸甸的红包走了，蒋茂游望着空空如也的大门，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忽然灵机一动，转头道：“王爷给他们包了多少？”

　　潇阳王云淡风轻：“一只红包十两。”

　　一个红包十两银子？！

　　蒋茂游脸色一白，就方才这一会儿，秋霜发出去不下二三十个红包。

　　他眨眨眼，道：“咱们家还欠王爷多少银子？”

　　潇阳王微微一笑：“二千零六两。”

　　蒋茂游：“……”

　　邻里发了红包，丫鬟们都眼巴巴瞧着秋霜。

　　潇阳王大手一挥：“人人有份。”

　　“哗……”

　　院中一时欢呼，连门房老伯都探出头来。

　　秋霜先给了老伯两个大红包，喜得老伯满脸通红。

　　听风楼上上下下，人人得了双份大红包，一派欢喜，这霉气算是彻底去了。

　　一顿饭，吃掉潇阳王数百两白银，他倒是一点也不心疼。

　　临到要走，还不忘站在闺房窗户下唤萋萋。

　　萋萋撩开窗帘，盯着他妖冶好看的脸，嘟囔道：“干嘛。”

　　“记着本王跟你说的话。”

　　他说了什么话？

　　萋萋白他一眼：“不记得了。”

　　他脸色一冷：“合伙开铺子的事情，你不要忘了。”

　　他转身就走，走出二三步，驻足回头：“不妨跟蒋茂游商量一下。”

　　有什么好商量？

　　合伙生意最是做不得，萋萋不肯，催促道：“你快走吧。”

　　他果真是走了。

　　走得只剩下一个背影，萋萋才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忙道：“潇阳王！”

　　他没有回头。

　　萋萋不耐，只得追出了房门，匆匆追到他身后，扬声道：“王爷。”

　　潇阳王驻足，却没回头。

　　萋萋泄气地走过去，捏着手里的锦盒，站在他身畔，低低道：“有件大事我给忘了。”

　　他转头，眼中冷淡十分。

　　她一噎，知道他正在生气，不由得妥协道：“我知道跟爹娘商量的，你别生气了。”

　　见他脸色不肯好转，只好道：“我先前给你一百两，你没有顺手发给她们吧？”

　　那可是她的血汗钱。

　　他总算露出一点笑意，伸手从怀中摸出来贴身收藏的布包：“在这儿呢。”

　　她点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

　　一句话说完，她左右看了看，见丫鬟们仍在叽叽喳喳议论红包，并不曾注意到他们二人，方道：“苏美人请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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