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嫣 49地狱行
作者:丢了个丢丢丢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殷亦凡,你所有的机会,都用完了。

  殷逸铭用尽了浑身解数,把宋芷嫣在医院中留了半个月。

  她的笑容一天少过一天,直到宋辞被准许来探病的那天,殷逸铭怕吵到她,关门坐她床前喂她吃晚餐。她乖顺的微微张开口,吃了半碗,忽然问:“哥答应我的事,还可以么?”

  殷逸铭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这半个月,他抱着最后的侥幸心理,希望她某个时刻突然心软,不再提要走的事情。

  他多想告诉他,隔壁那个人,从可以下床那天开始,就拖着虚弱的病驱,在自己房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夜。

  他只敢把门开一个小小缝隙,聆听她近乎于无的呼吸声。他甚至不允许自己出现在她面前,连看一眼,都不允许。

  见他不言,她重复又问一次:“还可以么?”

  殷逸铭手中圆润的瓷勺贴着碗壁打圈:“想去哪里?”

  “越远越好。”

  “再给我一点时间安排。”

  “我做不到你心里所期盼的那样,哥,我不想骗你。”宋芷嫣目光有些飘忽:“连跟他共同生活在一个房间里,我都觉得脏,所以,无论你要拖多久,结果都不会改变。”

  殷逸铭沉默的喂她粥,碗中的粥越来越少,就好像他的希望,渐渐成空。

  “去北欧吧,去挪威。”

  他知道身后有人,还是佯装毫不知情,低声说。

  “老大,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说。”宋辞把殷逸铭手里的碗接过来,放到已经止不住嘤嘤抽泣的于悦手里。

  两个男人走之后,于悦爬到宋芷嫣的床上,额头抵着她的肩膀,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句话也不说。

  宋芷嫣眷恋的歪着头,发丝纠缠着她的发丝。

  静默的闭上眼睛。

  “小悦,要好好对宋辞,不要总是想着欺负他,知道吗?”她从前灵透的嗓音,变得苍白无力。

  “不要哭,给我讲讲你跟宋辞的故事吧。”

  ……

  临出院的最后一晚。

  所有人都不在。

  偌大的房间,一墙之隔,只有他们两个人,谁也看不到对方。

  这几天,夜深人静,他又开始连续不止的咳嗽,每次他开始咳嗽,她很快就会听到隔壁洗手间门关闭的声音,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窗外。

  计算着可以离开的时间。

  看着随晚风微微摆动的窗帘,她静静的想,原来,心死不过如此。

  爱情真是单薄的可怜。

  说不爱,就不爱了。

  凌晨时,她依然没有睡着。

  应该是第二波来查房的护士到达了,隔壁房间密集的脚步声响起,还是跟平日一样,没有对话,没有叮嘱,就停留那么一小会,脚步声就重新散去。

  如果不是这样,恐怕无论殷逸铭怎么想尽办法,她也断然不会留在这里。

  无法忍受,听到他的声音。

  无法面对,他还活着,离她如此之近。

  她摸着小腹,用血脉与它对话。

  “你没有爸爸,因为没有,就不会失去。妈妈答应过舅舅,与你好好的生活下去。舅舅说,他曾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现在妈妈让给你,从今往后,我搜罗天下最美好的东西,亲手为我的小公主/小王子打造一座不灭的城池,可好?”

  愿你成为最勇敢坚毅的孩子。

  不要像我,自以为懂得爱,却被爱折磨到如此下场。

  此生最难的路,你肯落下来陪我。

  我有什么理由,再去怯弱。

  ……

  出租车上,窗外的树木高楼不断的后移,宋芷嫣戴着鸭舌帽,宁静的倚窗而坐。往机场走的路,车辆稀少,看着越来越远的城市,她的目光逐渐放的温和。

  “是,马上到机场。”她捏着电话。

  “他不见了。小嫣。”殷逸铭坐在空荡的病床上,捏紧了右拳:“我派了那么多人,都没能看住他。他可能已经到了。”

  殷逸铭切断电话,打开窗户,点燃一支烟。

  他的确是想借宋辞之口,告诉他宋芷嫣要走的消息,因为她无论去到天涯海角,只要他想找,她永远躲不掉。与其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不如让他提前知情。能不能放走她,做决定的,永远不是他殷逸铭。

  他想,哪怕两个人只是短暂分开几个月,彼此冷静也好。所以他故意放出烟雾弹,提早接她出院,暗中加派更多人手让他无法与外界联系,可他依旧足不出门掌控了一切。

  他早该知道的,但凡有关于她,殷亦凡的字典中,没有妥协。

  他不惜赔上性命,也不肯放手不去主导,只是小嫣她,她大概,真的回不来了。

  宋芷嫣挂断电话后,有些心神不宁。握在手中的电话再次震动起来。

  这一次,是风曦晨的号码,打来的却不是风曦晨。

  "小嫣,你在哪?"风友辉的语气,难得急促了一些。

  "往机场去的路上。"

  "你不能走!"他情绪有些失控;"你爸爸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你难道就预备这么放过殷亦凡?他对付完你爸爸,现在又准备用同样的手法对付我!你要对你身边所有人赶尽杀绝,你就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干爹步你爸爸的后尘么?"

  宋芝嫣按着太阳穴,声音疲惫不堪:“他对付我爸爸,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可是他为什么又把目标转向你,你们,有什么瓜葛?”

  “因为我当年收留了你们父女!”风友辉苍老的声音又沉重了些:“在我把真相发给你之前,他曾找到过我,亲口告诉我,他要让阻碍过他计划的人,全部不得善终。第一个就是我!当年我为了保你爸爸,与他交锋过很多次。”他深深叹一口气:“可是老宋还是葬送在他手里。事实的真相,我一个月前就已经知道。之所以一直瞒着你,是因为我以为你已经明确了回来是为了报仇,就不必再给你徒增伤心事。况且,让你看到你爸爸临死前的惨状,干爹,不忍心啊……”

  回忆起画面中爸爸最后放大的面孔,宋芝嫣手中的手机几欲捏碎。她咬着牙龈,整个人都微微颤抖,只听风友辉继续说道:"我万万没想到,你这么糊涂,非但没有替你爸爸报仇,反而与他重修旧好,你不怕你爸爸在天之灵不得安息么?现在连曦晨都不见了,一定是殷亦凡,是他做的!现在只有你能想办法了,小嫣,你一定不能走,不能罢手啊!”

  “我知道了。”她闭着眼睛,低声应。

  机场入口停着整整一排烟色轿车,几十个保镖模样的男人,来回巡视着入场的年轻女人,行人屏着气息,在他们严肃的注视下低头快速走着,气氛紧张又凝重。

  一排轿车都空空如也,只有中间那辆,后排座位上隐隐约约有一抹人影。大概是身体不能久坐,殷亦凡脸色苍白,斜斜的靠在椅背上,单手扶着车窗边缘,闭目养神。

  忽然几个保镖加快脚步,聚拢在一个方向,共同朝着一个拖着轻便行李箱头戴鸭舌帽的瘦弱女人走去。

  几双手同时腾在半空中,被女人轻飘飘的一个"滚"字,震的原地不敢再往下一寸。

  她将行李箱随手扔在地上,径直朝中间那辆轿车走去。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到来,殷亦凡睁开眼睛,从车里慢慢走出来,方才极度不适的样子,全部收敛起来。

  他眼神先落在她掩饰很好的腹部上,再是锁骨,最后是她的眼睛。

  明明是他最熟悉的一双眼睛,而此刻,她望着他的样子,更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无一丝善意的陌生人。

  她一定不知道,她刚从泰国归来那时,努力强撑出的恨意,在他眼里有多赏心悦目。当时,她眼里错综复杂的情绪中,有一样,他能看懂就够。那便是爱,与当年如出一辙的爱。

  可现在,无论与他对视多久,她都不在闪躲,因为她的眼神,空了。连带着忽然空下来的,还有他的心。

  他在等她先开口。

  再艰辛的谈判,他总是有耐心沉默到最后,因为先开口那人,必输无疑。

  她也懂,可是对不相干的人,她何必在乎输赢。

  “风曦晨在哪?”

  “你想知道,就跟我走。”

  “殷亦凡。”她还是望着他的眼睛:“你所有的机会,都用完了。”

  那些训练有素的保镖,已经自发的站回了各自的车前,只等着殷亦凡无声的命令。他亲自走到远处,不动声色的按着胸口弯□子略微吃力的拎起她的箱子,走到车后备箱附近。

  午后的太阳毒辣的打在每个人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他走了短短几步,脸色就变得惨败不堪。他身上的浅蓝色衬衫已然全部湿透,映出胸口缠成圈的白色绷带,还有,隐约渗透出来的血迹。

  司机万分惊恐,不敢出言相劝,手足无措的挪到他身边:“殷少,我来吧。”

  他不做回应,抿着血色全无的唇,执意亲手打开后备箱,将那个并没有多少重量的箱子放了进去。

  不过几个动作而已,他竟然都无法连贯的完成。

  箱子闷声落在空空如也的后备箱中,他双手撑着横梁,低头缓了很久,才抬起一张洒满冷汗的脸,对司机说:“走。”

  宋芷嫣全程冷眼旁观,眼底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司机恭敬的打开车门,把宋芷嫣先请了进去。殷亦凡从另一个方向,坐的离她很远,在车辆发动的一瞬,轻轻的把头仰回靠在头枕上,慢慢的,合上眼睛。

  开出去很久,司机小心翼翼回头问了一句:“殷少,回你那么?”然后隔着后视镜,大气不敢出,等着他的答案。

  许久,他微弱的点了一下头。

  司机松了一口气,踩足了油门,加速往回返。

  车队停在殷亦凡家不远处,所有人整齐列在车外,等待下一步指示。司机等了很久,都不见殷亦凡有动静,不敢打开车锁,只能眼神求助宋芷嫣。

  宋芷嫣避开视线,视而不见。

  “殷少,到了。”迫于无奈,司机小声对他说。

  殷亦凡还是保持上车时的姿势,毫无反应。

  “殷少。”司机将声音提高一些。

  他依然一动不动。

  副驾驶上那个似乎是保镖头目的人也有些坐不住,转过身子,又唤了他一声。

  依旧无人应。

  “糟了”那人几乎是跳下车,飞速绕到殷亦凡那一边敞开车门,单膝跪在座位上,焦急不已的在他耳边低唤:“殷少,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去医院!”他摔上车门,对司机大吼。

  司机手忙脚乱的发动车子,一直沉默的宋芷嫣忽然冷冷的说:“等等。”

  两人同时回头。

  “我要下车。”她看也不看身边昏迷不醒的人,声音冷若冰霜。

  “宋小姐!”副驾驶那人没有了一路来的镇定。

  “你们如果怕我不见了没法交差,可以留下人看住我。”她语气强硬:“但是我不去的地方,谁也不可能强迫我。”

  她下了车,被一堆人围在中间。

  殷亦凡所在的那辆车如离弦箭一般冲出去,很快消失不见。

  “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她面无表情:“还有,无论谁死了,都不必来通知我,我不想听。”

  闻言人各个暗地倒吸凉气。

  他们皆追随殷亦凡多年,见过她的人虽不多,但绝大部分人对宋芷嫣其人,都早有听闻。

  传言中她彬彬有礼,不微笑不开口,脾气温和,用情极深。

  望着远去的宋芷嫣,其中有人,喃喃的低声问旁人:“殷少心心念念多年不忘的,就是这个冷漠又恶毒的女人?”

  连他的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

  这真的是,宋芷嫣?